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立冬(5)
第二天黃昏,馬俐約吉米見面。上島咖啡。昨天同樣的位置。
「吉米,其實,我也喜歡過你。」馬俐說。
「那李磊呢?」
「已經是過去式了。」
吉米哈哈大笑:「我可不要做你的備胎。」
「為什麼你們所有的人只看得到韓馨月,卻看不到我?我哪一點比她差了?李磊不喜歡我,連你也不要我……」馬俐邊說邊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那天,兩個天涯斷腸人喝得東倒西歪,互相攙扶著回到馬俐的公寓。吉米晃蕩著準備離開時,卻被馬俐從背後抱住了。
「吉米,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馬俐的身體緊貼著他,急促的呼吸令吉米心旌蕩漾。他轉過身,一把將她扔到床上,在她身上狂吻起來。
「馨月。」吉米輕喚道。他迷離的眼看清身下人後,驟然起身,並迅速穿好衣服。
「對不起。」
馬俐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哈哈大笑:「沒有必要道歉啊,我們本來什麼也沒有發生。快去追你的馨月吧,不然她就跑掉啦。」
一個多月以後,馬俐閃婚,李磊、韓馨月、魯西、吉米等同學都接到了她大紅的請柬。
魯西對韓馨月說:「不會吧,馬俐這麼快就要結婚了?聽說他們才認識了一個星期呢。」
韓馨月笑道:「現在閃婚不是很時髦嗎?」
「可是,馬俐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誰呀?」
「明知故問吧,馨月。」說完,魯西上來撓她的胳肢窩,韓馨月連連求饒。
魯西問:「馨月,你放下他了嗎?」
韓馨月不置可否。
馬俐的婚禮上,韓馨月來得最早,她和魯西為馬俐當伴娘。她穿了一套紫色的禮服,吉米一看到她,呆立了幾秒鐘,很快邪邪地笑道:「這套禮服很適合你,不過你穿婚紗會更漂亮。記住,萬一找不到合適的新郎,記得第一個想到我。」
韓馨月並未在意吉米的調侃,她獃獃地望著身旁的馬俐。馬俐穿婚紗的樣子美極了,她曾有一次穿婚紗的機會,卻被她錯過了。婚慶儀式快開始了,他們都在等一個人。
「他應該不會來了吧。」魯西說。
「他一定會來的,他從沒遲過到。」韓馨月肯定地說。
唯一的一次韓馨月沒有遲到,李磊卻遲到了。
李磊穿著白色西裝,緩緩走來。韓馨月恍然覺得他微笑著走向自己,然後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向她發出邀請,她羞澀地被他牽住,二人伴著克萊德曼美妙的音樂《夢中的婚禮》翩然走向一道玫瑰門。李磊單腿屈膝,為她戴上一枚晶瑩的戒指,爾後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馨月,你好嗎?」李磊的話讓她如夢初醒。她擠出一絲微笑,隨即將目光投向今天最幸福的新娘馬俐。她竭力不去看李磊那張她在夢裡重溫了千萬次的臉,卻忍不住數次偷眼望她,二人四目相對時,又慌亂地匆忙移開。
「你們這樣累不累呀?」魯西說道。
「愛情不就是用來折騰的?」吉米摟著魯西的肩,說,「他們好歹還有個對手來折騰,我倆呢?只好自己折騰自己了。」
魯西笑著推開他:「你呀,多好的一隻海龜,放著那麼多山珍海味不要,偏要好這『一剪梅』。」
「你的『濤』聲依舊了嗎?」吉米道。
魯西黯然。
馬俐的婚禮觸動了大家的心事,李磊草草吃了幾口,便找借口匆匆離開,隨後,韓馨月、吉米、魯西等也紛紛提前離席。
魯西胸中煩悶,便來到SOGO商場購物。如今的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膽怯的灰姑娘了,她已是某國際化妝品公司的大區經理,她買了輛寶馬車,也穿得起國際名牌時裝。她穿著寶姿套裝、提著LV手袋在商場漫無目的地閑逛,卻並沒有物色到心儀的服裝,正準備離去時,突然感覺心跳莫名地加速。一個熟悉的聲音躥入耳中,她循聲望去。
商場服務台前,貼著一張告示:購滿58元送雞蛋5枚。一群老頭老太太排成了長長的隊伍,等著領贈品。
「阿姨,你怎麼插隊呢?」一個年輕的男人說。
「你一個大男人跑到這裡來排隊,害不害臊啊!」一位挎著菜籃的老大媽邊回應邊理直氣壯地站到了年輕男人前面。
他嘆了口氣,繼續排隊。
魯西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她和林濤竟會在這樣的場合相見。她曾設想了幾千種重逢的場景,有浪漫的花前月下,有凄美的回眸之間,有纏綿的相擁而泣,有動人的天長地久,唯獨這樣的結局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不幸的是,開頭和結局,她都猜錯了。
林濤擠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領取贈品——5個雞蛋。他不時地左顧右盼,前方排隊的還有幾十個人,而雞蛋也所剩無幾,他欲走還留。魯西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林濤如願領到了五個雞蛋,提著雞蛋乘上一輛擁擠的公交車。魯西開著一輛紅色寶馬,穿行在燈紅酒綠的城市。她從後視鏡里看到了林濤,他小腹微凸,頭髮稀疏。十年前,林濤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她為他送上一瓶礦泉水;她希望課堂上老師經常點他回答問題,這樣她就能藉機多看他幾眼;她一遍遍地讀他的詩,他的每一首詩她都倒背如流,她還揣摩詩中的含義,並將每一首詩都同自己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向父母謊稱喜歡吃雞蛋,每天都在他的抽屜里放一個溫熱的雞蛋,偷看他吃完,彷彿自己吃了一般……
林濤也看到了魯西。從商場里他就看到了她,她光彩奪目,氣質逼人。他想逃,腳卻像生了木樁一樣。他提著5個雞蛋,木頭人似的擠公交車,他被洶湧的人群推上了車,雞蛋碎了,蛋清蛋黃流到了他從超市買來的打完折38.5元錢一條的褲子上,他渾然不覺。公交車旁,魯西開著寶馬,穿著寶姿,戴著巴寶莉墨鏡。她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他獃獃地盯著她,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