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生怕舅舅半夜在庭中舞劍, 楚淮引老老實實地說完正事就走。


  孟侜不但沒有同情心, 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楚淮引監督孟侜把大紅龍鳳被套回去,看著他躺進被窩裡才離開。


  大紅被子襯得孟侜臉蛋紅撲撲, 分明是洞房花燭夜的氣氛,陛下被迫心如止水。


  翌日吃早飯時,孟侜掏出一張參考了沈柏青飲食的菜單, 經過禮文樂把關,一句話, 大補。


  「以後三餐就按這個吃了, 舅舅你想吃什麼往上面加。」孟侜豪氣道。


  他通過阿福間接榨取楚淮引的奶粉錢, 現在稍有富餘,不僅能養得起一池魚, 還養得起舅舅。


  姜儀眉頭一皺:「就吃這麼點?真把自己當貓?一天五頓,每頓加倍。」


  孟侜不想當第二個沈柏青,馬上拒絕:「舅舅你在軍營不了解普通人的食量, 我在京城已經算能吃的了。」


  他又加了一句:「你知道沈柏青嗎?他每天吃得比這還少。」


  孟侜撒謊不眨眼,姜儀一時間被沈柏青養得白白胖胖的樣子迷惑到,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整天瞎折騰, 瘦得跟猴子似的。」


  孟侜吃完抹嘴:「我去大理寺了。」


  沈柏青在大理寺門口等他。


  孟侜看著他六個月的肚子有點頭疼。沈柏青在家無聊,天天跟著孟侜審案, 別的人身後站著張龍趙虎, 他身後跟著一個孕夫, 很不威風。


  季府的管家按時送來補湯,沈柏青捏著鼻子喝了幾口,剩下的纏著孟侜喝——這也是他跟著孟侜的目的之一。


  所以孟侜說沈柏青現在食量比他小是非常寫實的。


  沈柏青笑眯眯地把空碗還給管家,管家疑惑這祖宗最近怎麼這麼配合。


  他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大理寺正的肚子。


  沈柏青一拍桌子:「大膽!堂堂大理寺正,姜大將軍的唯一的外甥,難道會缺這一口吃的?」


  管家頓時更加懷疑。


  孟侜抿了抿嘴巴上的油漬,默默用卷宗擋住臉。


  兩人一起離開大理寺時,沈柏青突發奇想:「等我生完孩子,也混個官噹噹,怎麼樣?」


  那時本官可能來不了大理寺了。


  孟侜:「不怎麼——」


  頭頂一陣輕微的重物挪移聲,像花盆底部和木板摩擦的聲音,孟侜心生警惕,驟然拉著沈柏青往檐下一躲,時間緊急,孟侜經常自己融不進孕夫這個角色,但對沈柏青是個孕夫的事牢記在心。他條件反射護著沈柏青,自己慢了一步還在外面。


  「嘭!」


  一個石墩大的花盆砸了下來,泥土瓦片飛濺,隨後一個綠衣人影跟著掉下,後腦著地,死狀凄慘。


  幸而花盆和屍體都呈拋物線飛出了一段距離,孟侜身上只濺了些泥土。


  這個距離不像是人不小心掉下來連帶蹭到花盆,更像是有人站在樓上隔著窗戶幾步直接擲出去。


  孟侜立刻抓著扶手幾步奔上樓,樓上正對著街道的是一個門窗大開的包間,裡面沒人。


  他走到窗戶邊,俯身一看,死者竟然是當晚逃走的水碧姑娘。


  楚淮引扣留了使臣團,要奉國給一個解釋。


  所以這是準備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為什麼要選大街上?


  水碧手裡抓著一條邊緣參差的白色細絲,像是爭執間從兇手身上扯下來的。這間茶館樓下空間很大,但二樓除了這一個包間和樓梯拐角,其他的被重新築牆隔斷,划給了隔壁生意更好的酒樓。


  那兇手一定是從樓梯下去的,並且趁著混亂假裝一般食客出門,他反而不會奪門而出,那樣太過顯眼。


  樓下,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隨著看熱鬧的人慢慢挪到門外,沈柏青伸手把他攔住。


  「這位兄弟想提前離開嗎,這茶樓里的人都有嫌疑,一個都別想跑。」沈柏青最近學孟侜說話。


  對方見沈柏青是個懷孕的,並不懼他,眼神兇狠地往沈柏青肚子上一橫。沈柏青沒被他唬到,反而嘴角一勾,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條鞭子,想打架是吧。


