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楚淮引跪下來趴在床底一看, 果然有一隻小貓卡在床板底下。床底很黑,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看得清楚。
「我自己出來。」孟侜道。
那縫隙太窄,楚淮引看得一陣窒息, 他伸手摸了一把床板,表面並不光滑,容易擦傷手背和掛到衣服。
「你別動!朕把床板掀開。」過度驚嚇的楚淮引有點暴躁, 發號施令不容置疑。
「哦。」不答應反而欲蓋彌彰,顯得裡面有什麼秘密, 孟侜閉上眼睛捂住鼻子, 避免被床板的灰塵嗆到, 「陛下把中間那幾塊床板掀起來就行。」
暗衛從震驚中回過神,想笑又覺得心臟負荷不夠:「陛下, 讓屬下來吧。」
「出去把門關上。」楚淮引吩咐。陛下向來親力親為,再說,他等下要教訓一下孟侜, 暗衛當然不能在場。怎麼什麼洞都鑽,進去了還出不來, 他非得給個教訓不可,不然明天還不上房揭瓦?
這還真是孟侜幹得出來的事,楚淮引想到就頭疼。
楚淮引把被褥枕頭丟到地上, 從最外面的床板開始拆,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不可思議。
掀開兩塊之後, 光照進床底, 已經能清晰看見孟侜, 他閉著眼睛眉頭緊皺,似乎感覺到楚淮引的視線,微微睜開半隻眼睛,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楚淮引是心裡癢手也癢,想把他揉進懷裡打屁股,更想用拇指輕輕擦去他臉上的灰跡,再把他按在桌子上親。
他扔掉最後一塊木板,從床底抱出一隻灰撲撲的小貓。
床沒了,孟侜被放在桌子上,眼疾手快攔住傾下身想親的陛下。楚淮引猝不及防親到了一嘴巴灰塵,臉色變了幾變。
糟糕。
孟侜急忙把黑不溜秋的手心往衣服上擦了擦,補救般地吻回去,探舌在對方上下唇一勾。
好了,灰塵沒了,你不能怪我。
楚淮引被孟侜這一勾弄得心神蕩漾,幸而頭腦清醒,他馬上倒了一杯水給他:「漱口。」
孟侜漱完口,從袖子里掏出兩支簪子,獻寶似的捧著,「我剛才去床底找這個了。」
楚淮引接過,不明所以,這不是他當初從青樓女子那拿回來的嗎?
「我娘留給我娶媳婦的。」孟侜道,「陛下不會嫌棄吧?」
本官也沒錢給你買別的。
楚淮引愣了一瞬,輕巧的簪子突然有了厚重的深意,他收緊手掌,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握住了孟侜的真心。
他以為這一天還要很久。
「定情信物?」楚淮引擁住孟侜,「我很高興。」
孟侜弱弱反駁:「是聘禮。」
兩把簪子就想套到一個皇帝,算盤打得真響。
「你別說話,讓朕多高興一會兒。」
「哦。」孟侜閉嘴,過了一會兒又說,「陛下,明天就要南下,今晚我想睡孟府,收拾東西。」
「你不能晚點說嗎?」
「那我晚點再說一遍。」孟侜坦然接受建議。
楚淮引擰了一把孟侜的屁股,他就說忘了什麼,想好要教訓孟侜的,被他這一打岔就忘了。
孟侜危機感十足,捂著屁股嚷嚷:「收了我的簪,就不能打人!」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看得楚淮引神經一跳。
孟侜搬起一塊床板,吭哧吭哧地蓋回去,自己的秘密親自動手掩蓋。
「你幹什麼!」楚淮引吼他,什麼事都自己來,他讓那麼多暗衛跟著當擺設?
孟侜手一抖,一塊木板從手裡滑下,斜著沖向那塊虛虛蓋著安胎藥的地磚。
嘭!地磚不堪衝擊,翻翹起一邊,露出裡面的安胎藥。
孟侜目瞪口呆,這真是搬起木板砸自己的安胎藥。
他僵硬了一瞬,假裝沒看見,繼續蓋木板……
「等等!」楚淮引制止他,「裡面是什麼?」
大概知道孟侜的話十有八|九不能信,楚淮引不用他回答,跳進去,撥開地磚,從裡面揪出一串藥包。
楚淮引立即想起孟侜失蹤之前,有一回他從將軍府出來,恰好遇見孟侜拎著一串藥包鬼鬼祟祟想溜。
還剩一半多。
孟侜打開門通風,順便為自己規劃好逃生線路。
「是上次陛下送給我的人蔘,沒喝完。」
楚淮引:「人蔘需要藏在床底?是你傻還是朕傻?」
孟侜:「因為藥材鋪的老闆說人蔘太珍貴了,我怕被人偷了。」
他真心實意地擠出兩滴眼淚:「陛下對臣真是太好了。」
一根七百兩啊。
早知道自己沒機會喝,應該賣兩根才對。
本官就沒吃過這麼大虧。
他伸手接過藥包:「都是陛下的心意,我繼續把它喝完。」
他的表情實在太自然,楚淮引一不留神藥包就被轉移了。
「不準喝。」地下這麼陰暗,可能都發霉了。楚淮引搶過藥包,「朕把它扔了。」
孟侜看著某位陛下說著要扔,結果一直拿在手裡,擺明是要拿回去給太醫查驗。
屋裡瀰漫著詭異的氣氛,似乎在等誰先開口。
「聽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孟侜不動聲色挪到桌子後面,借著掩護小心試探。
「是。」
「那我說了,裡面是安胎藥。」孟侜警惕地和楚淮引保持對角線。
楚淮引怒不可遏地把藥包拍在桌子上,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懷疑,楚淮引早就自己消化了一部分,但怒氣在他看見這些沒喝完還剩大半的安胎藥時驟然噴發。
「你知道自己懷孕還敢什麼都不帶就走?!」
沒喝幾天就跑,哪怕喝完了再跑呢!太不把身體當一回事。而且,楚淮引深呼一口氣,孟侜他有什麼錢!大人孩子哪個不需要花錢?
