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西遷的隊伍路經一個城市, 深入進去搜索物資。韓煙煙注意到從進入市區，丁堯就一直朝某個方向眺望。


  他對這個城市顯然很熟悉，指揮車隊去了幾個大商場搜集物資。之後他指揮車隊去了一片住宅區。


  韓煙煙跟著他上了一座樓，走樓梯爬了十九層。丁堯熟門熟路的找到一戶人家, 門是鎖著的,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褲兜, 然後頓了頓，一腳踹開了門。


  兩室兩廳的房子, 裝修品味還算不錯，透著些男人的氣息。屋裡還算整齊，可見當時屋主離開時並不算太慌亂。


  丁堯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兒, 又去了卧室。他站在卧室的飄窗前, 點了支煙。


  韓煙煙站在卧室門口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悟：「這裡是……」


  「我家。」 丁堯說。


  果然。


  韓煙煙沒有離開, 也沒有上前, 給出丁堯空間。丁堯在飄窗前抽完了那支煙, 把煙頭丟在實木地板上，用腳捻滅, 一點也不心疼。


  「過來。」他說。


  韓煙煙走過去。他給她指著遠處：「那個樓, 最高的那個, 看見沒？」


  韓煙煙眯起眼睛眺望：「那一棟嗎？」


  「對。在市區最繁華的地段, 從這裡開車過去不會超過半小時, 算是本市最好的寫字樓了。」丁堯說, 「辦公室在31層, 格子間。我那時候剛剛升職，是部門總監……」


  韓煙煙還想聽下文，丁堯卻戛然而止。韓煙煙等了片刻，轉頭看他。丁堯眼睛望著遠處高聳的寫字樓，眸子里是韓煙煙看不懂的幽深。


  她情不自禁的去碰他的手，輕聲說：「……怎麼了？」


  「是我自己的過去……」丁堯盯著遠處的寫字樓，沉默了許久，「說起來，總覺得像是別人的人生。」


  他握住韓煙煙的手，問她：「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


  「嗯？哪種？」韓煙煙不解。


  「好像……被困住？」丁堯說。他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是認真的在向她尋求答案。


  韓煙煙怔住。


  丁堯看到韓煙煙的表情，眼中閃過失望，鬆開了她的手，放棄了向她尋求答案。轉頭望著窗外沒有人氣、死了一般的城市。他目光幽邃，像在眺望遠方，又像是在沉思，喃喃自語：「感覺整個人生……一切都不對勁。」


  丁堯說完，沉默了片刻，轉身準備離開。韓煙煙倏地抓住他的手。


  丁堯回頭看她，眉頭微蹙。


  韓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被這個……世界困住了？」


  丁堯覺得自己彷彿被困住，韓煙煙卻是實實在在的知道自己被困在這個世界里，不完成任務就可能會死。


  她看著丁堯，忍不住想：那麼丁堯呢？丁堯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嗎？如果是的話，他又為什麼會成為她的任務目標？如果不是……


  韓煙煙清楚的看到丁堯的眼睛里有亮光閃過。


  「為什麼這麼說？」他逼近她。


  韓煙煙不敢說。


  她命懸於人手，哪怕丁堯真的是和她一樣被困在這裡的異界來客，哪怕電子音對他可能正在進行著什麼陰謀，韓煙煙也不敢說出真相。


  她抿抿唇，說：「我常有這樣的感覺，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好像一切都是假的。可如果說是在做夢，細節又太逼真，提醒我這不是夢，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丁堯認真的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他摸上她的臉，低頭吻她的唇：「我也是。」


  自那日屍皇現身，這些天不斷的有變異喪屍追殺他們的隊伍。他們已經很多天沒有做/愛。丁堯在自己的家裡忽然有了慾望，掐住韓煙煙的月要把她抱了起來……


  韓煙煙跪在窗台上，手按著玻璃。人體產生的熱氣讓玻璃蒙上了一層霧，丁堯的一下猛撞令她向前撲去，手在玻璃上滑出一片清亮。


  韓煙煙透過那一片清亮，俯瞰這個城市。有喪屍僵硬的移動，拾荒者像老鼠一樣在四處鑽來鑽去。強大的異能者迎著變異喪屍而上，或者房屋坍塌，或者發生爆炸。弱小者四處奔逃躲藏。


