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平公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多謝裴大人好意,不過不……」


  「娘。」簡凝拉住安平公主的手,勸道,「娘,去吧。」


  不管裴瑾是何居心,他這都是在示好。


  簡凝想要拉攏他。


  即便不能站在同一戰壕,可若他同前世一般無心奪回江山,那麼至少可以勸說他不為齊銘出頭。這樣,他若是喜歡裴太后,大可以帶著裴太后遠走高飛,去過他們自己想過的日子。


  而且,今日家宴娘在宮裡也累著了,便是不為自己著想,為著肚子里的小弟弟,也是早些回家休息的好。馬車再豪華再舒適,也遠遠比不了家裡。


  小孩子比不得大人,即便簡凝精神還足,可臉上卻滿是倦意了。安平公主看看她,又低頭看了眼肚子,到底妥協了。重又轉了頭,她笑著對裴瑾道:「那本宮就多謝裴大人了。」


  裴瑾笑著頷首,做了請的手勢。


  安平公主吩咐趙長海,著人回去通知簡松臨不必過來了,一手扶著吳嬤嬤一手拉了簡凝,帶頭往裴瑾的馬車去了。


  其他東西倒是不必帶,裴瑾雖是男人,但他的馬車裡卻一切皆有。他是個喜愛享受的人,他的馬車內裡布置的甚至比安平公主的還要好,只除了……馬車裡有個安平公主此刻最厭惡的裴如月。


  裴如月早在裴瑾下馬車時就氣得不行了,眼下見簡凝和安平公主真過來了,心裡更是生氣。怎麼安平公主和簡凝一樣不要臉,這可是她裴家的馬車,怎麼好意思來坐的?而且,小叔叔可是男人,她們都不怕旁人口舌的嗎?

  可現在齊銘不在,她又不敢在安平公主面前撒野,於是只能壓著火氣,恭恭敬敬行禮請安。


  安平公主別說理她,看都沒看她一眼。


  簡凝自是也不管,跟著安平公主到上首坐下了。


  裴如月還保持著低頭屈膝行禮的姿勢,可裴瑾也不知是不是沒看見,已經落下帘子,沉聲吩咐道:「走吧!」


  馬車一顛,裴如月無處可依撐,咚一聲摔在了地上。


  安平公主這才發現她一般,淡淡掃了眼,卻未出聲。


  察覺到這滿含輕視的一眼,裴如月咬住嘴唇,委屈不已。


  簡凝看到她這副模樣就厭煩,蹙眉訓斥她身後已經嚇得手足無措的丫頭道:「還不快扶起你家小姐,怎麼主子沒規矩,下人也沒眼色!」


  小丫頭嚇了一跳,忙應了「是」,彎腰去扶裴如月。


  裴如月沒忍住,突地發出一聲哽咽。一雙原放在地上的手霎時緊握成拳,顯然又被氣著了。


  但更顯然的是,她連聲音都不敢出。


  一個簡凝她已經無能為力,再加個安平公主,連小叔叔都不肯幫她,她還能做什麼?

  簡凝不客氣的呵笑一聲,扭頭掀開馬車帘子,就著一路隊列中打的燈籠,看見了正騎馬行在一側的裴瑾。他騎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那馬昂著頭,十分威武雄壯。而坐在馬上的他,披了綉金線的銀色披風,玉簪束髮,對這邊露出了半張臉。


  那臉如同精雕細琢般,叫人不敢細看。


  因為只要細看,就忍不住感嘆,原來他生得竟是這般好。


  似乎是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裴瑾轉頭,微微一笑,「和惠郡主,天兒冷,落下窗帘吧,仔細凍著你。」


  那笑,像是這寒冷冬日吹來的一陣春風,讓人生暖。


  簡凝忽然有些可惜,這樣的人,前世里真的會被殺嗎?


  她不由自主朝裴瑾投去可惜的一眼,點點頭,落了帘子。


  裴瑾:「……」


  他一頭霧水,這是簡凝第二次這般看他了。


  第一次是出宮時,他救了她的那次。


  可兩次了,他還是不知原因。


  可不得不說,這感覺此刻讓裴瑾很不舒服。


  其實今日他本不欲多事,實在是因為想起簡凝的眼神,他才鬼使神差的多此一舉了。那眼神讓他不舒服,可同樣的也讓他懷念,記憶中的那個人,看他的最後一眼也是如此。


  帶著不舍,滿懷憐惜。


  告訴他,周室王朝只剩了他一人。


  無論如何,他得活下去。


  哪怕不能復仇,哪怕苟活於世,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風更猛了。


  似乎有什麼被風吹進眼裡一般,他伸手揉了揉眼,可眼睛卻還是紅了。


  ——


  宮裡,齊銘正跪坐在床上,急急沖才冒了寒風進門來的安林招手,「快快快,怎麼樣怎麼樣,事情辦妥了嗎?」


  安林大冬天的卻熱出了汗,拿袖子一抹額頭,他上前半蹲在了龍床下首,小聲道:「回皇上,辦妥了!是奴才親自看著人弄的,而剛才奴才也得了消息,公主的確在半道上停了下來,駙馬騎馬回去調新的馬車去了。」