  孟侜瞥見白衣人的袖子破了,正好與那姑娘手中的布料對得上。


  水碧輕功卓絕,能被人殺死,對方絕不是普通人,孟侜怕對方對沈柏青出手,連忙從兜里拿出兩錠銀子朝白衣人擲去,正中後腦。白衣人捂頭的一瞬間,暗衛明了孟侜的意思,齊齊上陣。


  孟大人一向節省,能掏出這麼大一錠銀子打人,一定是兇手沒跑了。


  白衣人反應迅速,目光從沈柏青的肚子上掠過,鎖定在孟侜臉上,陰寒瘮人。


  他原地躍起甩開一群將將近身的暗衛,直衝二樓窗戶,一手扒住窗沿,忽地從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刀尖青黑,宛如淬毒。


  孟侜急速後退,包間空闊,幾無可躲,對方不顧背後的白刃相向的暗衛,握著匕首手腕一抬,只把目標鎖定在孟侜。


  電光火石之間,一條閃著粗糲金光的鞭子橫空飛來,蛇一樣纏住脫手的匕首,匕首居然改道而行,握柄擊在白衣人胸膛,將他震飛了去。


  白衣人在地上掙了兩下,口吐黑血,兩眼一翻。


  ……


  因為舅舅常駐孟府,孟侜現在官位還夠不上早朝的資格,突然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一半,楚淮引心血來潮想去大理寺接孟侜,就好像下了學堂的孩子,誰先來接就跟誰走。


  與嚴鑲談事遲了一些,楚淮引輕功疾行,一邊注意孟侜走到哪,結果一低頭差點心臟驟停掉下來。他第一眼看見暗衛,再看扒著窗檯的人,身影神似北狄人,他立刻反應過來裡面可能是孟侜。


  此時沈柏青拎著鞭子,被分工有序的暗衛拖到外圍。楚淮引想也不想,奪過他手裡的鞭子,風嘯而過,如同一道紫色閃電一樣纏在了金屬匕首上。


  楚淮引隨之掠進二樓,一把撈起靠在牆上的驚魂未定的孟侜。


  「有沒有受傷?」


  「沒。」孟侜拖著楚淮引靠近窗檯,蹙眉道,「他自盡了。」


  楚淮引臉色難看:「你有沒有在鬼門關走一圈的自覺?」


  孟侜拍拍他的胸膛,馬屁精一樣:「我還沒看清你就把他制服了,我哪來的自覺。陛下真是文治武功威風凜凜。」


  楚淮引無奈:「你怎麼走哪都能遇見事,下次朕要考慮給你開道清場。」


  「別。」孟侜揪著陛下的常服袖子晃了晃,怕楚淮引說到做到,聲音里都帶上了焦急。


  被晃著袖子撒嬌的陛下,一個沒忍住抱住了孟侜。


  奉國使臣團否認他們與劉府幕僚張肆的關係,而張肆也說不出他的主子到底是誰。逃走的水碧被滅口,動手的……


  楚淮引看了一眼屍體,他和姜儀一樣,對北狄人分外熟悉,一眼就能辨認。


  「是北狄人。」上次在廣恩寺路上出現的刺客也是北狄人。


  北狄到底是背黑鍋,抑或是主謀?


  更或者奉國與北狄合作,此番是在挑釁大魏?

  孟侜眼角微垂,眼裡劃過深深的擔憂,楚淮引和姜儀,一個回來五個月,一個才一個月,京城還沒住慣,這邊疆又不穩了嗎?


  楚淮引安撫他:「別太擔心,無論對哪一方,開戰都是下策。奉國那邊傳來消息,奉國太子並不好戰。」


  姜儀今天負責帶兵給慈山清場,五千大軍從山頂守到山腳,務必保證祭天不出差池。


  他回來之後聽說了今天驚險一幕,把孟侜叫過來教育了一頓,撒手把他還給了楚淮引。


  今晚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房間里,孟侜乖巧坐在反省專用小板凳上,兩隻手搭在膝蓋上,仰著頭聽楚淮引聲色俱厲地複述今天的兇險。


  加上舅舅的,第二遍了。


  實話實說,陛下嚴厲的聲音有點性感,還有點催眠。


  上眼皮搭到下眼皮,烏黑纖長的睫毛一顫一合。


  「你還英雄救美!」楚淮引稍稍提高聲音。


  孟侜立馬坐直身體:「不敢了。」


  楚淮引想起暗衛說的,孟侜聽到花盆底摩擦的聲音把沈柏青護在了裡面,沈柏青肚子那麼大,為了不壓到他,孟侜不得不往外了一些!半邊身子露出了,就不能自己也往一旁躲躲嗎?