  這是個荒謬的世界。這個世界困住了她和丁堯。韓煙煙想，要想結束這一切，只有完成任務。她已經想好了怎麼做。


  丁堯猛的抽身離開她。不令女人懷孕，是這個瘋狂世界里男人最後的一點仁慈。韓煙煙覺得身體空了，心也空了。


  她不後悔真情實感的投入到這個世界里，她只痛苦一切都結束之後的未知。


  這一路上，韓煙煙作為一個異能者，飛速的成長壯大。


  這都要感謝那隻屍皇對丁堯的追殺。屍皇自己沒有再現身，卻不斷的派遣變異喪屍來襲擊。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不斷的激發韓煙煙開了掛的異能。


  樹葉轉黃的時候，韓煙煙已經取代了從前的張有權，成了別人眼中強大的冰系異能者。


  丁堯是親眼見證她的變化的。只有他知道，她無論在白日里經歷了怎樣的苦戰，只要宿營地能保障安全，她就拼著耗盡異能，一次又一次突破極限。


  他親眼看著她因為身體和大腦的疼痛不斷的抽搐、痙攣，指尖發抖。他親眼看著她面如金紙，呼吸微弱，深度昏迷。他握住她的手。那手白皙、纖細、修長，卻因為凝出太多的冰而失去人體的溫度。


  在她昏迷的時候，丁堯握著她的手，一直凝視著她。


  韓煙煙第二天醒來，是在丁堯的懷中，他的手還一直握著她的。她便沒有動，靠在他的肩膀上，又閉上了眼睛……


  變異喪屍一直在變強，而且好像源源不斷，永不枯竭。不論他們殺死多少，總還會有更多。


  大家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到達西京，或者到了西京，屍皇和變異喪屍是不是還會跟來？


  他們在一個城市的電腦城裡找到了無人機和相關的設備。無人機帶著攝像頭飛向他們來的方向，雖然最後被摧毀了，但在被毀之前，傳來了後方的畫面。


  真相令人絕望。


  屍皇驅趕著喪屍潮在後面追趕他們。密密麻麻的普通喪屍動作僵硬，所以才拖累了整體的速度。有足夠多的喪屍做基數，屍皇操縱他們互相吞噬，不斷的產生更強的變異喪屍。


  從傳來的畫面中，人們看到疑似已經產生了第二隻屍皇。


  屍皇是追趕著丁堯來的——這傳言悄悄的在人群中散播。


  開始有普通人脫離遷移隊伍，後來士兵和異能者也有逃離的。當這些脫離隊伍離開的人變成了喪屍回來，就沒有人再敢私自逃跑了。


  不管這些人怎麼想怎麼做，韓煙煙一直在丁堯身邊。這個頭髮烏黑，眼睛明亮的漂亮女孩似乎從來沒有猶豫彷徨過。她堅定的站在丁堯身邊，和他肩並肩的作戰。


  丁堯偶有回頭的時候，也會看到韓煙煙長久的凝望著屍皇所在的方向。他有時候也會禁不住去想，韓煙煙望著那個方向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從南陵到西京，約1100公里。從前自駕游的人們開個兩天，至多三天就能到達。然而在末世里，道路或堵塞，或崩壞。隊伍要一邊走，一邊搜索物資，還要對付到處都是的喪屍。汽油也不是哪裡都能找得到的。這一趟遷移，足足走了五個月。


  從南陵到這裡，丁堯的隊伍損耗了足有三分之一的人。很多人死了，也有的變成了喪屍。


  但不管怎樣，西京終於還是到了，人們看到了希望。


  希望這個東西，恰恰最容易破滅。西遷的人們先到，喪屍潮時隔半年也到了。西京生存根據地，也崩毀了。


  人們陷入了絕望中，有人提出不要聚群而居，認為這樣更容易吸引喪屍潮。倖存者們開始分散，像一群又一群的老鼠，到處遊離，尋找藏身的角落。


  即便是丁堯和他的雷霆戰隊，也不能長時間在固定的地方待著。屍皇總是能準確的找到他們。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一年多。韓煙煙已經成為了強大的異能者。她和丁堯肩並肩作戰的模樣給別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他們兩個也幾乎從來不分離，彷彿就是一體。提起丁堯，人們就會想到韓煙煙，提起韓煙煙，人們就繞不開丁堯。


