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憶像個說書人

  鍾方把車停下，走下去，攙扶起南門。


  「你怎麼在這兒？」鍾方把南門扶上車。


  南門坐在副駕上，佯裝沒有看到身後的簡寧寧和寇珺。南門之所以敢如此託大，任由鍾方扶到車上，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現在和普通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她沒了異能，短時間內還是如假包換的血肉之軀。她心存僥倖，覺得簡寧寧和寇珺不會看穿她。


  可是，當一道湛藍色光線從後座穿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計劃有多莽撞。


  南門面色如紙，正想逃，不料刷刷幾聲，又鑽出幾道光線，從她臂彎之下穿過，將她架在光線的包圍圈裡。


  很快，一層一層的光線堆積起來，把南門包圍在了其中。


  南門自知反抗沒什麼用，只能寄希望於鍾方。


  南門兩眼淚汪汪地看著鍾方，楚楚可憐的樣子相比起冷雪更柔美。鍾方身體僵硬，表情十分麻木，似乎在逃避。


  南門祈求一般地說道：「你之前不是說他們都怪怪的嗎？怎麼現在你反倒和他們在一起了？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我好害怕，鍾方，你讓他們下車好不好？有什麼我們回家再說。」


  「鍾方，我害怕……」


  南門正在努力表演，簡寧寧忽然一聲呵斥，同時朝著南門伸出了手心，她道：「你不要再演戲了，你根本不是寧眉，你殺了她，再假扮她。你以為可以矇混過關，騙取鍾方的信任，卻不知道自己操之過急，反倒露出馬腳，讓鍾方對你心生疑惑。」


  南門驚恐地看向鍾方，問道：「你是在為我想看看晶元的事生氣嗎？鍾方，如果你不想給我看，可以不用給我看，不必把他們找來。你這麼做，和羞辱我有什麼區別？」


  鍾方背對著南門，露出後腦勺，同時說道：「只有你知道我的晶元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后，我的後腦勺就多出了一條傷口。」


  南門仍然在努力狡辯，「鍾方，這都是誤會，我確實是寧眉。我之所以想得到晶元，想得到《D·P》，是因為我想和你一起永生，一起愛下去。」


  鍾方眼睛發紅，濕氣藹藹。


  「你不要再編造這些謊言了，我的寧眉已經死在你手上了。」


  這時，簡寧寧已經完成了對南門的代碼提取，當然，提取出來的代碼，其所屬對象是郭方。


  南門的所有掙扎都變成了無用功，她虛弱無力地癱倒在座椅上，等待死神降臨。


  南門抬起眼睛看向鍾方，恍惚間，鍾方的臉又一次變成了司空。


  南門的眼角劃過一滴淚。


  虛擬空間撤除，鍾方痛苦地凝視著她，拷問一般：「為什麼要殺了我的寧眉！為什麼！」


  溫文爾雅的鐘方忍不住對南門動了手，他的手死死掐住南門的脖子。


  南門呼吸不過來，過度充血而發紅的眼睛盯著鍾方，嘴角忽然浮起笑意。


  南門的笑太詭異了，怔得鍾方使不上力氣。


  鍾方一鬆手，南門就開口了。


  「你真以為你的寧眉還愛著你，還願意和你放下一切去過田園牧歌的生活？別做夢了鍾方，自從見過那些擁有異能的人，見過簡寧寧，見過斐老，寧眉的野心就已經生根發芽了。你控制不住她的野心，就像你無法把她帶去任何一個地方和你過相夫教子的生活。」


  「如果我沒有替身為寧眉，結果會變好嗎？不會，她會在套取到晶元的第一時間殺了你。」


  「另外，你的寧眉已經是斐老的人了，沒有誰能擺脫斐老的控制，更何況是一個早就被洗除宮記憶的可憐蟲。」


  南門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忽然喉嚨一腥，哇啦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鍾方，你以為有了寇珺和簡寧寧你就能控制局面嗎？沒用的。你對《D·P》背後的力量一無所知。斐老和你都只是棋子，你們的結局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南門一口氣說完，還想再說時，胸口一陣劇痛，又吐出一口血來。連續吐出兩口血后沒了氣息。


  南門死後，身形快速變化，五官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中，最終，變成了南門的模樣。


