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確實不算晚, 她才來深山蠻夷之處的第一天, 秦鈞就趕來了。


  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晝夜不停地跑死了幾匹馬, 才能來得這般快。


  想到一向甚是潔癖的他,路上忙得連衣服都沒時間去換,忍著一身剛從戰場下來的血腥味, 前來幫她排憂解難,杜雲彤便覺得心頭髮酸。


  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他這般的人了, 給她全部的安全感, 信任與依靠。


  在他面前, 她可以不用那麼的聰明,也不需要懂事, 更不需要落落大方,吃醋耍小脾氣也可以,他都都會無條件包容, 無臉上一點表情也無,但看著她的眼睛是無可奈何的。


  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喜歡她。


  這樣的感覺真好。


  杜雲彤手指抓著秦鈞胸.前的衣裳。


  秦鈞穿著黑色的夜行衣, 身上斜背著一個小包袱,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乾糧還是換下來的衣服。


  秦鈞的氣質是清瘦冷冽那一掛的,臉上沒甚表情, 雙目沒有焦點的時候,還隱約有著一種不染人間煙火的清冷之氣, 如今身上背了個小包袱, 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沾染了凡塵的生活氣息。


  有些不倫不類, 又有點滑稽,又有著一種彆扭的呆萌感。


  秦鈞似乎對包袱頗為不習慣,動作不自然地調整著小包袱。


  杜雲彤以為裡面是他換下來之後沒有來得洗的衣服,也沒多問,只是將小臉皺成了一團,委屈巴巴道:「二叔不聽我的勸,他不願意跟我走。」


  秦鈞眉頭微動,道:「我去勸他。」


  杜雲彤抬眉,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秦鈞似深潭般幽深的眼眸,道:「我都勸不動,你能勸得動他嗎?」


  「.……總要試試。」


  杜雲彤眼睛彎了一下,道:「好。」


  她對他有一種盲目的信任,總覺得沒有他搞不定的事情,勸說姜度也一樣,她做不來的,交給他,或許他能做成。


  青銅面具的蠻夷因為要伺候廣寧公主,住的地方離廣寧公主頗近,不需要走太遠路,就能找到他們住的地方。


  秦鈞在杜雲彤額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有點干,落在額上痒痒的。


  杜雲彤舔了舔唇,在他剛準備起身的那一瞬,踮起腳尖,輕輕蹭了一下他的唇。


  秦鈞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須臾之後,劇烈跳躍起來,像是隨時都能跳出胸腔一般。


  月色下,對面的少女微微抬著下巴,右手拇指按著自己的唇,笑得狡黠又得意,活像個剛調.戲完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


  秦鈞眉頭舒展開來,月色在他眸中流淌。


  杜雲彤道:「想你了,親一下。」


  話音剛落,熟悉的溫暖懷抱迎了滿面,隔著薄薄布料,她能感覺到秦鈞肌膚熾熱,劇烈狂跳的心臟像是著了火。


  似乎在渴求著更多。


  耳畔是秦鈞溫熱的氣息,原本低啞的聲音此時好像更啞了一分,和著溫柔月色,輕聲道:「恩。」


  微風拂面而過,樹屋上掛著的貝殼風鈴叮叮作響,恍惚間,杜雲彤好像聽到了一句也想你。


  那句話太輕又太虛無縹緲,以至於讓杜雲彤生出一種這是錯覺一般的感覺。


  秦鈞並不是一個善於說情話的人,中二又傲嬌,想從他嘴裡撬出喜歡或者甜蜜話,比登天還難。


  大概還是錯覺吧。


  這句想你,著實不像是秦鈞的作風。


  抬起頭,秦鈞的臉稜角分明,鋒芒畢露,上挑的鳳目凌厲,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劍一般。


  而此時,他那雙凌厲又瀲灧的眼睛,似乎在躲避著與她的對視。


  奇怪得很。


  像是做了什麼事,怕被她察覺一般,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去了。」


  這句話又恢復了他平日里的口氣,略帶薄繭的指腹在她肩膀虛按一下,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她面前。


  「???!!!」


  杜雲彤環視周圍,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的眼睛。


  秦鈞這突然能從人面前消失的功夫,一點也不比尋羽差啊。


  身居高位還能勤勉學武,甚至傳說中的輕功也造詣頗深,秦鈞還是蠻厲害的一個人啊。


  杜雲彤雙手托著下巴,眼睛里能冒出星星。


  以前總覺得他是一個殺人武器,如今看來,她倒是誤會他了。


  作為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他熟讀兵書,熟知各種陣法,甚至能夜觀天象,作為一個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子弟,秦鈞審美頗高,寫得一手漂亮的字,還彈得一手好琴。


  不上戰場時,寬袍廣袖穿在身在,青絲只用髮帶簡單束著,微風拂過,長發隨著飄逸的衣擺舞動著,修長的手指覆在琴弦上,眼睛半眯,空靈悠遠之音緩緩流出。


  恍若九天之上的神祗下凡塵一般。


  飄飄欲仙,遺世而獨立。


  感慨完之後,杜雲彤突然發現一個不大的事情——秦鈞是第一次來蠻夷之地,他如何知道姜度的住所?


