第53章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帘的縫隙打進來, 宋懷承微微動了動眼。睜開眼時, 她如同昨夜睡去前一樣, 她蜷縮著身子睡在床沿, 離著他遠遠的, 一個翻身就要掉地上。


  宋懷承眉色暗了暗, 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他有些懊惱, 昨晚上她看自己的眼神,讓他莫名的慌亂。他嘆了一口氣,替她攏了攏杯子,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將她吵醒。


  浴室傳來水聲,聲音不大, 可顧念還是醒了。


  眼睛又紅又腫, 微微抬手,渾身就像被碾過一樣。


  昨夜的一幕幕在大腦飛快的播放著, 顧念揪著被單, 一張臉滿是憤慨。


  宋懷承洗好澡赤腳走了出來, 他邊走邊擦著頭髮, 待看到她痴痴地坐在那兒, 他的動作一頓。


  顧念慢慢抬首, 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四目相對,她的眼底盛滿了空洞。


  宋懷承的喉嚨像被熱水澆注了,無法言語。


  一個死寂的早晨。


  宋懷承定了定神色, 快速地隱藏下那些情緒, 「我叫了餐,一會兒送過來。」他扔下毛巾,走到她身邊。


  顧念恨極了他此刻的模樣。


  「昨晚的事——」


  「走開!」她憤怒地吼道。一開口發現聲音沙啞地完全變了一個人。


  「你別惱了。」宋懷承苦笑,「念,我們還有盼盼。」那意思就是以後我們一起過吧。


  顧念綳著臉,知道現在這種狀況,她和他在爭執什麼都於事無補。「我的衣服呢?」


  宋懷承臉色稍稍一喜,他把浴袍遞給她。沒好意思說那裙子昨晚被他扯壞了,因為那是別的男人送她的。


  顧念套上浴袍,默聲走下床,去了浴室。


  她站在花灑下面,熱水打在身上,大腦一片空白。


  宋懷承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聽著浴室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已經半個多小時了,她還不出來。宋懷承怕她惱,一直沒有去敲門。


  兩人正在劍拔弩張的狀態,他怕自己一個小動作就把她點爆了。


  又忍了一會兒,他終於去敲門,裡面沒有反應。他只好推門進去。


  浴室被白色熱氣籠罩著,顧念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的皮膚已經變紅了。


  宋懷承拉開玻璃門,見她無動於衷的眼神,他登時心裡一陣氣,卻竭力隱忍著。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關了熱水,拿過浴巾抱起來。


  顧念終於回神了,「你又要做什麼?還要再來一次?」


  宋懷承停下腳步,望著她的眼,「我再不進來,你想生病嗎?」


  顧念苦澀一笑,「宋懷承,你忘了你曾經處心積慮的設計我的事嗎?你一步一步地計劃不就是讓我離開。 」悲涼籠罩著她。


  是啊,那是他曾經做的,可是如果料想到今日的局面,他一定不會。


  可是誰能有預知能力呢?


  顧念坐在床上,他半蹲著身子在床沿,他的表情滿是暗淡。


  過去的四年,一千多個日子,他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他報復了誰?是他自己。


  顧念深吸了一口氣,「宋懷承,三年後,我父親他出獄,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想過我父親的感受嗎?讓他時時面對一個把他送進監獄的女婿?每時每刻都提醒著他過去犯下的過錯?」她說的動容。


  宋懷承心底澀澀的,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強迫她,逼著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顧念見他沉默,她頓了一會兒,「其實我和你弄到今天這個地步,真的沒有必要再在一起了。我們拿什麼理由在一起呢?」


  「不!」宋懷承怔了怔臉色,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我不信。念念,不要騙你自己。如果你放下了,為什麼你的錢包夾層還放著我的照片?為什麼你囈語的時候還會叫我的名字?」


