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從上泉宮出來,已是近黃昏了,宮裡的風雪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青雪撐著一把傘,忙在後頭趕上來:「娘娘,奴婢不明白,您明明知道陛下不會輕易接楚王妃入宮,為何……方才還要對貴妃說出那樣的話?」
嘉嬪看了小姑娘一眼,破有深意的道:「當然是為了讓她對安國公府下手。最想踩著姜宸妃的,不就是她了嗎?」
青雪仍舊不明白,「……可姜宸妃如此得寵。娘娘怎麼有把握,陛下就一定會處置安國公府?」
「本宮當然沒有把握了。」嘉嬪笑了笑說:「只是,無論是頌貴妃與姜宸妃之間,誰最後勝了,折損的都是另一方。只要不髒了本宮的手,無論輸的是誰,對本宮都無所謂。」
青雪這才有些恍然大悟,她們家娘娘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隨即笑道:「……娘娘聖明。」
……
姜念念聽說安國公身陷貪墨案的時候,正值陛下正賜了無數賞玩過來。她大抵明白了,昭帝是想讓她心安。
不過幾日,原主的母家安國公就涉嫌貪墨了幾萬兩銀子,還有長安城外幾處莊子。涉事人等都被發入庭獄待審,就連安國公本人,身邊也有金吾衛監管。
姜念念心裡千念百轉,有些惶然,勉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不是姜宸妃,對安國公沒有感情,甚至和他們面都沒有見過。但是從原著的隻字片語裡面,可以了解到原主的父母。
安國公府曾是風光赫赫的一品軍候,輔佐先帝,斬殺叛將。當年也是為國征戰,保衛疆土的將軍。
而這件事情,根據原著裡面所寫的,國公爺自然是無辜的。背後不止是廣平侯顧家的一手推動,還和女主嘉貴嬪也有關係。
此事發生的時候,原主已經和昭帝離心了,就是因為安國公府的變故,她才進一步失寵的。只是沒有想到,她穿過來以後,事情的發生卻提前,看來是背後的人是等不及了。
貞寧慌慌張張跑進來,滿臉焦急:「娘娘!夫人從府中送來一封信,請娘娘一定要現在就看。」
「母親?」姜念念目光落到她手中的素帛上,點點頭,示意將信拆開。
宮人們都已退下,殿內只餘下信得過的主僕幾人。
信里的內容,安國公夫人沒有要求姜宸妃去求陛下赦免。卻是請姜宸妃與楚王妃在宮中定要各自珍重,萬勿要為家中的事情奔波。她相信國公爺的忠義,只要她還在,國公府便不會倒下。
但是,國公府上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這個二姑娘,宸妃被養成了嬌縱的性子,生怕她一個想不開便去找陛下鬧。
姜念念捏緊了信紙,心裡有些酸澀。最終完全沉了下去,低低嘆了一口氣。
國公夫人的判斷是正確的,這件事情的確不是國公爺所做。他素來忠正,不會再最後這件事情上犯糊塗。
只是她沒有想到,國公夫人……也就是她名義上的母親,這個節骨眼上願意暫時放棄家族,也要保住孩子的平安。
就這麼一瞬,心裡有一些溫暖在悄悄溢開,姜念念感覺自己眼眶發酸,卻無能為力。這是她穿越過來以後第一次生出一點歸屬感,因為有人在牽挂她保護她。
貞寧見她不語,憂心的問:「夫人可是請娘娘去求陛下凱恩?」
姜念念緊抿著嘴唇,搖頭:「沒有。但我一定要去的。」
貞寧面色大變:「娘娘要去找陛下?可是……」
貞寧擔心的是什麼,姜念念心裡也清楚。
昭帝是一位賢君,所以才不能讓任何人逾越到綱常法紀上頭去。在調查清除之前,大理寺的人,還有御前大臣一定派人會監視國公爺。哪怕宸妃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也不可能破這個例的。
但國公爺年歲已高,經不起折騰。況且,國公爺重家族府邸的名聲,這是他年輕時在疆場上打下來的。他也許最容忍不了有人如此輕視他。
所以,姜念念不會去找昭帝。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的宮人進來回稟,說陛下到了。
姜念念的心裡猛然一跳,下意識將信紙扔在了宮燭上,融成灰燼。
「陛下。」一雙水眸有點警惕的直視著昭帝,她輕輕問:「有事嗎?」
昭帝嘆了口氣,環視一顧,讓伺候的宮人們都退出去。
「朕今日知道了國公府的變故,已經將這件事全權交給御前大臣於黔調查了。」他泯了一口姜念念泡的茶,溫聲道:「你放心,於卿自然是工公正的。朕知道你心急,便想來看看你。」
姜念念仰頭,問:「陛下相信父親嗎?」
昭帝一頓,「安國公曆經兩朝,保衛疆土,朕從不疑心。不過,不管是誰,即使是丞相被人舉檢,也應該接受大理寺的調查的。」
姜念念抿緊了唇,心裏面有些失望。按照小說劇情,大理寺都是顧老侯爺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完全全還安國公的清白。
不過,她也知道昭帝是君王,自然會這麼說。但他倒是提醒她了,她曾經多次對丞相出手相救。那麼……這件事情去求一求丞相,會不會有希望?
