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尷尬
話題轉得有些突然,讓唐玄伊稍稍反應了片刻,隨後回道:「玄伊並無興趣。」
「我為你挑選的女子,各個與你門當戶對,有甚不滿?難不成你在長安已有所屬?」唐天明說道,「也好,長安倒有一人也與你相配,為父在杭州也有所耳聞。」
「玄伊也正想與父親說此事。」
然未等唐玄伊開口,唐天明繼續說道:「左家與我們唐家也算是關係不錯,若是能聯姻,也算是個好的歸屬。」
唐玄伊眸子微抬,似困惑,又似平淡,然後說道:「玄伊與左家千金,不過點頭之交。並無其他。」
「古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說是她就是她!不是她,難不成你還要娶那個天天擺弄骨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無家無世的沈博士嗎?!」唐天明厲聲說道。
唐玄伊不知如何回答唐天明的這句話,半晌,應了一聲:「正是。」
唐天明剛剛壓下的怒意又再度沖了上來,一拍案幾站起,說道:「什麼時候決定的?!」
「剛剛。」唐玄伊平靜地回答。
「你——」唐天明再度被唐玄伊氣得說不出話,「你究竟要忤逆我幾次?!那個沈念七有什麼好的?就算她是世間難得的才人,但這又如何,她一點背景都沒有,真要喜歡納成妾室便好,不會妨礙你與左家聯姻。」
「玄伊不願納妾,念七一人足矣。念七確實沒有背景,但若入了我的門,我不就是她的背景?」唐玄伊莞爾。
與之相反,唐天明的臉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他一句話都沒說,靜靜坐回席上。
正堂里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唐玄伊也不主動開口了,靜靜飲口茶,保持著沉默。
偏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唐卿,聽說你回府了,為什麼不叫醒我,今日我為你準備了很多——」
沈念七一隻腳剛邁入門檻兒,忽的就保持著躍入的動作定在那裡。
她止住聲音,眨眨眼,彷彿已然被那股極大的壓迫感震住。
在很短的時間裡,沈念七用盡自己全部的智慧去判斷現在發生了什麼、以及眼前的都是誰。半晌,一點點縮回放在門檻兒里側的白靴,對唐玄伊與唐天明一同恭謹地欠身,說道:「抱歉,打擾了,請繼續。」
她露出一抹賢惠而客情的微笑,一點點將自己的身子縮回黑夜中,直到唐玄伊的一句「回來,沈博士」將她又拉了回來。
沈念七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帶著滿身的尷尬,又一點點站了回來。
唐玄伊起身介紹道:「沈博士,這是我的父親,懷化將軍唐天明。」繼而又面向唐天明,「父親,這是沈博士……」
話音未落,唐玄伊捕捉到唐天明眼中的一絲異樣。
唐天明似乎在一瞬間收斂了眼底的威懾,含著一絲奇特的震驚。
對,是震驚,而非驚艷。
他有些出神,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唐玄伊說的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沈念七的臉。
沈念七覺得有些不自在,低聲揖禮:「唐將軍。」
唐天明仍舊沒有反應。
「父親!」唐玄伊稍稍加重語氣,這才讓唐天明回過神。
他匆忙收回視線清清嗓子,起身對沈念七頷首:「久仰大名,沈博士。」
「客氣了,唐將軍。」沈念七堆起璀璨的笑,笑容像是一陣暖風,暫時吹散了方才唐玄伊與唐天明兩人製造的陰霾。
這時,廉均進門:「將軍,飯食已準備好,可以去用膳了。」
「知道了。」唐天明動身朝外走去,路過沈念七時頓了頓步子。
沈念七對唐天明頷首,唐天明也稍稍點頭回禮,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直到人走,唐玄伊都用著一種狐疑的神情凝望著自己父親的背影。他在思忖什麼,卻沒什麼頭緒。於是問道:「沈博士,你之前見過我父親嗎?」
此時的沈念七已經雙手捂臉快要哭出來了,眼睛從指縫裡透出來看向唐玄伊:「要是見過,何苦這般狼狽!唐卿為何不早與我說,我恨死你了!」
沈念七似乎覺得世界都崩塌了,哼唧著哭腔,轉頭跑了。
唐玄伊被沈念七的反應逗笑了,覺得應該不至於如此吧?但是設身處地一想有朝一日若是面對沈念七的父母。
唐玄伊的身子不自覺地僵硬了一下。
總之,先與沈博士解釋一下父親的事吧。
這麼想著,唐玄伊揚步欲去追。
這時,文立在僕役的引路下來到正堂,見到唐玄伊,即刻長揖說道:「大理!」
「文寺丞?」唐玄伊收回步子,「大理寺出什麼事了嗎?」
文立回道:「不,是有進展。大理,之前大理交待詢問關於韋司業的事,國子監周助教趕到大理寺,稱想起一個重大線索!」
唐玄伊眸子微動:「線索……」點頭說道,「我馬上隨你去。」
剛要離開,卻又頓足。
在發生了自己與父親的那番爭吵之後,就這樣將父親與沈念七共同留在府上,多少有些不妥。想想,便道:「叫上沈博士,立刻趕往大理寺。」
文立長揖:「是,大理!」
……
深夜的大理寺議事堂中,燃著一抹搖曳的火光。因為文立是直接去府上找唐玄伊的,所以目前議事堂中只有唐玄伊、文立、周雄,以及強行被拽來困得快昏過去的沈博士。
「大理,這是當夜在酒席上的名冊。」周雄雙手將一個冊子交給文立,文立轉而又交給唐玄伊。
唐玄伊接過冊子,在案几上隨手翻了幾頁。
冊子上帶著一抹清淺的酒氣,按常理,確實是在酒席這種地方出現過的,而上面也確實寫著許多國子監先生們的名字。
看到唐玄伊在審視姓名,周雄便主動補充道:「因為當夜要行行酒令,為了清點人數,我在開始、中途與酒宴結束後分別清點了下人數。」
「這件事其他人知道嗎?」唐玄伊問道。
「不,這是其他先生們交待我的,因為怕有些先生不勝酒力偷偷溜走,便不好玩了。」
「也就是說,你是在偷偷記錄。」唐玄伊再度看向人名,敏銳的發現前後人數確實不一樣,「中間這場……共有兩個人不在。」唐玄伊用指腹對名字一一對比,眉心微蹙,「韋司業……以及賴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