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胡喬木

  致胡喬木一九五三年一月六日


  ??喬木同誌:


  ??謝謝信!更謝謝您對《柳樹井》的意見!


  ??“柳劇”苟簡,因臨時趕任務,成了新聞翻版。作家們多數不彈此調,致“此地無朱砂,紅土子為貴”,得到上演機會。


  ??藝人們對新作品摸不著頭,而新文藝工作者又未盡心幫忙,是亦一病,即如“柳劇”,無專人導演,無專家代選曲牌,我的原詞沒按曲牌填製,由藝人們隨便增減字語適應曲牌。我也沒幫忙。劇本已弱,又未獲演出的補益,乃大不像樣。以曲牌編唱,實勝評戲之單調,但拚湊曲牌,一疙瘩一塊,隻顯雜亂無章。此劇所用曲牌以北京人民所喜聞樂見者,但排列既未恰當,而曲與曲之間又無音樂聯係,遂感音樂性貧乏。這都是藝人自己能解決的。新舊文藝工作者合作最為重要,惜至今仍未實現。


  ??一般地說:新戲曲最大缺點即未寫出人物。“柳劇”亦患此病。


  ??歌劇中如何創造人物,值得好好討論。以我的一點經驗來說,我總以為有足夠的歌唱就能成為歌劇。在京劇中,有人物者僅《四進士》、《打漁殺家》、《連環套》寥寥數劇而已。其他的戲,有的靠穿插,有的憑開打,有的仗唱工,即可立足,不管有無人物。我也以為有大段的唱,即能滿足聽眾,如聽《二進宮》。這個心理不健康!


  ??在“柳劇”中,有不按老規矩之處,如唱前無“叫板”(“出得門來好天氣也……”);無自報姓名身世;詞句中無“麵前存”,“馬能行”等腐語(若有,係藝人所加);通體是唱詞,對白很少(藝人嗓子不夠使,添多了話白而且是用韻語原詞作話白的!)。這些,是我不肯陷入舊套的地方,可是人物仍然教歌唱支持,缺少性格。這恐怕是新編的舊形式戲劇的通病,應當警惕。


  ??舊戲中劇情發展,往往在唱詞中交代數語,不正式以動作畫出;或轉入開打等,以個別藝人的技術,而不以劇情,滿足觀眾。我也沿用了此法。此次來京川劇有不是這樣的,值得學習。


  ??我還有個不健康的心理:寫“柳劇”這類小東西,我以為,是帶手兒活,限我幾天交卷,我總點頭。這就教小作品吃了虧。


  ??新歌劇中如何創造人物是大問題。我的一點經驗頗足作消極的,避免什麽的例子。


  ??年下正在趕寫的小歌劇,還是高明不了。到時候即須交卷,無法推敲。今年宣傳方針,是既要奮鬥,又不拆散家庭。這樣,就不得不以“調解”結束“鬥爭”,恰好是反高潮!至於人物,還是新聞翻版——沒工夫去體驗生活。這樣,趕任務即是湊數兒,如何是好!到時候不交卷,怕人家責難;交出去,又隻是添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的以“五反”為內容的話劇,已快寫成了,已經從頭至尾改寫過十遍,用了九個月的時間。它未必是好戲,可是真賣了力氣。現寫的小歌劇隻給我半個月的期限。我盼望您再給我們做報告的時候,說明一下:寫小東西也要用全力,給夠用的時間,也要去體驗生活。


  ??拉雜地寫了好多,不再扯下去。有時間還希望跟您多談,這麽談使我得到不少的好處。


  ??關於說說唱唱的通訊工作,已略有基礎,惜不夠好,當遵照所示,加強之。


  ??謹致

  ??敬禮,並祝年喜!

  ??老 舍


  ??五三,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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