  當時誰也不知花盆會落多遠。


  楚淮引十分后怕,但不知道怎麼說孟侜。


  畢竟對方身懷六甲,季翰林還在蜀地查案,是比較弱勢。


  而且孟小貓現在的姿態還很乖巧懂事,讓人不忍心責備。


  楚淮引焦躁地踱步,總之……總之懷孕就是很麻煩的事!


  「沈柏青現在出門不便,你少帶他出門。不然季翰林回來可能想辭官。」


  臨走前好不容易哄著少出門少惹事的媳婦,一轉眼就和孟小貓勾搭在一起,變本加厲天天早出晚歸呆不住家,季翰林的心情一定和朕一樣。


  楚淮引不介意孟侜和沈柏青關係好,總歸是有夫之夫,還能有什麼不一樣的發展嗎?但是沈柏青身體不便,他們在一起,孟侜少不得會因為照顧他而忽略了自己。


  孟侜:我真的拒絕了,但人家非要請我喝湯吃肉。誰能想到天上會掉花盆和屍體呢?

  孟侜真誠發問:「你覺得孕夫很麻煩?覺得他不應該出門?」


  楚淮引揪他的耳朵:「這是重點嗎?」


  「是啊,陛下不能歧視我的朋友。」


  知道孟侜對自由看得重,楚淮引只得認真回答:「朕只是怕你忽略了自己。你答應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朕還會這麼說嗎?」


  孟侜點點頭,原來如此,他煞有介事道:「不行,臣已經答應把陛下排第一位。」


  孟侜突然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楚淮引頓時什麼火都熄了,但臉還得板著,不能讓孟侜這麼囂張。


  「允許你把朕往後挪一點。」楚淮引俯身探過他的膝彎和腋下,把孟侜抱到床上。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祭天,徒步登山,你做好準備,累了別想朕會背你上去。」


  「是么。」孟侜眉頭一皺,覺得陛下有點狠心。


  「君無戲言。」陛下保持他今天威嚴的人設不崩。


  慈山。


  祭品和儀仗都很完美,就是階梯有點長。


  花崗岩砌成的台階部分坑坑窪窪,爬了五百級,孟侜覺得腳底有些麻,他墊增高墊的後遺症還沒好全,又來一遭。


  然而陛下在前面走得很快,隊伍跟著加速,沒人敢拖拉。


  君權神授,后位君授,雖然還不能昭告天下,但他可以向孟侜表明他的心意,把這隻小貓圈牢。


  一千兩百級的時候,隊伍稍作休整,孟侜腦門汗津津,大口喘氣,腳底酸脹,但到昏倒的程度完全不至於。


  他伸了伸腿,周圍人幾乎沒有像他這麼大膽喘氣的。


  他們現在在一個較為寬闊平坦的山道上,山道外面是垂直的懸崖。


  孟侜挪到懸崖邊吹風,看著底下化為拳頭大小的小村莊,突然扶著額頭道:「本官有些累,還有些恐高……」


  楚淮引歇息的時候目光習慣性尋找孟侜,這一看剛好看見孟侜彎著腰大喘幾口氣,後退了幾步,進了旁邊的山廟裡,突然就倒在地上。


  楚淮引即刻扔了小玖遞過來的水壺,幾步躍下台階:「太醫,叫顧太醫!怎麼會突然暈倒?」


  孟侜裝暈本事一流,楚淮引也沒看出不對。


  離孟侜近的侍衛道:「孟大人剛才好像是說他恐高,還有些累。」


  上竄下跳的小貓爬了一會兒山會累?楚淮引直覺不是這個原因,他不敢深想,只抱緊了孟侜,命小玖拿毯子來。


  太醫急匆匆拎著藥箱過來,在陛下的催促聲中搭上孟大人的脈象……


  太醫眉毛一擰,楚淮引臉色驟變。


  孟大人能懷孕?沒聽說啊……


  太醫鬆手跪下,「陛下,臣學藝不精,依臣看孟大人這是……」


  楚淮引看著太醫複雜的眼神,心沉了下去。


  突然斜刺里衝出一個人,「孟大人就是累了!」


  柳宜修從後面死死捂住太醫的嘴。


  在天子威壓下,柳宜修硬著頭皮道:「這裡人多不好說。」


  「你最好是有什麼辦法!不然孟侜出了什麼問題,拿你是問!」楚淮引揮手趕走了閑雜人。


  柳宜修一低頭,看見孟侜悄悄給他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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