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杜雲彤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當她直直地望過來的時候, 像是盈盈的秋水在溫柔月色下流淌一般,讓人無端地心軟三分。


  秦鈞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面對著這樣的杜雲彤, 很難讓人硬起心腸。


  秦鈞目光劃過,落在前來的禁衛軍身上,道:「何事?」


  杜雲彤悄悄鬆了一口氣。


  對, 就是這樣!


  秦鈞願意護著她,她還怕個毛線!

  她可是以後的定北侯夫人, 雖然在這個夫人只是名義上的, 但只要前面掛上了定北侯三個字, 那就是一個免死金牌啊。


  杜雲彤臉上的笑意漫上眉梢。


  什麼?她設計的武器險些弄死了正德帝,不存在的, 她只是為了提高秦鈞麾下士兵的戰鬥力,謀反什麼的,她都想都沒想過的。


  禁衛軍面有難色。


  對方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的殺神秦止戈, 任誰對上這種人都會心裡打哆嗦,但正德帝的命令又不能不聽, 不聽也是死。


  他們只有一個腦袋,誰也得罪不起。


  禁衛把聲音放的很是溫和,全然不見哪怕對待皇子, 還是凶神惡煞的模樣。


  禁衛軍道:「侯爺,陛下召杜姑娘。」


  怕被秦鈞怒火波及, 想了想, 禁衛又添上一句, 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望侯爺見諒。」


  秦鈞懶懶抬眉,對杜雲彤道:「去吧。」


  杜雲彤的笑僵在了臉上。


  怕自己聽錯了,杜雲彤問秦鈞:「侯爺,您說什麼?」


  她剛才還為自己抱上了粗大.腿而興奮不已呢,秦鈞這會兒就把她給推出去了.……

  老天果然還是見不得她好。


  秦鈞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臉,沒理杜雲彤,而是看著為首的禁衛統領,緩緩道:「本侯記得,你是滎澤人氏,兄弟三人,下面還有一個妹妹。」


  秦鈞的話說的很慢,處於變聲期的聲音並不好聽,微微壓低后,更是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迫人感。


  為首的禁衛軍頭皮發麻,卻也不得不回答道:「是。」


  秦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一家老小他都知道在哪,若他違背秦鈞的意思,只怕他全家都死無全屍。


  禁衛胸口微微起伏,額上有細密汗珠滾落,他垂眸,硬著頭皮道:「侯爺.……」


  話未說完,就被秦鈞打斷了:「你知道本侯的脾氣。」


  輕飄飄的的一句話,讓禁衛軍們無不如墜冰窟。


  「知道。」


  「既然知道,那便去吧。」


  禁衛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


  天下人誰不知道,定北侯睚眥必報,心狠手辣。


  四年前上書誅殺他全家的官吏,在他班師回朝後,手提陌刀,一個一個尋上了門。


  一夕之間,無數官員被他殺死之後拋屍街頭,正德帝卻什麼都沒說,任由他殺人。


  上至三公,下至七品小吏,凡是得罪過他的,全被他清洗了一遍,老少不論,雞犬不留。


  那幾日,單是清洗街上的血跡,禁衛軍都花了不少功夫。


  殺神秦止戈之名,至此從邊疆傳入京都天啟城,徹底深入人心。


  為首的禁衛肩膀微微發抖,聲音微顫,道:「侯爺饒命!」


  秦鈞眼皮也不抬,漠然道:「本侯要她,一根頭髮絲兒也不少。」


  杜雲彤聽到這句話,簡直快要給秦鈞跪下了。


  這才是大佬!

  通篇沒有一句威脅人的話,卻讓人膽戰心驚到腿都是軟的。


  剛才進門時站得筆直的禁衛軍們,此時的動作已經不能說是站了,說是像塊木頭似的杵那都有點委婉。


  杜雲彤在心裡給秦鈞束了無數個大拇指。


  殺神秦止戈,果然名不虛傳。


  說起來,他對她真好。


  他若是從一開始對她說話的語氣就是這樣的,估計打死她,她也不敢來抱他的大.腿的。


  「咱們走吧。」


  有了秦鈞說不讓她少頭髮絲的話,她還有什麼怕的?