「你姐姐已經來找朕哭過一次了,」昭帝頓了頓,繼續道:「朕便猜到,按你的性子,也許更不高興。你放心,只要你父親沒做過的事情,朕一定會還他清白。」
姜念念腦子裡有點空白,倒沒有打算同他一起耗費時間,微微笑了笑說:「臣妾相信陛下。會等陛下的消息。」
安靜下來的姜宸妃格外乖順,昭帝看她的眼底從冰冷逐漸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開始逐漸適應姜念念,昭帝只覺得和宸妃相比,姜珞雲和他的距離似乎更遙遠些。
與此同時,長安東南,丞相府。
窗欞前立著的男子一襲雪白常服,容顏清雋,極為清冷。只微微抿著的嘴唇唇色極淡,透出一股涼薄來。邊上的小几置著香茶,茶香陣陣,暈染出沁人心脾的暗香。
這樣的情景,很是溫馨雅緻,倒不像是權傾天下的丞相府了。
「安國公府已被大理寺的人完全控制,這都是陛下的意思。」徐子貿就站在一邊,低聲恭謹道:「陛下眼裡容不得沙子,恐怕這件事情不會這麼輕易解決。況且……無風不起浪,這一回,安國公府恐怕會遭受重挫了。」
顧長卿扔下冊子,冷淡道:「大理寺的人都是老狐狸了,他們歸順於父親,怎麼可能對安國公客氣。」
徐子貿忍不住問:「那大人還是打算像從前那般,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嗎?」
顧長卿又低頭去看書,唇角稍彎,聲音很淡,竟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不了。」
徐子貿:「大人打算怎麼利用?」
顧長卿低咳幾聲,一字一句,言語輕淡:「我要將安國公帶出來。」
「可……!」徐子貿猛然抬起頭,大驚失色,「大人,徹查安國公府貪墨案乃是陛下所下的聖旨,大人您貿然抗旨,豈不是會惹得陛下忌憚!況且主理此事的是顧老侯爺,大人您如此,豈不是又讓朝中的那些老臣對您口誅筆伐?」
顧長卿微微笑了笑,容色之中儘是清華:「即使我不這麼做,他們也是要罵的。更何況,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考量。」
徐子貿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阻:「……若是往大了說,抗旨便與謀逆無異了。」
顧長卿沉默許久,眼底流露出些許諷意,才淡淡道:「陛下心裡比誰都清楚,安國公戎馬一生,不可能貪墨。」
陛下只不過是顧忌自己的賢君名聲,走走過場。陛下崇尚法度,最恨貪官污吏,對誰都沒有後門。……既然昭帝不敢做的事情,就全都由他這個以下犯上的大權臣來做好了。
徐子貿勸不動,只得下去通報,臨走時,握了握拳,又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
大人說過,他費盡心思獲得這萬人之上的權力,就是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世人口誅筆伐也沒什麼。
可這一次,大人想做的到底是什麼?
這時外頭有人來稟報,說一位貴人要見顧丞相。
顧長卿擺好了棋子,微微頷首,「請他去偏廳等我。」
偏廳里的人是姜念念。
看著遠道而來的姜宸妃,即使是素裝常服,容顏精緻,粉面桃腮。只那張雪白的小臉上,素日的高高在上不再。緊抿著唇,看上去實在嬌怯堪憐。
顧長卿眸色微微有些波動,站定在門前,也沒有再像往日行君臣之禮。
「顧丞相,」等著旁人都退了下去,姜念念緊繃著下頜,開門見山道:「本宮專門出宮,是有事請大人相幫的。」
「哦?」顧長卿淡淡的笑了笑。
「娘娘,」他停在她的耳畔,語意輕淡,似乎還藏著淺淺笑意:「可在你來之前,我已把欠娘娘的都還清了。娘娘又該如何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