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盲自歎 鼓詞
文盲自歎 鼓詞未開書，先脫帽，忙把言開。請諸君，穩坐定，細聽開懷。在山東曆城縣有一位王員外，所生一子名叫王老呆。家道小康，人口安泰，有房子有地有糧柴。都隻為自幼失學沒把聖人拜，隻落得惹禍招災苦難挨。
??想當年王老呆的爹娘全都在世，稱得起慣養嬌生是個小乖乖。若遇見括風下雨不準他出門外，打雷打閃把他摟在懷。討狗嫌長到了七八歲，不準他上學也不準他人書齋，怕的是同學的欺負他，在老師那兒去使壞，又怕先生把板子摔。有人要問他怎不讀書去，他父親急忙帶笑又把言開：說的是我家中有房子又有田地，我給兒子留下來。讀書識字又中何用？衣食飽暖樂開懷。長大成人十七八歲，給他娶上一個女裙釵。過上三年並二載，子孝孫賢快樂哉。這而今讀書之人也有好也有歹，時常見那酸溜溜窮秀才，無衣少食好像窮乞丐，骨瘦如柴嘬著個腮。到不如庸庸碌碌不識字，反道心廣體胖無病又無災。似這等糊塗的家長一味的溺愛，真乃是一誤再誤不管兒女將來，甘心做蠢才。因此上王老呆沒喝過墨水也沒拿過筆袋，連自己名和姓也寫不上來。遭不幸二老雙親下世早，王老呆年方十五，成了孤哀。怔瞌瞌兩淚交流心中沒有主宰，淒慘慘托人辦事買棺材。請和尚本來是為把經念，不料想反把小曲唱起來，吃肉不吃齋。吊祭的親友齊聲喝彩，全都是打牌吃酒笑顏開。
??暗想道我辦喪事他們反道高興，苦了我這無父無娘的孽障孩。恨隻恨這些人哄騙我皆因不識字，借著機會想發我一點財。開來的賬單子我兩眼都急壞，大字不識任憑我瞎猜。值十塊賬單硬開二十五塊，賺了錢反說我無用之才。事後還須我道謝去把客拜，磕頭送禮分所應該，我是空子大腦袋。
??自從我父母雙亡下世去，我的叔叔舅舅常到我家來。他們就說啦娶媳婦大道理不可等待，成家立業理所應該。找了來媒婆子足有五六個，一位位花言巧語嘴頭乖。三言兩語事情辦得很快，定妥了東村上一位女裙釵。由媒人傳遞過龍鳳喜帖，瞧了一瞧紅紙黑字我猜也不會猜。媒人說新姑娘年方十六七歲，貌似天仙窈窕身材。描龍繡鳳，恰好似一朵鮮花天上栽。（唱）王老呆一聞此言喜出望外，選良辰擇吉日就把新人抬。娶過來新姑娘當眾把天地拜，入洞房新郎官親自去把蓋頭摘。王老呆一見那新娘子當時就給氣壞，原來是後婚的小寡婦給他抬了來，臉醜鼻子又歪。
??這位新姑娘看年歲她倒有卅開外，雞胸脯羅圈腿五短的身材。王老呆說我豈肯善罷幹休把這個苦子得（音歹），找媒人拚命打架要把理排。媒人說婚書上寫的是卅二歲，誰教你不把眼睛睜睜開。你要是不服咱們經官去調解，這回事是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可憐我不識字把事全都鬧壞，從此後街坊四鄰都笑王老呆。細想我此村中是老戶名姓在外，怎肯甘心把這樣的跟頭栽。想至此把寡婦送回娘家去，賠償她現洋錢二百才算兩丟開。一賭氣把家產全部拍賣，搬到城裏謀生去求財。開了座小鋪把各樣雜貨賣，現錢交易不欠也不該。哪知道請了位記賬先生心眼太壞，虛開冒報亂把花賬開，因此就垮了台。
??（上板）王老呆關門大吉想把職業改，托人介紹到官廳裏去當差。歎隻歎目不識丁我能把誰怪，不會寫不會算似傻如呆。派我去送公文來往雖然快，怎奈我不認識姓和名，也找不清門牌，我是白去白來。教我在公事房去辦公我是瞎摸海，鬥大的字兒寫不出一個來。當差不行又把工作改，學份兒手藝也能發財。哪知道現如今收徒弟要小學畢業，能寫會算心靈嘴又乖。（印刷所工人要識字排版才能快，照相館的夥計也要有文才。）就說那瓦匠木匠人家都識字，也會照圖做活巧安排。王老呆做工不成又做小買賣，買一些瓜果梨糖各處哄小孩。小學生老太太如若欠下債，不會寫賬心中淨瞎猜。東家裏欠下錢向西家去討要，叫人家臭罵一頓實在好難挨。這都是不識字的苦事事受害。還有那幾件小事提起更傷懷。
??寫書信求人代筆花錢算小事，還要把信中密情對人說明白。在信中寫的話對不對完全不了解，任憑他筆尖一抹就算交差。要看見牆上頭寫著字，我是無限的感慨，他要是認識我我對他發呆。如若寫“此路不通”我當著“出門見喜”，“不準小便”我當著“對我生財”。街上的告示我全然不懂，紅圈黑字更不明白。新生活運動教人把惡習改，我偏要歪帶帽子敞胸露懷。聽人說打東洋殺日寇抵抗侵略派，報紙上消息清楚登載出來，我瞧也瞧不明白。有一天有人叫我散放傳單代價洋一塊，這件事我不知應該不應該。常言道愚人見利不知有害，我當作新開的商店為創招牌。原來是無恥漢奸暗中使壞。散傳單謠言惑眾鬧鬼胎。實可憐受人愚弄把我陷害，拿到了警備司令部就要槍排，我實在劃不來。
??我自己做錯事焉能把人怪，我有心再學好學也學不來。都隻為不識字把我終身害，睜眼的大瞎子惹禍又招災。我一言說不盡不識字害，望諸君莫當閑談笑話把心開。現如今建國複興人人要出力，識文斷字方能顯人材。不分農工與買賣，不分男女老少童孩，如若不識字，趕快入學校，光陰似箭莫要再徘徊。識字的人們要把力氣賣，去教去勸睜眼瞎子與老呆。老少男女全都要識字，一位位就能夠心明眼又開。眾同胞全識字團結力量大，才能夠自力更生否極泰來。這一回王老呆自歎受的本是文盲害，願我國推行民眾教育造就人才，我們民福國利來。
??原載《不識字的苦》（“民眾文庫”第一輯）
??上海大中國圖書局1947年3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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