  看著這張陌生臉孔，鍾方哭得泣不成聲。


  鍾方還沒來得及好好痛哭一場，南門的身體就漸漸透明起來，隨後消失不見了。


  南門徹底消失后，鍾方猛的抬頭，手朝著南門所在的位置虛抓了過去。


  「她還沒告訴我，她把寧眉丟在什麼地方了！」


  鍾方還奢求著再見一見寧眉，還期盼著能在每年的清明時節祭奠一下她，為她送她最愛的藍絨花。


  簡寧寧嘆息一聲，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鍾方，寧眉屍骨無存。


  鍾方的情緒一度低沉，為了安全，改為寇珺開車。


  坐在副駕的鐘方無精打采，形容憔悴，也沒人知道此時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鍾方才回過神來，問寇珺：「我們現在去什麼地方？」


  鍾方語氣尋常，像是一種情緒上的迴光返照。


  「去找斐老，只有他知道怎麼用晶元。」簡寧寧心直口快。


  一提到斐老，提到那些讓他再一次體會喪妻之痛的人，鍾方就恨不得將他們手刃。


  下車后，一直沉默的寇珺開口了，他對鍾方說道：「除了私人恩怨，我們更重要的是清除控制《D·P》的力量，不讓《D·P》的野心膨脹，也不讓《D·P》繼續干擾現實世界。」


  鍾方重重地嘆息一聲，「是啊，如果沒有《D·P》，我和寧眉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鍾方看著遠處，斐老住的那一處高塔般的凌空別墅。


  「只是，斐老住的地方我一步也沒辦法靠近，所以，就算你們把我帶到這裡來，我也幫不上忙。」


  寇珺說道：「你不用去，在車裡等我們的消息。」


  看著寇珺的背影漸漸消失，鍾方無力地搖搖頭，「這小子倔強又執著，冷靜卻又激進的矛盾體質還真讓我有點熟悉，好像見過什麼人也像他這樣。」


  太多的回憶變成了一片空白，這事已經折磨鍾方三年了。對自己過往都不知道的人，和傻子有什麼區別？鍾方不想做一個混沌的傻子，他只想清醒地生活著。


  「那個江言離，看上去很眼熟，我到底在哪裡見過。」


  說到回憶，鍾方確實想起一個人來。


  鍾方總覺得江言離的身上有一種特別的熟悉味道，好像他和自己曾非常親密，就算不是兄弟也是好哥們的那種。可是，為什麼他們看彼此的眼神都非常陌生？


  鍾方也想知道自己和江言離究竟有什麼淵源。


  寇珺和簡寧寧去了斐老所在的區域后很久都不見有任何消息，鍾方等不及了卻又不得不沉住氣。


  最後，鍾方還是忍不住給寇珺打了一個電話，提示寇珺的手機無法接通！

  手機無法接通是什麼意思？關機，沒信號，還是不想接？


  鍾方不甘心，又打了一個，結果還是被提示手機無法接通。


  斐老狡猾，鍾方擔心寇珺在斐老的軟硬兼施之下敗下陣來。


  焦慮，緊張，失去寧眉的痛苦，一時間齊齊湧上心頭，折磨著他。鍾方痛苦地低著頭，整個人萎縮一般地蹲了下去。


  鍾方把頭埋在了膝蓋里，沒有人聽見他痛苦低沉的喘息，像溺水的人急於浮上水面卻越來越窒息的感覺。


  腦海中，零星的碎片飛來，尖銳，疼痛。


  昏暗的房間里，一個熟悉的人影浮現，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鍾方，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你一定要為我保密。」


  熟悉的聲音，讓鍾方的心一陣陣顫抖。


  畫面鋪展開來，鍾方看到了自己。


  「寇老兄，情況真有這麼糟糕嗎？」


  「我活不了幾天了，但我必須把該交代的都交代。《D·P》它不是普通的系統，它被一股來自未來的特殊力量干擾了，就連你和斐老也都是這股特殊力量製造出來的虛擬人物。」寇老爺子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顯得十分疲憊。


  站在房間中央的鐘方，整個人如雷霆轟頂。


  「什麼？」


  寇老爺子說道：「你之前不是讓我查查你的來歷嗎？為了查清楚，我製造了遊戲境，通過創造一個和謨城完全相同的程序來觀察謨城。發現，你和斐老是被安排在謨城的一對平衡體。你們……確實都是虛擬人物。」