  該怕的人是這群禁衛軍才是。


  杜雲彤在誠惶誠恐的禁衛軍的簇擁下出了屋子。


  宮七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想了一會兒,問秦鈞:「侯爺,這樣合適嗎?」


  秦鈞眼睛微眯,道:「她比我們想象中聰明的多。」


  她就像盛開在石縫裡的花,看似柔弱,卻比誰都堅韌,只需一點陽光,她就能綠蔭一片,花團錦簇。


  聽自家侯爺對杜姑娘評價極高,宮七便不再擔心,於是問如何處理刺殺正德帝的太子的部下。


  「殺了。」


  宮七瞳孔微微收縮:「一個不留?那我們如何向五皇子交代?」


  秦鈞迎風負手而立,目光所及,大夏皇家旗幟迎風飄揚,熱烈的紅上面,綉著日月。


  君為天,臣為日月,相輔相成,生生不息。


  「能為他人所用的人,沒必要活著。」


  宮七點頭稱是,下去安排不提。


  再怎麼是太子原來的部下,這種沒有腦子刺殺正德帝的行為,不僅更是坐實了太子有意謀逆的罪名,更是將太子的弟弟五皇子推上風口浪尖。


  秦鈞的暗衛下手極快,不過一會兒,那些人便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被嚴加看管的牢獄里。


  消息傳到三皇子李曇處,李曇眉頭微蹙,將腕上的玉珠纏了纏,道:「一個活口也沒留?」


  來人稱是。


  李曇道:「罷了。」


  那些人縱然身死,但也引起了正德帝的懷疑,更是加深了李昱與正德帝之間的間隙。


  太子之死像是一根刺一樣橫在李昱和正德帝之間,吐不出,咽不下,雖然不致命,但到某些關頭,就會成為二人之間的引火線。


  正德帝若想在後世留個不錯的名字,那他就不會讓李昱登基。


  李昱與太子關係極其深厚,他若是登基了,太子之事必會平反,而作為一錘定音說太子有二心的正德帝,就變成昏庸無道的那一個了。


  李曇抿了一口茶,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道:「去,把我庫里的好東西給公主給過去。」


  廣寧公主倒是一把好劍,腦子好用,人也聽話,他以後若是登基了,會用心幫她挑上一門好姻緣的。


  但她的那個哥哥,還是不要留了。


  隨從將東西送到廣寧公主處。


  七皇子李易紅著眼睛謝過。


  太醫來了很多個,他第一次見這麼多的太醫,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正德帝的關懷。


  賞賜如流水一般被賜了下來,周圍內侍與侍衛們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像之前那般,他們的眼裡有恭敬,有討好,都是他之前不曾見到過的。


  這一切,都是用他妹妹的命換過來的。


  李易給廣寧公主掖了掖被子。


  屋內的熏香已經換成了名貴的安神香,氣味很好聞,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又有幾分困意。


  李易看著小內侍新換的鎏金瑞獸,裊裊升起的雲霧在他眼底慢慢綻開。


  那個位置太高,也太危險,他不敢去奢望,他最大的願望是看妹妹平安長大,嫁一個她喜歡,也喜歡她的男子。


  為了這個願望,他什麼都能做。


  哪怕有一日,其他皇子為了鞏固皇位,殺了他,只要能善待他的妹妹,那他會毫不猶豫地含笑赴死。


  可是現在,妹妹為了他,生死不知。


  李易手指微微收緊。


  小內侍躡手躡腳走進來,彎腰輕聲道:「殿下,陛下請您過去。」


  李易收回了目光,回頭看了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無比的廣寧公主,道:「知道了。」


  手指拂了拂廣寧公主的額頭,李易走出了房間。


  對於正德帝,李易並沒有太多的印象,除卻必要的祭祖或者除夕之夜時,他是見不到正德帝的。


  李易知道自己不受寵的原因,他是舞姬之子,卑賤無比,在一眾有著強勢家世的皇子們面前,他實在不值一提。


  因為知道自己不受寵,所以他也沒有想過去爭寵。


  他的人生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註定了,哪怕他比任何一個皇子都要淵博,看書過目不忘,也沒有任何用。


