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馬車雖行的快,但卻很穩。
車內點了油燈,燈下周長瑾手持玉瓶,從小小瓶口內取出乳白色的藥膏。抬頭,對著簡凝晃了晃手指。
簡凝不願理他,扭了頭看向一側車壁。
修長雪白的脖頸上留了淡淡血跡,顏色已經轉深,但襯著如凝脂一般的皮膚,看起來卻讓人又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愛。
周長瑾原是坐在她對面地下的小杌上,見她如此,便索性起身坐到她身邊。簡凝隨著本能想躲,周長瑾卻不由分說,伸手攬了她的肩。
兩人之間,周長瑾是無所畏懼,簡凝心裡卻牽挂重重。
因此自然而然的,她就落了下風。她僵著身體不動,周長瑾一點一點,在她被割傷的地方抹藥膏。每抹一下,心裡對齊鈺的惱火就多出一分,這可是脖頸!會不會留疤,難不難看都還是其次,這可是稍不
注意,就是要人命的事情!
訓斥的話到了嘴邊,瞧著簡凝的冷臉,他又硬咽了下去。
喜歡這個事兒非常不講道理。
他喜歡簡凝,即便她是仇人的外孫女,即便她利用他,不喜歡他,他還是喜歡。還是想留她在身邊,哪怕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看看她。
可她呢?
她喜歡齊鈺,那想來,即便今日齊鈺是真傷了她,她也不會怪。
就像他,胸口處依然隱隱作痛,可他愣是沒怪她一下。周長瑾停下手,看著簡凝被齊鈺不小心割傷的地方全都上好葯了,拿了帕子出來,慢條斯理的把手指擦乾淨。再轉頭,簡凝依然保持著原先看著馬車壁的姿勢,像是永遠
都不會轉頭看他一眼似得。
周長瑾突然就嘆了口氣。
強扭的瓜不甜。
何況他們之間,原就隔著山長水遠。
可真的放她走嗎?
周長瑾閉上眼,原本堅定要留簡凝在身邊的心,慢慢出現波動。如果她真想和齊鈺在一起,如果他們能離開京城,一輩子不要回來……光這麼一想,周長瑾就覺得心裡像是失重一般,猛地往下一沉。他有些慌亂的睜開眼,下一刻,馬車
劇烈顛簸,整個車身猛地往下墜去。
周長瑾想也不想,第一時間拉了簡凝護在懷裡。
有寒光從外逼近,因馬車下墜兩人被甩向車前,周長瑾一手護著簡凝,因沒找到趁手的兵器,他直接伸了左手去擋。
是刀劍砍入肉里的聲音。
簡凝雖習武,可自小到大沒遇到過什麼突發事件,因此直到此刻才猛地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小舅舅!」
這一聲小舅舅,喊得周長瑾動作停頓一瞬。
雖然左手背更疼了一些,但在這一刻,他卻忍不住心裡一暖。
「我沒事!」他沉聲回應。
收手抬腳,猛踢一腳出去后,他帶著簡凝滾落到了地上。雖然有復國的計劃,一步步也走到了近前,可到底前些年過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周長瑾不習慣擺排場,不習慣身邊有很多人跟著。今兒晚上又是臨時帶簡凝出來,蔣毅留
在宮中,蔣濤被打發去見安平公主,因此他身邊只有個馬車夫。
倒是不知,這馬車夫什麼時候竟然換了人!
許是在馬車裡,他一心想著簡凝的傷,一心想著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疏忽了,叫人鑽了空子吧!
周長瑾想著這些,動作卻非常利索,他絲毫沒有留下來應戰的打算,帶著簡凝在地上滾了兩圈,便拽起人隱入了一邊的暗巷。
「人呢?」
「往那邊去了!追!」
暗夜裡,這聲音近在耳邊,而緊跟著,急促的腳步聲也慢慢靠近。小巷不長,且中間還分有岔路,這麼短的時間他們跑不快,因此此刻正藏身於一處岔路口。周長瑾在前,不顧傷勢,左手將簡凝護在身後。這突然冒出來行刺的人不知道
是誰,但不論什麼時候都不缺忠心的人,既然忠心,那他們必是有想置周長瑾於死地的心。
周長瑾不止是手,他胸口也受傷了。
別說還要護一個人,就只他自己一個,真對上也未必能活。
簡凝的心「咚咚」亂跳著。
她知道,只要她伸手一推,或者乾脆發出點兒聲音,周長瑾就死定了!