  「不要欺騙自己,也不要欺騙我。」宋懷承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

  畫展進行的很順利,顧念憑藉著《聽》在美術界聲名大噪,國內多家雜誌一時間也對她進行了大量的宣傳。與此同時,她的背景再次被人扒了出來。


  連著顧周道經濟詐騙這事也攤在檯面上了。一時間大家都震驚不已。


  方栩栩有些擔心。


  梁景深倒是一臉的平靜。


  方栩栩看著他翻著書心情就更煩了,拿了抱枕就砸了過去,「你說怎麼辦?」


  梁景深搖搖頭,平靜道,「不好辦。」


  「所以讓你想想辦法啊。」方栩栩喊道。


  梁景深放下書,將抱枕放好,抿了抿嘴角,「我聽說宋懷承也在那兒。」他揚揚眉角,「他肯定比我們更急。」


  方栩栩嘟嘟嘴角,「哼,都是他惹出來的,自作自受。」


  梁景深抬手撫了撫她微亂的短髮,眼含寵溺,「某人甘之如飴。方小姐,你上次答應我的事是不是該兌現了?這周六,我可以定飯店了嗎?」


  梁景深準備帶她去見他的父母,方栩栩忐忑,當初和梁景深的在一起的勇氣早已消失殆盡。「周六我要帶盼盼去秋遊,看楓葉。嗯,挺重要的。」


  「這麼說見我父母不是重要的事了?」梁景深推了推眼鏡,對她的話很有意見。


  方栩栩立馬舉起兩根手指做兔子狀,「等念念回來好不好?我緊張害怕,要有個人陪著。」她一張臉糾結著。


  梁景深知道她心裡有壓力,無奈地妥協。


  方栩栩嬉笑,立馬在他臉上吻了幾下。「你皮膚真好,比我大這麼多,怎麼保養的?」捏捏他的下巴。


  梁景深被她弄得有些無語。


  盼盼站在房門口,「親親!」


  方栩栩呆住了,「不是,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他了,姨正在幫他按摩呢。」


  盼盼邁著小短腿走過來,見方栩栩一下一下按著梁景深的臉,她也好奇地伸出手。梁景深順勢把她抱起來。


  盼盼按了按,她皺了皺眉。


  方栩栩問道,「怎麼了?」


  盼盼想了想,「梁叔叔的臉比宋懷承的臉軟。」


  方栩栩噗嗤一聲笑,「不是軟,是——松!哈哈,這就是年齡的差距,別不服老。」


  梁景深看著腿上的小糰子,有個女兒還挺有趣的,不過再看看身旁的人,本就是個孩子,不能指望她帶孩子了。


  *****

  那天之後,顧念便回了房間,一個人待著,渾渾噩噩。


  阮遠析給她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接,他只好親自過來。在電梯口遇到宋懷承時,兩人目光短暫的交匯。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對視著。


  阮遠析眼尖地敲到宋懷承脖子上的抓痕,不由得輕笑一聲,「原來宋先生口味挺重的。」


  宋懷承皺皺眉,「你來找她?」


  阮遠析點點頭,「不接我電話,我過來看看。」他大概是猜到什麼原因了。


  「她在房間。」宋懷承沉聲說道,眉宇透著幾分擔憂,「阮先生,麻煩你幫我把東西帶給她。她一天沒吃東西了。」


  「為什麼不自己給她?」阮遠析問道。


  「她現在不想見我。」宋懷承略略失落。


  阮遠析明白,「只要活著都是有希望的。」他接過東西。他有些同情眼前這位,不過更多的還是羨慕。至少他們都存在。


  阮遠析見到顧念,她整個人如同一朵即將枯萎的百合,披頭散髮,毫無生氣。


  「吃點東西吧。」阮遠析說道。


  顧念沒有什麼胃口,看到他她心底的氣憤湧上來,「昨晚你為什麼把他叫過去?」


  阮遠析坐在一旁,摸著自己的手指,「他不停地給你打電話,我接了。那氣勢我不告訴他,他非殺了我不可。」


  顧念握著拳頭,咬牙切齒,最後只演變成泄氣。


  她頹敗地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


  「顧念,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阮遠析平靜地說道。


  「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這是顧念給他的回答。「那你呢?你又何嘗不是。你為了一個已經去世的人獨身一人,你怎麼就想不通?」


  阮遠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顧念看著他,「抱歉。」


  「沒什麼。」阮遠析說道,眸色深遠。


  *****

  畫展的事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顧念便買了機票,準備回國。


  因為宋懷承的這個插曲,她原本的心情也不再,本打算再去和老同學見一面都放棄了行程。


  那天之後,她也沒有再見到宋懷承。不過每天客房服務人員都會給她送來一束玫瑰。期初顧念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後來當她知道是宋懷承授意之後,全給扔了。


  回國的事,她沒有和任何人說。走的前天晚上,她才告訴阮遠析。


  「這麼快?」阮遠析驚訝,「不多玩幾天嗎?」


  「不了。」顧念搖搖頭。「我擔心我女兒。」雖然每天都有通話,可到底還是好想念盼盼的。


  阮遠析思索了一下,「對了,詹姆斯先生問你有沒有來巴黎工作的意願?」


  顧念沒有多想,沉聲回道,「幫我謝謝他,不過我更喜歡我的家鄉。」


  「ok。有機會的話我們國內見。」


  「謝謝。」顧念呼了一口氣。


  存心要避開,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有避開。


  顧念登上飛機后,赫然發現宋懷承坐在頭等艙里。她快速地撇過眼,沒去看他。


  她選了靠窗的位置,一上飛機便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身邊的人坐下來,她有感覺的,不過也懶得睜開眼。