  朝臣們是不會容忍一個舞姬之子登上皇位的。


  正德帝也不會讓一個他忽略了多年的默默無聞的皇子繼承大統。


  大夏朝的皇帝,要出身高貴,要得帝心,他沒有一條是符合的。


  李易跪了下來:「兒臣拜見父皇。」


  「起來吧。」


  正德帝的聲音響起,指了指李易身旁的椅子。


  李易起身,坐在椅子上,小內侍捧來了茶。


  他久不在正德帝面前露臉,內侍們也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麼茶,只泡了如今宮中時興的茶。


  李易低頭抿了一口,抬頭時,這才發覺,屋裡還有一個人。


  那人年齡雖小,卻生的極美。


  一雙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引人沉湎其中,左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不僅沒有破壞她的美感,反而更是給她添了幾分風情。


  她沖他展顏一笑:「七殿下。」


  李易動作微微一滯,正德帝語氣不明的聲音響起:「這是定北侯未過門的妻子,杜家婦。」


  李易忙收回目光,把茶杯放下,淺淺一笑,道:「杜姑娘。」


  動作落落大方,不見剛才被晃了神的模樣。


  杜雲彤暗嘆,好模樣,好氣度。


  完全不像是一個被欺辱著長大的皇子。


  他像是一縷春風拂過綠水,又像是暖玉溫潤入手,給人的感覺永遠恰到好處。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成不了儲君,就只剩下一個死。


  杜雲彤有些惋惜。


  大夏朝奪嫡之路上的血腥,是她見過的所有朝代中最為慘烈的。


  杜雲彤沒有惋惜太久,就被正德帝打斷了。


  正德帝的目光不著痕迹地掃過杜雲彤,道:「傷了廣寧的武器,就是她造出來的。」


  杜雲彤點頭,道:「正是。」


  「但妾所造出的武器,只是增強侯爺麾下士兵的戰鬥力,並不曾作為其他。」


  李易眉頭微皺,杜雲彤繼續道:「請殿下前來,是想讓殿下帶妾看一下公主的傷勢。」


  她造出來的諸葛連弩所用的弩.箭是特製的,若真是她拿給姜度或者秦鈞的諸葛連弩傷的,那她一眼便能認出來。


  李易手指摩挲著杯子,遲疑道:「被反賊武器所傷之人並不在少數,姑娘為何執意看公主的傷?」


  杜雲彤笑了笑,道:「他們的傷勢,禁衛們已經帶領太醫看過了,是妾所制的武器所傷。」


  她當時畫圖時,為了區別諸葛連弩與普通弩.箭的區別,連所用的弩.箭都是特製的六棱箭,跟現在大夏朝所用的三棱箭有很大的不同。


  三棱箭即便射入人身上,但□□仍然好拔,可六棱箭不一樣,□□翻帶皮肉,根本止不住血。


  若是被六棱箭射中了胸口,除了等死根本沒有其他路可走。


  杜雲彤相信廣寧公主會拿自己的安危去為李易搏一個未來,但杜雲彤不相信廣寧公主會捨得在李易沒有登基之前,就早早離世。


  廣寧公主為正德帝擋箭后,太醫們一片混亂,□□的箭.弩不知被丟到了哪處。


  如今想得知這支箭弩是不是六棱箭,只有看廣寧公主的傷勢。


  再聰明的人,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杜雲彤覺著,廣寧公主大抵也會如此。


  如果廣寧公主中的是三棱箭,那莫說廣寧公主的打算全盤落空了,只怕還會在正德帝心裡留下一個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形象。


