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杜雲彤的臉很軟, 呼吸淺淺的, 隔著薄薄布料,秦鈞能感覺到她醉酒之後略微有些發燙的體溫。


  「失陪。」


  秦鈞道。


  「去吧去吧。」李昱大度揮揮手, 目光瞧了被秦鈞抱在懷裡的杜雲彤一眼。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孤僻怪異的秦鈞也有被牽挂,被心疼的一日。


  他挺替秦鈞開心的。


  杜雲彤是個好姑娘,她很聰明, 但又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精於算計的聰明,也不是京中貴女特有的說話只說三分的藏拙, 她聰明到恰到好處, 不吵不鬧, 不躲不避,看似溫柔嫻靜, 但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她特有的靈動。


  就像他第一次見她那般。


  若換成其他女子,只怕早就嚇得不行了,她卻鎮定的出奇, 微微抬眉,平靜的眼波里有著幾分好奇。


  李昱目送秦鈞抱著杜雲彤走遠。


  他為秦鈞開心, 也為杜雲彤開心。


  開心之餘,也忍不住會有幾分惆悵,他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現在在哪?


  是否與杜雲彤一樣,有著極漂亮的臉, 秋水似的眼, 靈動的眸。


  想了想, 李昱又覺得十分好笑,到底是這幾日與杜雲彤相處的多了,無論什麼事,都能聯想到她身上。


  秦鈞走了,姜勁秋越發沒意思起來,一個人喝悶酒又不是她的性子,索性喊上李昱去一同打獵。


  李昱知道她心情不好,正是需要發泄的時候,毫不猶豫便答應了。


  李昱本想趁著打獵的時候勸姜勁秋幾句,畢竟秦鈞的脾氣執拗得很,認定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姜勁秋吊死在他這個棵樹上是不行的,世界這麼大,森林這麼多,總要試試起他樹不是?

  哪曾想,姜勁秋一旦騎了馬,哪裡還有什麼鬱郁不得志。


  秋風夜涼,姜勁秋一身似火的戎裝武服,拈弓搭箭,箭無虛發。


  她還是那個明艷張揚的姜家女郎。


  李昱笑了笑,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


  姜家人豁達洒脫,敢愛敢恨,從來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


  姜勁秋又射出一支箭,侍從小跑著去撿獵物。


  秋風吹起她高高挽起的發,姜勁秋下巴微抬,眼睛若銀河中閃爍著的星辰。


  喜歡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任何人無關。
……

  秦鈞把杜雲彤送回房間。


  醉了酒之後的杜雲彤乖得很,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胸口,手指無意識地抓著他的衣服。


  他把她放在床上時,她仍沒有鬆手。


  秦鈞只好一點一點去掰開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與他滿是傷痕的手指完全不同,她的手指保養得極好,很軟,像是無暇的美玉。


  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多年,才能養出來的手指。


  而現在,她那隻軟軟的手指勾著他的,醉了酒,說話也是無意識的,粉.嫩.嫩的唇一張一張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離得進了,秦鈞方聽到她的囈語。


  「別,別殺我。」


  秦鈞眉頭微動,眸色幽深,審視般地看著杜雲彤。


  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的屍山火海。


  秦鈞手指微捏著杜雲彤的手,道:「你是誰?」


  他不相信她是上一世的杜雲彤。


  她聰明,但不賣弄聰明,她對政事很敏銳,但不會蓄意去和別人勾心鬥角,鬧個你死我活,在旁人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時,她是不會多給旁人一個目光的。


  這樣一個她,和上一世的杜雲彤完全不同。


  許是他的聲音壓得太低太滲人,原本昏昏沉沉的她慢慢睜開了眼睛,因為喝醉了酒,她的眼睛濕漉漉的,看向他時無辜又坦率。


  「我是.……杜雲彤!」


  說完話,她眼睛一彎,笑了起來。


  傻得很。


  秦鈞眸底的審視之意淡了幾分。


  他跟一個喝醉酒的人計較什麼?

  再說了,上一世的杜雲彤縱然重生,他也不懼她,她權勢滔天時尚且殺不死他,他沒有忌憚她的必要。


  「睡吧。」


  秦鈞漠然道。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哪曾想,剛站起來,他的衣服就被杜雲彤的小手抓住了。


  杜雲彤微揚著小臉,秋水似的眸子里雖然有幾分醉意,但也滿是認真之色。


  杜雲彤道:「不要走,我有事跟你說。」


  「何事?」


  他極不耐煩應付醉酒之人,偏對方是杜雲彤,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不耐煩也就變成了耐著性子了。


  「坐……坐下來。」


  秦鈞眉頭皺了皺。


  他這人有潔癖,聞不得異味,也見不得不幹凈的東西。


  杜雲彤身上的味道原本挺好聞的,小姑娘家特有的香香甜甜,但喝酒後,便有些變了。


  尤其是,喝的還是梁州蜀地釀的烈酒。


  辛辣直入肺腑后,迅速地分散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與人說話時,彷彿端了一罈子烈酒,散發著辛烈苦澀之味。


  秦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下了。


  坐歸坐下了,但臉偏向一邊。


  他不好飲酒,更不喜歡酒的味道,若不是看杜雲彤喝醉了,姜勁秋遞來的那杯酒他根本就不會喝。


  對於一個不喜歡酒,甚至有些討厭酒的人來講,對面之人呼吸間的酒味便讓人有些難以忍受了。


  偏對面的人是杜雲彤。


  秦鈞糾結得要死。


  好好的一姑娘家,幹嘛沒事學姜勁秋喝酒?