  更何況,姜度現在在外面探察蠻夷各處的兵力分佈與駐防,這山頭這麼大,彎彎曲曲,路又不好走,再加上往來巡邏的蠻夷將士,秦鈞在尋找姜度的同時又要注意躲避,這樣一來,秦鈞怕是跑上一.夜,也找不到姜度身在何處。


  失算。


  當真是失算。


  早知道秦鈞晚上到,她說什麼都不讓姜度離開,只等著秦鈞過來之後勸姜度了。


  杜雲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仰身躺在樹藤做的搖籃上。


  沒有手機的日子簡直不能過,要是有手機,一個電話就能找到了,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杜雲彤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山頭的另一角,秦鈞已經找到了姜度。


  厚厚的青銅面具遮著臉上的表情,姜度清澈的眸底有著幾分疑惑。


  秦鈞做事素來行險,謹慎小心一詞與他從來沒什麼關係,做事也不大考慮後果,全憑著一股子熱血去行事。


  這次深夜前來,也是如此。


  也不怕被蠻夷察覺。


  姜度眉頭微皺,警惕地環顧著四周。


  確認四周無人後,姜度方道:「侯爺如何找到這裡的?」


  秦鈞指了指背後的小包袱,包袱里毛茸茸的小動物拱了拱,趴在秦鈞肩頭,露著黑色的小耳朵。


  「這個,記得你的氣味。」


  他挺佩服蜀地的這幫人的,也佩服蜀地的小動物,姜度來深山之上這麼久了,還能遁著氣味找上來。


  委實不容易。


  看到秦鈞肩頭的小動物,姜度眉梢微揚,眸色軟了一分,道:「侯爺深夜找我,所為何事?」


  秦鈞直截了當道:「勸你回去。」


  想了想,又覺得這句話太過簡單,便在後面又加了一句:「你不走,雲兒也不走。」


  有時候,他挺吃薑度的醋。


  杜雲彤對姜度很是依戀,彷彿哪怕天塌下來,姜度也能給她撐起一方晴空。


  對他卻沒有這種感覺。


  秦鈞很是想不明白。


  後來又想了想,大抵是因為在杜雲彤最為艱難,最為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是姜度。


  回潁水路上遇到的劫匪,在承恩侯府時被大小呂氏的步步緊逼,稍微不留意,便是萬丈深淵,陪她走過這一切,給她足夠安全感的,是姜度,不是他。


  所以她才會對姜度如此的信賴和依戀。


  而那時候的他,還在琢磨著怎麼弄死她。


  有些後悔,沒能早點結識她。


  如果他早點知道她不是上一世的那個奸妃,那些暗殺,那些冷眼旁觀,就都不會發生了。


  還好上天終究是眷顧他的,讓他重活一世,也給了他重新認識她的機會。


  秦鈞眉頭舒展開來,被她親吻過的唇在風中有些燥熱。


  面前的姜度負手而立,縱然帶著可恐的青銅面具,也難掩他瀟洒俊逸的氣度。


  姜度的聲音清朗,饒是同為男子,秦鈞也不得不承認,姜度的聲音,的確是男子里最好聽的那一種。


  姜度道:「侯爺,雲兒大了,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又或者說,她從來不需要我的保護,她需要的,是一個在她累了倦了,可以停下腳歇歇的避風港,而我,便是那個避風港。」


  秦鈞眉頭動了動,姜度繼續道:「侯爺,飛鳥的未來是天空,雲兒的未來是你,以後的路程,需要你陪她一起走。」


  這句話聽著極為順耳。


  可惜秦鈞是一個臉上不大有表情的人,再順耳的話在他這裡也是一臉的漠然,像是永不會融化的冰川一般。


  秦鈞道:「她也需要你。」


  姜度笑了一下,道:「侯爺,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要習慣沒有我的生活,我不可能陪她一輩子。」


  夜風拂過,秦鈞眉間輕蹙。


  姜度的這句話有點怪,但又說不明白怪在哪裡,活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


  姜度從懷裡拿出折得整齊的紙,道:「這裡面是我今夜所見的記載,你拿去給蜀將,他們認得。」


  秦鈞道:「你不回去?」


  姜度輕輕搖搖頭,道:「侯爺,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別為我耽誤了時間。」


  「你不走,她也不會走。」


  天邊的月色彎了又圓,姜度輕輕一笑,語氣篤定又風趣:「她會走的。」


  「公主有辦法讓她走。」


  另一邊,廣寧公主身披著月光,坐在蠻夷肩上,回到了樹屋下。


  娥眉倒立,原本嬌軟嫵媚的小臉彼時寒意凍人:「來人,把樹上的女人拉到後山喂狼。」


  駐守在樹屋下的蠻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不決。


  廣寧公主見此,臉上怒容更勝。


  手指拍了一下身下蠻夷的肩膀,對帶著青銅面具的蠻夷打了個手勢。


  青銅面具蠻夷皆是又聾又啞之人,只看手勢行事,見到廣寧公主打這種手勢,當下便走上樹屋,把躺在搖椅上自得自樂的杜雲彤拉了出來。


  周圍之人講的都是聽不懂的蠻夷話,面前的廣寧公主更是一臉的怒不可遏,杜雲彤連個說話的功夫都沒撈到,直接被拖到了後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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