  她睡得迷糊,感覺到身上漸漸變得溫暖,好像有人給他披上了毛毯。


  飛機遇到氣流,突然抖動起來。


  顧念猛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身邊坐著的人變了。


  宋懷承開口冷靜地道,「是遇到氣流了,沒事。」


  顧念看著身上的毛毯,她垂下眼角,轉過臉。


  宋懷承開口,「要不要喝點什麼?」


  顧念暗暗吸了一口氣,「我不想看見你。」


  靜默了一會兒。


  宋懷承慢慢開口,「可是我已經和那位阿姨換了位置,總不能再讓阿姨回來吧。」


  顧念不想和他說話了。


  又是一段顛簸。


  顧念其實挺怕坐飛機的,這兩年太多的讓人難受的飛機的事故。她不敢多想,想太多心更加的難受。


  這時候空姐的聲音響起來,「女士們先生們,現在遇到緊急情況,前方有一股氣流,請大家系好安全帶,不要下座位。」


  飛機上已經有人不安起來。


  飛機差不多顛簸了十來分鐘,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這時候他們後方的一個女孩自己突然哭了起來,「我怕——」


  陪著她的男孩子緊張地安慰著,「不會有事的,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顧念綳著臉,在最艱難的時候,她想過死。


  可是現在她不能,她要活著,她的女兒須要她,她的父親會很快出來,他們要一家團聚。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她想抽回,他的力氣卻加大。


  「我陪著你。」他定定地說了四個字。


  顧念斂了斂情緒,「別動手動腳的。」


  宋懷承悶聲抽回手。


  顧念抿抿嘴角,「我不怕,就算我有什麼事,栩栩和阿姨會照顧好盼盼的。你給的那些錢足夠盼盼成長。」


  宋懷承胸口瞬間又被戳了一刀。「可我擔心。我怕她找不到爸爸媽媽會哭,我怕她以後的老公對她不好怎麼樣?還有她——」


  「她四歲前你沒有出現可以過得這樣,以後也可以。」


  宋懷承被嗆到了,臉色難看。「孩子的事是我對不住你。那時候怕有了孩子,我會——」


  「你會狠不下心,你怕有更多的牽扯,就像現在這樣。因為血緣,你不得不接受她的存在。」


  宋懷承厲聲打斷,「不。盼盼是我和你的女兒。我——愛她。」


  兩人說話間,飛機已經飛過氣流,空姐連忙把消息告訴大家,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氣氛又變得活潑起來。


  宋懷承卻提不起一點心情。


  十幾個小時煎熬難耐,顧念一副晚丨娘臉,宋懷承心頭顫顫的。


  當飛機安全降落後,宋懷承開口,「我的車停在這裡,一起走吧。」


  顧念當然不會,「不了,我坐高鐵回去。」


  「顧念,不要折騰自己了。機場到高鐵站又是一個小時。行了,我送你回去,保證不動手動腳。」


  顧念拿出之前的手機,趕緊給方栩栩打去電話。可是半晌都沒有人接。她微微訝異了一下。


  「沒人接?」宋懷承問道,「方栩栩可能和你們那個老師在一起,沒看到。」


  「你怎麼知道他們的事?」顧念沒好氣地問道。「你調查我們?」


  宋懷承摸摸鼻子,「我之前去過你們畫室,原先那家,你那老師來過好幾次,對著方栩栩的態度不一樣。」


  「你真是火眼金睛。」顧念諷刺道。


  「方栩栩也真夠大膽的,師生戀,嘖嘖,又是一段佳話。」


  顧念沒理他,手機響起來,是方栩栩的電話,「念念,我們在醫院。」


  「是誰怎麼了?」顧念緊張地問道。


  「是盼盼,昨天就發燒了。」方栩栩掩不住的自責。


  「你不用擔心我。栩栩,麻煩你了。」


  「說的哪裡話,你注意安全。」


  宋懷承一直聽著她的電話,「盼盼怎麼了?怎麼去醫院了?」


  「走吧。」她說。


  方栩栩掛了電話,嘆了一口氣,一臉焦急,「這怎麼和顧念說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