  秦鈞皺著眉道:「說。」


  趕緊說完他趕緊走,這種酒味他真受不了。


  良久沒有聽到杜雲彤的聲音,秦鈞輕回眸,杜雲彤那盈盈的目光笑著看著他。


  時光從指縫中無聲劃過,他原本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在杜雲彤笑著眨眼的瞬間,像是被倒上了顏料一般,由枯燥冷冽的黑白變得多彩。


  她坐在他面前,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那光芒越來越近,充斥著酒味的軟軟的唇落在他臉側。


  外界的喧鬧聲在此刻停止,周圍只剩下她淺淺的呼吸,夾雜著的酒味不再像往常那般難以忍受,苦澀之後的回味甘甜,讓人忍不住想再去嘗上一口。


  秦鈞垂眸。


  少女的吻已經遠離了他的臉側,笑吟吟地近在他的咫尺間,呼吸間的熱氣灑在他臉上,略有些癢。


  少女懵懂的聲音響起:「侯爺,你可真好看。」


  秦鈞心跳停了一瞬。


  風聲喧囂,秦鈞抬眸。


  杜雲彤上眼皮與下眼皮打著架,剛才的一吻與說他好看的那句話,更像是她醉酒後神志不清的行為。


  「睡吧。」


  秦鈞把昏昏欲睡的杜雲彤放在床上,轉身大步走出杜雲彤的房間。


  在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瞬,皎皎月色下,秦鈞抬起左手,拇指落在杜雲彤吻過的位置。


  很燙。


  腦中無意識的杜雲彤在床上翻了個身,睡了個昏天暗地。


  次日清晨睡醒后,千雁端來一碗醒酒湯,欲言又止。


  杜雲彤一口氣喝完醒酒湯,覺得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


  她就喜歡這種頭腦清楚的神清氣爽,醉酒什麼的,最不喜歡了!


  隨手把碗遞給千雁,看到了千雁臉上的猶豫之色,正欲想問何事時,昨夜的事情如電影般在她腦海放映。


  杜雲彤遞碗的動作僵在了半空。


  昨夜無腦噶吹秦鈞的那個人是她嗎?誇秦鈞長得好看的話是她說的嗎?以及作死去撩撥秦鈞並且親了秦鈞的人,真的是她嗎?!!!

  杜雲彤生無可戀往身後一倒,把臉埋在被子里。


  臉面這種東西,她偶爾也想要一要的。


  好不容易裝賢良淑德裝了這麼久,裝到她自己都險些信了她是大家閨秀的人設,這下可好,一杯酒,全部回到解放前。


  她現在去跟秦鈞解釋還來得及嗎?


  八成會被秦鈞打死的吧……

  被一個女人輕薄了的這種事情,傳出去秦鈞會被人笑死的。


  杜雲彤在被子里做鴕鳥狀,任由千雁如何叫,也堅決不出來。


  她就知道酒精不是個好東西!


  正當杜雲彤與千雁爭奪杯子時,屋外響起了秦鈞暗衛的聲音:「杜姑娘,我家侯爺有請。」


  杜雲彤打了個激靈。


  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她還沒想好怎麼跟秦鈞解釋來著。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也說了,親也親了,她還怕個什麼?

  實在不行,她咬死了昨夜的事情她一概不記得,醉酒之人沒理智,秦鈞總不能跟她一個喝醉酒的人計較吧?

  對,就是這樣!


  杜雲彤打定主意后,火速起床,讓千雁略微收拾后,便視死如歸地跟著暗衛去找秦鈞。


  不怕,不怕,多少大風大浪她都經歷了,還秦鈞這個小毛孩子做什麼?

  杜雲彤給自己打著氣,邁進了秦鈞的房間。


  秦鈞換了身月白色衣裳,衣緣與腰飾卻是極鮮艷的紅。


  飄逸的月白與極致的紅交織在一起后,有著一種別緻的美感,越發把他襯得像是畫中人一般,偏他的長相還是雄雌莫辯那一掛的,靜靜地往那一坐,什麼也不需做,便能讓人心臟止不住地狂跳了。


  若他身上的肅殺之氣稍微淡一點,杜雲彤都懷疑他隨時都能御風而去了。


  真好看。


  衣品也是真的好,她就沒見過他穿錯過什麼衣裳,無論是鴉青還是雨過天晴的清透藍,穿在他身上都分外的好看。


  可這樣一個人,偏性子讓人難以琢磨得很。


  杜雲彤磨磨蹭蹭坐到他對面,哆哆嗦嗦端起桌上的茶。


  再喝一口吧,指不定下一秒,她就因酒後輕薄他,而被他扭斷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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