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掀開馬車帘子,頓時一陣暖意撲面而來,忽冷忽熱,齊銘覺得脖子里有些發癢。他一面輕撓著一面往上首看,卻見裴瑾根本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甚至他坐在主位軟榻的中間,也沒有給他讓位的意思。


  齊銘敢怒不敢言,但他才是皇上,自也沒有坐在下面的道理。這種時候必須有底氣,他硬著頭皮上前,「小舅舅,你往那邊挪一些,讓……朕也坐下。」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裴瑾,齊銘連自稱朕都有些不硬氣。


  裴瑾倒是不在意的往一側讓了些。


  齊銘坐下。


  馬車慢慢動起來,車廂里卻一片安靜,齊銘忍了會兒,開口道:「小舅舅,你這是往哪裡去?」


  裴瑾斜睨他一眼,「本是回家,既看見你,自是先送你進宮。」


  齊銘點頭,猶豫一瞬才道:「小舅舅,那你……陪我去見見母后吧。」


  裴瑾挑眉看向他。


  宮裡有傳聞說他和裴心蕊不清不楚,雖是無稽之談,可齊銘似乎是真信了的。以往自己若是去後宮,齊銘能氣得臉色發青,怎麼今日卻主動讓他去見裴心蕊了?

  齊銘目光有些躲閃,可是想到在公主府撂下的狠話,想到母后昨日訓了他一晚上的那些道理,他此刻又後悔又害怕。伸手摸了下臉,他小聲道:「方才在姑姑那,母后打了朕。」


  裴瑾早就瞧見他臉上的巴掌印了。


  之所以沒問,便是這天下間,敢打他會打他的,只有裴心蕊。因此不必問。


  「你做了什麼?」裴瑾淡淡道,「既是想我為你求情,總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齊銘只覺得有些丟臉,但卻並不認為裴瑾不可信。相反,他的皇位是裴瑾幫忙得到的,母后又……又依然那麼年輕漂亮,齊銘一直認為裴瑾和裴心蕊有些什麼,不然沒道理那麼護著他們母子。


  「還不是簡凝!」提起簡凝,齊銘就無法剋制怒氣好好說話,「朕分明是來跟她道歉的,可她不接受就罷了,還偏偏跑去母后和姑姑那撒謊,說些朕根本沒說過的話污衊朕,母后一生氣就……就打了朕。」


  「和惠郡主?」裴瑾話裡帶著詫異。


  那小姑娘看著乖乖巧巧的,怎麼也不至於幹這種事。


  齊銘見他不信,立刻急了,「是,就是她!」他快速把事情和盤托出,末了甚至還發誓,「朕說的全是實話,若是有半句假話,朕甘願受天打五雷轟!」


  裴瑾了解齊銘,此時自是信了。


  可他想到簡凝,想到那小姑娘數次看他的眼神,想到除夕那夜,公主府門口的大紅燈籠下,那小姑娘沖他眨眼示意他跟著說謊,卻突然有些好笑。


  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你這是得罪和惠郡主了?」裴瑾問道,卻忽地想起年前一次,那小姑娘可是寧願撞牆,也不願撞到齊銘身上的。


  兩個小人兒之間能有什麼仇怨呢?


  齊銘的怒火頓時泄了乾淨。


  可不是得罪了么,可他從前也是那樣對阿月的,簡凝也沒說什麼啊!怎麼突然就……


  因為是當著裴瑾的面,齊銘也是要臉的人,於是話就半真半假,「吃醋了,可是也不怪朕,朕從前就對阿月好些的。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她性子悶,沒有阿月乖巧聽話,朕喜歡阿月多些不也正常?再說,日後朕成年也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她這麼大的醋勁,以後可怎麼辦?」


  吃……醋?


  裴瑾正端起茶喝了一口,一聽齊銘的解釋,頓時忍不住笑噴了。「咳、咳、你是說吃醋?」


  齊銘臉色一黑,僵硬的點點頭。


  裴瑾怎麼想,都想不出小小年紀的簡凝吃醋的模樣,再一想之前簡凝寧願撞牆的舉動,他覺得齊銘真的該去找太醫看看眼睛了,和惠郡主根本就是嫌棄他,談何的吃醋。


  「這些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痛快笑了個夠,看著齊銘明明憤怒卻還憋著的模樣,裴瑾終於收起了笑,「和惠郡主身後是簡家,皇上,你不小了,該知道輕重了。」


  又是簡家!怎麼裴瑾也和母后一樣!

  齊銘憤怒道:「小舅舅,難道你也對付不了簡家嗎?難道朕,要一輩子因為簡家,而對簡凝低一頭?」


  那這皇上當得還有什麼意思?太憋屈了!


  「當然能對付,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將簡家老老小小几百口全殺了。」裴瑾淡淡道,「可那樣的話,西戎那邊誰來對抗?皇上若是能找到人頂替成國公父子,那簡家幾百口人,我來幫你解決。」


  齊銘根本就沒聽進去他後面的話。


  他只聽到裴瑾說,可以將簡家老老小小几百口全殺了!