  寇老爺子說的這段話讓鍾方消化了好久。


  寇老爺子繼續說道：「你和斐老作為謨城的平衡體，缺一不可，所以，我把晶元拿給你保管是最安全的。鍾方，我也不知道我會製造出這麼嚇人的系統出來，我錯了，是我錯了。」


  寇老爺子痛哭流涕。


  鍾方安慰著寇老爺子，「我們都身不由己，你放心，你交代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好。」


  寇老爺子又道：「我日子不多了，就怕以後《D·P》出現變故，我沒辦法出手控制。有一個叫簡寧寧的女孩，她是我暗中觀察多年的編譯天才，你幫我找到她，帶她來見我一面。」


  寇老爺子奄奄一息的樣子讓鍾方紅了眼，「寇老兄，你放心，你交代給我的每件事我都會做好。」


  *

  鍾方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畫面像被清空了一樣，隨後，出現了一團略微刺眼的白光，白光之後走來一個提著電腦的女人。


  待那女人走近后，鍾方才看清，是簡寧寧。


  「走。」簡寧寧眉眼清冷，似乎臉上蒙著一層化不開的冰霜。


  *

  畫面再次清空，又是一團白光，白光散去，出現一幅夜雨畫面。


  夜雨中，寧眉拖著鍾方往馬路的盡頭走。鍾方倔強地原地不動，寧眉哭喊著。


  「走啊！走啊！」


  「寧眉……」鍾方的腦子亂了，眼神慌了。


  寧眉渾身的力氣忽然被卸去，她無力地蹲在地上，嚎啕地哭了起來。


  鍾方蹲下身，把被夜雨沖刷得瑟瑟發抖的寧眉摟在懷裡，他的下巴輕輕地摩挲著寧眉濕漉漉的頭髮。


  「我知道你想讓我反抗，可是你知道嗎？《D·P》它不是個簡單的系統，它是被未來力量操控的怪物，和它為敵我們不會有好下場。」鍾方的聲音很輕，卻是他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寧眉用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鍾方：「鍾方，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你害怕被《D·P》鎖定為目標，害怕失去我們的將來。可是……」


  寧眉的話還沒說完，鍾方就激動起來。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再失去了。」


  寧眉抬起頭，凝視著鍾方的眼睛。


  「我們還有退路嗎？鍾方？沒有了，早就沒有了。從你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被那股力量所監控。如果不是……如果不是《D·P》，我們也不會失去我們的孩子。」


  寧眉的臉上掛滿了水滴，是雨水混合了淚水后的樣子。


  鍾方沉默了。


  寧眉說道：「如果真像寇老先生說的那樣，寄生了《D·P》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一些，我們到時候也不會有任何好下場。鍾方，我要你做一回英雄。我要你用毀滅《D·P》，毀滅那股力量來告訴我們的孩子，你配做他的爸爸！」


  「寧眉！」現實中的鐘方，雙手緊拽成拳頭，彷彿心底有一股力量要爆炸開來。不知什麼時候，鍾方已從地上站起來，只覺天旋地轉。


  不知過了多久，當鍾方腦海里那些畫面完全消失時，他終於恢復了清醒。


  「寧眉！」鍾方的心狠狠痛著。


  正痛苦時，兩個人影闖入他的視線中，正是簡寧寧和寇珺，兩人奮力奔跑，像是在避開誰的追逐。


  定睛細看，果然有十幾個黑衣人手持槍械朝著他們追來。


  子彈出膛，噼里啪啦，場面十分混亂。


  鍾方趕緊上車，踩動油門，沖著寇珺和簡寧寧喊了一句：「快！上車！」


  寇珺正邊退邊射擊，為簡寧寧爭取逃跑機會。


  寇珺的目光穿過亂塵，發現那些中彈的人並沒有出現任何受傷的反應，就好像射擊在他們身上的不是子彈而是雨點！


  簡寧寧推了寇珺一把，「你快走！不要再和他們糾纏了，他們不死不滅，也沒有痛感，繼續糾纏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砰——


  一聲爆炸在簡寧寧的耳邊爆炸開來，震得她腦袋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