  所以在看到禁衛們呈上來的弩.箭時,杜雲彤迅速便想到了這個地方。


  好在正德帝雖然不是什麼聖明的君主,但也不算特別昏庸,同意讓她去看廣寧公主的傷勢。


  正德帝都同意了,李易更是沒有阻攔的理由,帶著杜雲彤去往廣寧公主的房間。


  此時天色轉暗,正德帝周圍已經點上了琉璃宮燈。


  宮燈明明暗暗,印在正德帝臉上。


  正德帝渾濁的目光落在身影綽綽而去的小女孩身上,抿了一口茶后,語氣晦暗不明道:「這是杜硯的女兒?孤以前倒是沒有見過。」


  常年伺候在正德帝身邊的內侍眼皮跳了一下,笑眯眯回道:「誰說不是呢,一眨眼,杜姑娘也長這麼大了,再過一段時日,便要嫁給定北侯為妻了。」


  正德帝垂下眼,看著杯中的茶,喃喃道:「定北侯……」


  過了許久,他放下茶杯,問道:「杜硯有幾個女兒?」


  內侍鬆了一口氣,看上定北侯未婚妻這種事情,還是不要碰的好。


  內侍低頭沉思一會兒,遲疑道:「倒還有一個與杜姑娘年齡相仿的女兒。」


  正德帝旁的都好,就是太愛美色了些。


  除卻宮中夫人外,宮中不少宮女也被臨行過,不過轉頭就忘,不曾把人放在心上罷了。


  內侍伺候了他多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氣。


  正德帝喜歡嬌憨機靈的少女,鄭夫人就是因為眉眼裡有著幾分天真嬌憨,便頗為受寵。


  正德帝不接話,內侍便小心翼翼試探道:「說起來,承恩侯也不過是治家不嚴,哪裡就到了要褫奪爵位的地步了?」


  正德帝閉上了眼,道:「你去安排。」


  廣寧公主的房間雖然被宮女剛剛打掃過,熏香也已經熏上了,但空氣里仍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杜雲彤眉頭微蹙,滿懷期待地走到了床畔。


  她明白廣寧公主對李易的感情,李易沒有登基之前,廣寧公主怎麼可能孤身赴死?


  所以廣寧公主中的,絕對是三棱箭沒得跑。


  還特意讓人把三棱箭丟了,真是掩耳盜鈴。


  小宮女輕輕拉開廣寧公主的衣領。


  杜雲彤動作一僵,瞳孔微微收縮。


  行,你狠!


  杜雲彤心頭千萬匹羊駝飛奔而過,咩咩而笑彷彿在嘲笑她的智商一般。


  這年頭原來真的有視自己生命為兒戲的人。


  屋外傳來了李易的聲音:「杜姑娘,如何了?」


  杜雲彤僵硬轉身,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心如死灰。


  小內侍打開了門,杜雲彤道:「公主確為六棱箭所傷。」


  李易眉頭微動,杜雲彤又道:「但這武器,真的不是妾提供的。」


  「妾對大夏朝,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杜雲彤的話音剛落,便響起了三皇子李曇的聲音:「姑娘這些話,還是跟禁衛軍說去吧。」


  李曇大步而來,身後跟著一群凶神惡煞的禁衛軍。


  杜雲彤迎著李曇的目光,學著秦鈞的漠然,平靜道:「妾是定北侯秦止戈的未過門的妻子。」


  話不需要多說,一句就好。


  秦鈞的威懾力她剛才已經見過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把人嚇得站都站不穩,她作為秦鈞以後的夫人,不能墮了秦鈞的威名。


  哪曾想,李曇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在聽到定北侯三字的時候,李曇確實有一瞬的猶豫,但那只是一瞬。


  一瞬之後,李曇目光恢復原來的冰冷,道:「姑娘是在拿定北侯嚇唬我嗎?」


  「不敢。」


  杜雲彤手指微微收緊。


  這跟她原本設想的劇情不一樣啊!


  明明秦鈞什麼都不說,就能把別人嚇得不行,為什麼她這個定北侯夫人的名頭,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了!


  杜雲彤輕輕扶了扶被風吹起的發間的珠纓,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點。


  不怕,她不能慫。


  秦鈞脾氣怪是怪了點,但為人還是可以的,而且非常護短,肯定不會讓她交代在這的,吧?


  「定北侯聯合廢太子餘孽,蓄意趁此秋獵之際,刺殺父皇,姑娘為助定北侯,製造出此等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但天佑大夏,沒有讓你們得逞。」


  李曇目光微冷,道:「如今廢太子餘孽已經被我盡數擒下,姑娘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左右,拿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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