孟侜:「我有帶錢的。」
楚淮引一拍桌子,還敢撒謊?
「我在城外埋了點銀子。」孟侜越說越糟糕。
這還是預謀好的?
楚淮引:「是暗衛跟丟那次?你還騙朕是因為追查運貨的腳夫去了城外?」
陛下的記性太好,孟侜只能點頭。
「你好樣的。」楚淮引氣瘋了,卻還是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銀子?」
他記得孟侜從他這借的一千兩花的沒剩多少,更別提他在路上還遇見了重傷的管嘉笙,若不是給了柳宜修足夠的診費,誰會負擔一個重傷之人的天價費用?那孟侜是怎麼回京的?風餐露宿?難怪瘦成那樣!
楚淮引懊悔自己當初怎麼就沒多給孟侜幾千兩!
孟侜見楚淮引真生氣了,腦子也跟著亂糟糟的,一時間摸不準哪個更能讓楚淮引接受一點,乾脆說真話:「我還賣了一顆人蔘,七百兩。」
「……」
楚淮引身形一動,孟侜跟著動,兩人圍著桌子繞圈,楚淮引擔心孟侜一個不穩摔倒,率先停下,氣笑:「你信不信朕一掌就能把桌子拍碎!」
孟侜:「信,但也可能嚇到寶寶。」
這個時刻只有孩子能救命了,孟侜捂著小腹,可憐兮兮地望著陛下,希望能網開一面。
楚淮引被孟侜拿捏住命門,怒不可遏但無計可施,想到孟侜剛剛才把姜瑤的簪子給他,默念了幾遍「將功折罪」,最後硬生生忍下這口氣。
他提起茶壺想喝點涼水壓驚,提起來才想到水被孟侜漱口用了。
「朕想喝水。」
「好。」孟侜狗腿地拎著茶壺出去倒水。
剛才從桌子跳下來可能觸發了某條敏感的神經,也可能是因為今天在將軍府瞎逛路走多了,又或者精神太緊繃,孟侜的腳底又開始陣陣酸麻。
但是明天就要南下,為了順利出行,他不但不能表現出不適,還得健步如飛。
楚淮引坐在桌邊消氣,目光落在孟侜靴子上,暗含擔憂。
深夜。
孟侜幾天沒一個人睡覺,居然有點難以入眠。楚淮引一向霸道地攬著他睡覺,防止他踢被子或者滾到床下。身邊突然沒了一個人,孟侜翻來覆去睡得不安穩,輕微的動靜就容易驚醒。
孟侜感覺有人推門進來,他背著門,聽腳步聲以及暗衛的反應,這人應該是楚淮引。
難不成是陛下氣得睡不著半夜來找他算賬?
孟侜脖子一涼,是楚淮引幫他蓋被子,灌進了一點風。
接著一陣輕微的動靜響起,孟侜判斷是靴子拿起又放下的聲音。
陛下想幹什麼?
等楚淮引走後,孟侜又貓了一會兒,輕輕掀開被子,俯身撿起一隻靴子觀察,外表沒什麼變化,他伸手摸裡面,觸到了一層暖融融的軟墊。
似乎是鋪了一層羊毛。
是原先硬邦邦的鞋底沒有的。
裡面似乎還留有楚淮引的溫度。
明明只是快要消散的一絲溫度,又或許只是他的臆想,孟侜卻覺得自己被一隻火爐烤熱了整個身子。他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可陛下哪怕在氣頭上也注意到了。
這是要多細緻入微的觀察和體貼,才能發現對方的每一點不對勁?
孟侜想,他值得被楚淮引這樣對待嗎?
他第一次在深夜有了落淚的衝動,想緊緊擁抱楚淮引,感受他直接的體溫,問他還有沒有生氣,為什麼寧可半夜偷偷來。
在將軍府,楚淮引喝完他端的茶水就回宮了,那他們算和好了嗎?
孟侜仰著頭,使勁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他把兩隻靴子都穿上,推開門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把庭院照得一片銀白如霜,松竹投下斑駁疏影,孟侜穿著他舒適度大增的靴子,在院里來回走了好幾圈捨不得進去。
甚至想大聲朗誦一遍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
皓月千里,皎皎銀漢,蘇東坡半夜還能找到朋友夜遊,他也想有兩個人。
此時一名暗衛急速追趕回宮的楚淮引——陛下你快回去看看,孟大人在院里一會兒愁眉一會兒開顏,他們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