  那可是人命啊!


  裴瑾怎麼能……怎麼能說的這麼輕鬆?


  齊銘嚇得面色發白,人也緊緊往馬車壁挨了去,忍不住發抖的道:「不,不用了,朕胡……胡說的,不用了。」


  已經到了宮門口,裴心蕊那邊也火急火燎的的趕了上來,裴瑾懶怠管他,只道:「我去幫你和太后說一聲,你還是想想下回該怎麼道歉吧。」


  齊銘胡亂的點點頭,嚇得仍然不敢動彈。


  ——


  簡家五少爺簡成毅滿月宴這一日,簡凝起得很早,不過顯然安平公主比她更早,她過去上房的時候,安平公主已經在和吳嬤嬤檢查今日送過去的禮了。


  給簡成毅的一份,另外還有四份是匕首和彈弓,這是給簡家另外四個少爺準備的。


  簡凝看著這一幕心裡有些心疼母親,金枝玉葉堂堂安平公主,如今為了她,卻是要去跟大伯母低頭,要去在人情來往上動這樣的心思。


  雖說是好事,可難免讓人心酸。


  只恨她無能,不知如何護住母親。


  「阿凝來了!」簡松臨先發現的女兒,「快來,看看你娘給你哥哥們和弟弟準備的禮,你看看好不好?」


  他今日格外高興,成親多年,這還是安平公主頭一回放低身段,花心思給他的家人送禮。雖說一般妻子都是這麼做的,可安平公主到底身份不同,簡松臨覺得,這是他成親多年最開心的一日,畢竟這是安平公主頭一回像個普通妻子一般,知道討好他的家人了。


  簡凝自然道都好,並沒去認真看。


  她走上前,拉了安平公主的手,輕聲勸道:「娘,您懷有身孕受不得累,這些事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是了。」


  既然已經決定走出那一步,安平公主自是把委屈的心態拋開了,她笑著搖頭道:「娘不累,阿凝,一會兒到了那邊,你跟娘一塊去你大伯母那吧?」


  到底,她還是有些不知怎麼跟程氏低頭的。


  皇家女兒,即便在宮廷內幃會受委屈,但一旦走出來,便代表著皇室的體面,天下間還沒人能叫她們低頭的。


  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爹和哥哥都已去世,在位的侄兒又是那般品性,安平公主即便不為自己,為了女兒和肚子里的兒子,她也只能低一低頭了。


  簡凝突然有些難受,前世娘還能夠恣意生活,可怎麼她重生一次,卻要讓娘委曲求全了?

  她也不顧簡松臨在這兒,直言就道:「娘,您一會兒直接去祖母那歇著,這些東西我拿給大哥他們就好了。大伯母那裡,您不用去!」


  「阿凝!」簡松臨忍不住皺了眉,「你小孩兒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許胡說。」


  安平公主卻心中一軟,過了年女兒已經九歲了,許是在宮裡長大的孩子都早熟,女兒這話……應該是在體恤她,是在護著她。


  只要女兒有這份心,她受再多委屈也不怕,她笑著攬了簡凝,「阿凝聽你爹的話,大人的事兒大人來管,小孩子只管開開心心就好。」


  簡凝知曉是勸不住了。


  她只能暗下決心,一會兒她跟著娘一塊去見大伯母,決不能叫娘受任何委屈!

  ——


  裴家,裴如香一大早翻來覆去的挑揀著衣裳,最終選了件粉色綉錦鯉的小襖,鵝黃馬面褶裙,配上相應的首飾和妝容,嬌嬌俏俏去了裴瑾的小院。


  這事兒裴如月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自打元宵看燈那一晚,簡凝和裴如香莫名其妙的親近后,她便安排了人時刻盯著裴如香,此刻聽聞她一大早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找裴瑾,她立刻也跟了去。


  「姐姐!」她趕到才一喊了裴如香,裡面裴瑾就大步走了出來,看到姐妹二人齊聚小院門口,裴瑾有些意外,「有事?」


  裴如月並不知道裴如香過來所為何事,因此便看向裴如香,等著她作答。


  裴如香有些不滿裴如月跟過來,但此刻也顧不得了,只得立刻回話,「前幾日的元宵節,我碰到和惠郡主了。她說今日是她五弟弟的滿月宴,小叔叔您也會去,她……也邀請我去了。」


  昨晚和今晨,小叔叔這裡都沒有傳信告訴她,裴如香此刻害怕裴瑾不帶她去,忙就換了說法,撒了小謊。


  裴瑾還真把這事兒忘了,轉頭看了眼隨從蔣濤,見蔣濤忙點頭,這才想了一瞬,「……時辰還早,你先在家,我一會臨近中午叫人來接你。」


  他今日本有事,可卻還真是好奇,和惠郡主這般費盡心思,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他倒要去看看。


  至於裴如香,帶著也無妨。


  裴如香忙應下,又恭敬的送他出去。


  他一走,裴如月就拉著裴如香的袖子,不依不撓道:「不許去!姐姐,你明明知道那簡凝三番兩次欺負我,我討厭死她了,你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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