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滲寒
「你別不承認了!」孟貴突然惡狠狠地回望馬三娘,「你、你將我害慘了!你、你就都招了吧,告訴幾位大公,事情真的與我無關!我根本就是被你們牽連進來的!早知道……早知道這件事與人命相關與國子監相關,我是死也不敢答應你們的!」
「什、什麼人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馬三娘回身便連連給唐玄伊磕響頭,「唐公,您可要明鑒,奴真的、奴真的……」
唐玄伊伸手朝外揚了一下,王君平便將孟貴帶走。
馬三娘見孟貴被帶離,一種更加恐懼的感覺席上心頭,一面回頭張望著孟貴被帶去哪裡,一面又不安地回來反覆給唐玄伊磕頭。
「官商勾結,按唐律是一條重罪,更別說是牽連國子監命案。你衡量一下,多少錢,能買了你的命?」唐玄伊身體稍向前傾,右手平放於案几上,壓迫的氣勢隨即而來,「若不想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現在,我最後問一次,你必須照實回答。」他頓頓,一字一句道,「九月六日到九月十二日期間,倪榮華、田響、焦熹三人,真的每夜都住在你那裡嗎?你,可以為他們做證嗎?」
馬三娘唇瓣微微顫抖,她抬頭對上唐玄伊的視線,本是想說些什麼,可那視線卻像一把尖刀扎在她的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她心裡似乎在經歷無比的掙扎,整張臉終於漸漸扭曲起來,然後帶著哭腔地伏地大喊一聲:「唐大理,饒命……奴、奴也是被逼無奈!奴不會因為錢欺瞞大理、是因為、因為他們威脅奴,如若、如若照實說,就會讓奴在這長安城無法立足,會將奴趕出去……奴也沒想到事情竟然與國子監的命案有關……奴以為只是幫著騙騙幾位小郎君的父親……沒想到、沒想到會發展到如此地步!奴招……奴什麼都招……」馬三娘哭花了一張臉,顫聲說道,「九月六日到九月十二日期間……奴根本就沒見到幾位小郎君,他們、他們並沒有來過奴這裡……奴不能替他們作證。」馬三娘急促喘息著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閃,說道,「對了,唐大理,奴想起來了……之前奴曾偷聽過他們說話,他們提到過一個地方,好像是在那裡藏著什麼人!」
唐玄伊眸子微顫,追問:「什麼地方?」
「具體什麼地方奴不清楚……但……」馬三娘低著頭回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恍然,喊道:「但奴確定是在歸義坊里!」
……不多時,大理寺衛士的身影便已出現在並不算大的歸義坊內。歸義坊的坊民幾乎從未在這不起眼的地方見過這樣的陣仗,於是沒過多久,四周便聚集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根據這裡人說,歸義坊因為地價便宜,所以空房很少。但以前確實有一間空房,因為死過人,所以當地里坊的人很少靠近。近來倒是被其他里坊的人買了去。
根據這個消息,唐玄伊很快找到了那間剛剛售出不久的房子。
房子破破爛爛,到處都結著蜘蛛網,一點都不想是買來居住的樣子。
在鎖匠開鎖的當空,秦衛羽調查了周圍一圈,沈念七也已風塵僕僕趕到門口。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緊繃。
這道門打開之前,很多猜測會浮現腦海。
賀子山會不會被關在這裡?
賀子山是死是活?
房子里會不會有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
還會不會節外生枝?
這些不斷徘徊著的可能,隨著鎖匠那邊「咔噠」一聲結束。
秦衛羽上前,晃了下木門,然後用力將它推開。意外的是,門上並沒有太多的厚土,看樣子最近幾日有人反覆推開過。
一種詭異的氣味以及壓抑的氣氛忽然將所有人籠罩其中。
沈念七手背貼在鼻息處,下意識後退半步,一點沒有平時輕快的神情。
房間十分凌亂,鋪滿潮氣,到處生著青苔色的東西。榻上、地上扔著被撕壞的粗布,勉強可以辨認來源於一件衣裳。地上盤著繩索與鐵鏈,還有些不堪入目的刑具。桌子上殘留著一些沒有吃完的飯,已經發了臭。房間的窗子都是被木板釘死的,一點不透光,比牢房更加滲人。房裡還隱隱透出一股濃烈的異味。
更重要的是,這間房裡,到處都是血,已經發黑的陳血。
「秦少卿,立刻帶人在周圍問詢,同時派幾個人,看看周圍有沒有埋屍的痕迹。」唐玄伊下令,臉色十分陰沉。
秦衛羽立刻帶人去辦。
房裡只剩下唐玄伊與沈念七勘查現場。
沈念七明顯有些遲緩,始終蹙著眉,一種作嘔感幾乎貫穿了她的身體。
倒不是因為那陳血的味道,而是因為這壓抑沉悶的氣氛。
一些童年時被村民攻擊,關押在黑屋中的經歷一點點在沈念七的心口暈開,她的唇瓣下意識抽動幾下。
辱罵、毆打、飢餓……
這是她在初次下山,遇到唐玄伊之前經歷的事情,刻骨銘心。
就在這時,熟悉又讓她安心的檀香味在她身邊繞開,恐怖的畫面被紫袍的衣襟所取代。
「跟其他人出去看看吧,也許有屍骨。」唐玄伊說道。
沈念七一時沒反應過來,抬起頭,對上了唐玄伊堅定的眸。
其實念七還是想陪在唐玄伊身邊的,尤其是不久前兩人剛剛吵過架,遂嘟囔道:「屍骨又沒出現,我也可以勘察現場啊。」
唐玄伊沒說話,指尖下滑到她的手上,輕握住,然後舉在沈念七的面前。
這時念七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褪盡血色,白到發青,甚至冰涼麻木,被唐玄伊攥在手掌中,被突顯得尤為冰冷。
原來自己倉惶,早被唐卿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