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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恐懼

  左朗忽然愣住了。


  是啊,在自己進入御史台的時候,明明抓的都是貪官污吏,而不知何時,貪官污吏四個字他早就不再探究,反倒將之當做推翻勢力的一頂帽子,除此之外,這四個字什麼也不是。


  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左朗沉默了,垂下眼眸安靜了許久許久。


  「容我考慮一下。」左朗回答。


  唐玄伊頷首當應。


  左朗拖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離開牢房。


  衛士再度將門鎖上。


  就在這個時候,牢房窗外多了一個聲音,唐玄伊斜眸看去,見到了陸雲平那雙彎彎笑眼。


  「果然,唐玄伊沒那麼容易就死在別人手上。」


  「今次怎麼不進來了?」唐玄伊問。


  「左朗加強防衛了,也就混不進去了。御史台終究不是我家後院兒。」陸雲平不忘問道,「你覺得,左朗會同意你的提議嗎?」


  「那就看他了。」唐玄伊說道。


  接著,陸雲平又問:「唐大理冒險遞信兒讓我進來,不會只是來看這場好戲的吧?」


  唐玄伊從案幾下的幾疊紙中抽出一個冊子順著窗縫交給陸雲平。


  「這個,是趙榮的過所,包括他所去之地的詳細案卷。我已經替你拿來了,你看看,是否有頭緒?」


  陸雲平接過唐玄伊的冊子,從窗旁躍下蹲在圍牆邊上看是翻看。


  粗看第一遍的時候,陸雲平覺得並沒有想起什麼,於是又看了一遍。


  這第二遍,陸雲平倒開始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樣的生平,好像與什麼人相似。


  陸雲平的神情開始凝重起來,繼而又看第三遍。


  他閉上眼拚命回憶,趙榮所經過的幾個城池的地點愈發熟悉,腦海中晃過一個畫面,是自己手裡拿的一個人的案卷,也是這幾個城池地點。陸雲平緊捏冊子,口中喃喃念叨著,清晰的地方已經從那幾個名字一點點向外圈擴散。


  慢慢的,它擴散到了最外圈,一行名字顯露。


  陸雲平恍然!又再度低頭看向這份案卷!


  「這個人……難道是他……?」他後退幾步,躍回窗前,說道,「也許,有些頭緒。」


  陸雲平隱隱念出一個名字。


  唐玄伊眸子一顫,緊抿的唇,終於勾出一抹弧。


  ……


  從唐玄伊單獨的牢房回來,左朗直接回到了御史台的議事堂。


  那是他熟悉的案,熟悉的木櫃,熟悉的卷宗,熟悉的筆墨紙硯……


  他先看向自己頭頂上懸的「公正廉明」四個大字,轉而端坐於案幾之後。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位置是如此的如坐針氈,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位置是多麼的令人恐懼。


  他恍然想起,以往跪在自己面前被定罪的犯人,不都是一手遮天的當權者嗎?


  這不就是御史台嗎?


  就是自己身下所坐之處。


  他忽然感受到好像多了無數雙眼睛,那都是曾經坐過這個位置的人。


  有人功成名就、壽終正寢,有人,則被自己的鍘刀攔腰斬下!


  左朗望著這隻有月光映入的地方,第一次感到不寒而慄。


  他靜靜閉上眼,呼吸著這沉重的空氣。


  究竟過了多久,他不清楚,只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已經順著大門映了進來。


  晁非來送卷宗,以為左朗休息了,沒敢大聲打擾。


  卻在要回身離開之時,忽被左朗叫住。


  「晁中丞。」


  晁非恭恭敬敬地站好:「左大夫,有何吩咐?」


  左朗深深吸氣,撐著有些發麻的腿,起身說道:「與我去做些事吧,這幾日,會有點忙。」


  晁非微怔:「是為了沈沖案的事?」


  「是。」左朗已悠悠往外走。


  晁非不由困惑,便跟著邊道:「案子不是已經定了?唐玄伊、沈念七必死。」


  「就是因此。」左朗自嘲說道,「我們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時間,不多了。」


  左朗走出去,晁非一頭霧水。


  ……


  此時的大理寺,仍處在一陣焦慮之中。


  諸多大理寺要員都集中在議事堂里,堂中放滿了卷宗文書,所有人想盡辦法,都想在剩餘幾日里找出可以重新翻案的線索。


  但是在穰縣經過了那麼久才找到的證據,如今只餘下幾日,要想再發現新的談何容易?更何況還有一個讓事情雪上加霜的擾亂者姜行衛在。


  大家本不願在這種時候在沈博士面前暴露姜行衛的身份,但姜行衛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案子的事,這幾日該吃吃,該喝喝,每日泡上個澡,不停指使這本就不夠的人手來伺候他,幾乎就是想把自己的身份高調地貼在沈博士的眼前。


  這可是陷害沈沖將軍的罪魁禍首之一啊,沈博士要是知道,大理寺不定又要激起什麼波瀾。為了避免再新出什麼事端,眾人沒少在其中周旋。幸好這幾日沈博士正徹夜撰寫《骨鑒》,並沒甚過多精力去留意其他。王君平是個急脾氣,又不認識姜行衛,遂巴不得將他送到皇宮,讓他坦誠一切。只是每每都被秦衛羽攔住。


  「大理將姜老送回來必是有大理的道理。」


  王君平泄氣,憤憤扔開手頭的卷宗:「眼看明日就要最終御審了,如果還是沒有什麼進展,怕是……」他沉默,忽然抬眸說道,「秦衛羽,我們劫法場吧,或者,今日就殺入御史台,然後將大理救出來,你腦子聰明,再安排安排,和上回似的,我去引開追兵,你把大理還有沈博士送出長安。」他眯著眼,眼底露出一絲冷光。


  秦衛羽知道他是認真的,所以「啪」的打在王君平的額頭上,說:「你願意劫囚,大理未必願與你走。以大理的身手,若是想走,還能被御史台那破房間給困住?」


  「那怎麼辦?!眼睜睜的看著這群傢伙陷害忠良?!」


  秦衛羽吐氣,蹙眉深思,他確實也已經放棄再找線索這件事:「也許,真要想個法子。」


  就在這時,大理寺衛士匆匆跑來,說從御史台送來了一封信。


  王君平開,信上寫了四個大字:按兵不動。


  王君平愣住了,一陣失笑,抑揚頓挫地說道:「我們的『敵人』,告訴我們要『按兵不動』,是這個意思不?」


  秦衛羽拿過信,正反看看,也就這四個字,與王君平一般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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