可她張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而伸手抓住周長瑾後背衣裳,卻也無論如何推不出去。
簡凝咬住嘴唇,死死咬到口中都有了血腥味,卻仍然做不到。
察覺到身後有動靜,周長瑾低聲道:「別怕,沒事的,有我在。」
他說這話的時候,簡凝低頭,眼睜睜看著周長瑾手背上的血滴到了她的裙子上。雖然是晚上,可皎潔月光在上,看不出鮮紅,卻能看得出黑。
腳步聲越來越近,周長瑾已經擺出要衝出去的姿勢,簡凝終於鬆了已經被咬破的下唇,沒有推人,反倒是用力將周長瑾往後一拉。
只要周長瑾衝出去,就一定會有死傷。
那行刺的人若是忠心之人,簡凝又豈能眼見他們喪命。
而他們人多,周長瑾衝出去,簡凝也不想看到他被殺。
她這麼用力拉過周長瑾,沒給他詫異的時間,立刻道:「走!」
當兩人於暗夜跑起的時候,周長瑾才後知後覺想起來,簡凝是會武的。簡凝不再是累贅,周長瑾即便受傷,想要甩脫後面的人卻也容易。兩人在小巷裡繞了幾圈,再度趕到外面大路上時,那原先載他們出宮的馬兒還在。周長瑾上前解開馬車
套,一躍上了馬,又拉過簡凝上去護在身前,一甩馬鞭,馬兒便飛馳出去了。
不到一刻鐘,馬兒停在周長瑾的別院門口。
簡凝先跳下馬,可跟著,周長瑾卻直直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
蔣濤和林賀一前一後進了公主府,齊姍和睿王妃看的真真切切。
「這麼晚了……這麼晚了那蔣濤,他為什麼還進公主府?」睿王妃面色發白,聲音發抖,看著齊姍,眼底露出企盼。
可惜,齊姍說了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還能是為什麼,我不是已經告訴您了,簡凝和裴瑾之間定然是早就搭上的!如今看來,怕是不止她,連安平姑姑也已經參與其中了!」她面色有些猙獰,語氣更是惡毒,「反正於她而言不是壞事,原先堂兄不過是她侄兒,如今簡凝和裴瑾勾連,若是答應娶簡凝為後,那裴瑾可就是她女婿了!皇祖父和皇伯父都已經不在了,她怕什麼,還不
是想怎樣就怎樣,什麼祖宗家法,她像是會在乎的人嗎?」
睿王妃不肯信,她不斷的搖著頭,可身體卻是癱倒在馬車上。
「那怎麼辦?若是安平公主也不能求了,那鈺哥兒……」睿王妃還紅腫的眼睛里又大滴大滴湧出了淚。
齊姍眼圈也慢慢紅了。
怎麼辦呢?
爹還沒有消息傳來,就算有,只怕也是壞消息。
安平姑姑這邊肯定是沒用了,那難道她要不管大哥了嗎?齊姍看了眼睿王妃的模樣,搖了搖頭,若大哥真的有個什麼,娘肯定活不下去。她緊皺眉頭,很快的終於泄氣一般,握住了睿王妃的手,「娘!別怕,有一個人,肯定能救
大哥!」
睿王妃眼睛一亮,顧不得哭了,忙問道:「誰?」「簡凝!」在宮門口,簡凝可是已經說了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一定會救出大哥!齊姍咬牙切齒的道:「她不要臉,悄悄的和裴瑾有了苟且,更是沒了心肝忘恩負義的畜
生,幫著裴瑾竊取了大齊的江山。可大哥是怎麼對她的,只要她還是個人,她就知道!」
睿王妃愣愣的看著齊姍,她知道齊鈺喜歡簡凝。
可僅僅是喜歡的話,根本算不了什麼啊?
若簡凝不喜歡鈺哥兒,鈺哥兒的喜歡不僅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會遭惡!齊姍卻不這樣認為,她一直認為簡凝欠齊鈺的,而剛巧在宮門口簡凝又一臉歉疚,她就更是覺得理所當然。要不是因為簡凝,大哥又怎麼會被堂兄招入宮中,若是不進宮
,又豈會變成現在這樣生死不明?
再說,簡凝做出這樣的事情,已經畜生都不如,難不成光竊取大齊江山不夠,還要幫著裴瑾斬草除根,把他們這些姓齊的人都殺光嗎?
若真是那樣,她死也要拉著簡凝一起!
就看簡凝死後,有沒有臉面對齊家人!
——
公主府里,聽了蔣濤的話,安平公主滿臉的不敢置信。
疼愛女兒的她,第一時間拍案而起,「你說實話,是不是裴……是不是那姓周的,他強扣下了阿凝!」
看過周長瑾對簡凝的在乎,蔣濤哪裡敢得罪安平公主。
他一手抹了額頭的汗,稍往後挪了一步,恭敬的道:「真沒有!您若是不信,改明兒簡大小姐還是要回府來的,到時候您親自問她。」
簡大小姐……這稱呼讓安平公主怔了怔。
蔣濤卻一時一刻也不想留下,他恭敬行禮道:「時辰不早了,主子那裡還需要小的伺候,您先歇著,回頭簡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小的再來。」
安平公主雖然不信,但卻並不敢強硬攔人。且不說現在簡凝在周長瑾手裡,就是太皇太后還有她,她們的命也攥在周長瑾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