  韓煙煙能感受到，在這兩年的時間裡，丁堯看她的目光一點點的在改變。但這不夠，離韓煙煙要達到的目標還不夠。韓煙煙需要一記重擊，直達丁堯心底。


  那個機會終於來了。


  屍皇這種可怕的存在，竟然會以養蠱般的方式培養出三隻。他們帶著令異能者都顫慄的變異喪屍隊伍，突然自後方出現，如噩夢降臨。


  韓煙煙早就在等這一天了。


  電子音把她扔進這個世界，責令她一定要讓丁堯愛上她。韓煙煙不小心讓丁堯走進了自己的心裡，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進丁堯的心裡。但電子音從那一次，在她遠離丁堯的時候現身警告了她之後，就再無音信，韓煙煙度測著，任務的最終目標應該還沒有完成。


  她從那時候就在想，該怎麼辦。正巧，屍皇出現。


  這個世界的很多規則，都和韓煙煙從前看過的或者寫過的喪屍末世文很類似，韓煙煙大膽猜測，屍皇會越來越強，或者會有越來越多的屍皇。有神智的屍皇記恨重傷了他的丁堯，勢必會來報仇。韓煙煙能想到，當那屍皇再度出現的時候，一定強大無比。不知道是否能強到殺死丁堯，但絕對能強到對丁堯造成生命的威脅。


  那就夠了。


  韓煙煙決定，為丁堯去死。


  自電子音現身後，她反覆回憶過進入世界之前，電子音給她的任務、對她的要求和限制。她發現電子音僅僅是要求丁堯「愛上」她，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限定條件。


  丁堯是一個太過強大又太過冷血的男人，韓煙煙沒有信心通過一日日的相處令他愛上她。她決定來點狗血的。


  一個人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不是美貌，不是能力，更不是一層處女摸。


  是生命。


  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愛到願意把自己的命都給他。這個男人的心就算是鐵水澆鑄的，也總有一剎那的震撼和感動吧？

  丁堯只要愛上她哪怕一秒鐘就可以。哪怕一秒鐘之後他就跟著她一起去死也可以。按照電子音的規則來講，只要有這一秒鐘，韓煙煙都算完成了任務。


  而韓煙煙自己，亦有她的私心。


  她和丁堯一路走到這裡，若不能完成任務，就困於這個世界，甚至真身會失去生命面臨死亡。若完成任務，不知道兩個人會面對什麼樣的情況，還能不能再相見？能不能在一起？

  憑韓煙煙對電子音的直覺，她覺得……大概不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韓煙煙想讓丁堯永遠的記住她。


  永遠。


  韓煙煙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三隻屍皇圍攻丁堯，每一隻都比那隻屍皇初遇丁堯時更強。


  當其中一隻屍皇突破了丁堯的雷電網如箭一般撲向丁堯的時候，韓煙煙放出冰盾阻住圍攻她的變異喪屍，她人也像箭一樣沖向丁堯，沖向了丁堯和那隻屍皇中間的位置，準備以自己的身體替丁堯擋住這一擊，為攻略丁堯獻祭自己的生命。


  但就在這時，第四隻屍皇出現了！屍皇的智商和人類相差無幾，甚至更狡猾更奸詐。第四隻屍皇一直藏匿在普通喪屍中，就等著給丁堯這人類強者致命的一擊。


  韓煙煙瞳孔驟縮！

  一切都完了！丁堯會死，這個「韓煙煙」會死，任務失敗，真正的她……也會死！


  就在韓煙煙絕望的瞬間，她感到了身周空間的變幻。下一瞬，她已經在丁堯的身前。


  第三隻屍皇被雷電劈傷，倉皇後退。而第四隻屍皇的利爪……刺穿了韓煙煙的胸膛。


  丁堯在南陵城曾經遭遇狙擊，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躲開那顆子彈的。


  現在韓煙煙知道了，丁堯的空間異能已經進化出了扭曲空間的能力。他把射向他的那顆子彈送到了別處，一如他此時把一段距離之外的韓煙煙……抓到了身前。


  韓煙煙覺得自己聽到了丁堯的呼吸，她的後頸甚至感受到他口鼻中呼出來的熱氣。這感覺異常的熟悉，當他們身體糾纏，他從後面親吻她的時候，便是這種又瘙又癢的感覺。


  韓煙煙此時看不到身後的丁堯，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屍皇慘綠的臉，岩石般的手臂和利爪穿透了她的胸膛，撕裂了她的心臟。


  這是寒冷的冬天。


  韓煙煙，胸口很冷，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