  齊銘嘴一咧,得意的笑了。


  過了片刻,突然又有些緊張,「姑姑和簡凝都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安林忙搖頭,但卻又有些疑惑,「皇上,您為什麼這麼做啊?」


  故意弄壞她們的馬車,但又不想她們受傷。


  可是,這一樣會暴露。


  安林實在看不出齊銘的打算。


  齊銘當然不怕暴露,他選擇今日在宮門口破壞公主府的馬車,為的就是讓安平公主和簡凝知道。他此刻放了心,便高深莫測的道:「小安子,你還得再歷練兩年,不然當真體會不到朕的用意啊。」


  安林忙討好的笑道:「好皇上,那您就告訴奴才吧?奴才愚鈍,真想不通。」


  齊銘臉上慢慢浮現一絲惱怒,聲音也低了下去,「簡凝這幾日未免太過份了,朕就是要給她們一個教訓,告訴她們這天下是齊家的天下,朕是這天下的主人!莫要以為如今是裴瑾那個野種把持朝政,朕就是個無用的人,早晚有一日,朕會殺了裴瑾!而至於安平姑姑和簡凝,若是不睜大眼睛瞧瞧朕,朕下回就不是這麼小打小鬧了!」


  安林早已被嚇得跪在地上,後背心不斷的沁出了冷汗,幾乎是要哭了,「皇……皇上,您莫要說了,莫要再說了,這話說不得,說不得啊!」


  齊銘看到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氣得撈起一邊的枕頭就砸了出去,「滾滾滾!沒出息的東西,滾出去!」


  ——


  簡松臨接到了信,沒讓馬車過去接人,但自個兒卻是騎馬迎了出去,在靠近公主府的第一個路口碰上了。


  他和裴瑾往日並無接觸,但今日裴瑾幫他送回了妻女,他自然要上前道謝,「裴大人,今日多謝你了,改日我到德興樓設宴,還請裴大人一定賞臉。」


  裴瑾拱手客氣道:「駙馬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


  兩人略寒暄兩句,裴瑾便讓開位置,簡松臨便驅馬靠近,側身跟裡面的安平公主道:「公主,一切可還好?就快到家了。」


  安平公主原本心裡是真有些難過的,夫君在危險時刻居然看都沒看她,就算不在意她,她肚子里可還有他的孩子呢。可又一想,簡松臨在意的也不是旁人,既然是他們的女兒,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何況,興許是她看錯了,多想了,簡松臨一向待她極好。


  因此便輕聲回道:「一切都好。」


  馬車在安平公主府門口停下,簡松臨將馬交給下人,上前抱了簡凝下來,跟著又去扶安平公主。可待他扶著安平公主站穩,轉身想抱女兒時,卻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一邊,正仰著頭看已經跳下馬來的裴瑾。


  「小舅舅,謝謝你送我和我娘回家。」簡凝思慮再三,覺得若是想接近裴瑾,似乎只有喚他小舅舅,這般占著親戚名義,似乎才有理由。


  可不知怎地,裴瑾居然起了逗她的心思,驚訝道:「咦,你之前不都是喚我裴大人的嗎?」


  用不著人家的時候撇的遠遠的,這一旦能用到了,倒是立刻套起了親近。簡凝想到裴瑾的潛台詞,頓時就忍不住臉熱了起來,只好安慰自己,她這麼做起碼也是對裴瑾好。齊銘前世就對裴瑾有諸多抱怨不滿,即便他不是前朝太孫,齊銘也早晚會拿他開刀。因此齊銘沒有幫忙的必要,倒不如趁機和她合作,不僅可以免除一切禍事,還可以和心愛的人遠走高飛。


  簡凝定了心,便不去管裴瑾眼中的戲謔,只認真的道:「小舅舅,過完年過了元宵節,就要到我五弟弟的滿月酒了。到時候,您會來嗎?」


  親自去不可能,但禮肯定是要備一份。


  可和惠郡主一個小姑娘,為何要問他這事兒?

  難不成,有人叫他來說這話?


  裴瑾索性蹲下,跟簡凝平視:「你希望我去嗎?」


  簡凝看著突然和她一般高的裴瑾,看著離她非常近的俊臉,再想著他說的話,怎麼突然覺得這麼怪呢?


  她肯定是想多了!

  撇開不想,她乾脆點了頭,「是,希望。」頓了頓,因為實在對裴如月裝不出喜歡的模樣,就撒謊道:「我很喜歡裴家的阿香表姐,小舅舅若是來,可以帶她一起嗎?」


  難道是簡家想和裴家結親?

  裴瑾心裡迅速浮上這一念頭。


  可不等他細想,簡松臨已經大步過來,一下子將簡凝抱了起來,「阿凝,不許打擾裴大人了,這麼冷的天,裴大人也該回家了。」


  簡凝沖著裴瑾眨眨眼,道:「我在跟小舅舅道謝,沒有打擾。」


  裴瑾笑著頷首,道:「在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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