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那顆子彈並沒有射中姚琛, 因為姚琛的飛刀先一步脫手,擦著韓煙煙握槍的手臂,帶飛起一串血珠。


  韓煙煙扣動扳機的瞬間手臂被傷,手/槍脫手失了準頭, 掉落地上, 子彈打中了天花板。韓煙煙吃痛, 從沙發上摔了下來,滾落到地毯上。


  姚琛先一步搶先撿起那把槍, 對準了韓煙煙。


  三虎聽見槍聲,沖了進來,看到屋裡情形, 放了心, 喊道:「大哥,快點!待會警察該到了!」


  「知道了。」姚琛盯著韓煙煙, 「你出去看著。」


  三虎以為他是想折磨韓煙煙, 轉身出去了。


  那個女人, 真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的。


  姚琛也是這麼想的。


  她竟然還想殺他。剛才一瞬間她舉槍的姿勢太標準, 顯然是受過專業的訓練。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到底為什麼?

  姚琛咬牙, 一狠心, 槍口下移, 一槍打穿了韓煙煙的腳踝。


  韓煙煙慘叫一聲, 險些昏厥。她忍著疼痛, 爬行著想遠離姚琛。


  「告訴我, 為什麼?」姚琛咬牙問。


  韓煙煙臉色慘白,冒著冷汗,轉頭看他。


  「你殺人,販毒,聚賭,放高利貸,逼良為娼……」她說。


  姚琛又是一槍,打穿了韓煙煙另一隻腳踝。


  「別跟我說什麼罪惡正義勢不兩立的蠢話!」姚琛咬牙切齒,「你是正義的化身嗎?你自己知道!」


  「我只是告訴你,你、你會有今天,是因為你做的事。」韓煙煙疼得直抽氣,「我當然不是、不是正義化身。」


  姚琛大吼:「那到底為什麼!」


  韓煙煙的臉白如金紙,在這種時候,竟然笑了。


  「因為你……是你,我……是我。」她笑得詭異卻艷麗。


  艷麗中,帶著無法言說的荒涼。


  因為你是「姚琛」,我是「韓煙煙」。你我,都不是自己。我們在這世界里,扮演著別人令我們扮演的角色,身不由己。


  姚琛無法理解韓煙煙話里的含義,卻為韓煙煙這一笑震懾。


  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想,他還是會愛上這個女人。


  而此時,韓煙煙的手……終於摸到了刀柄。


  此處的死亡並非終點,你我……也許還有再見的機會。


  韓煙煙的刀,脫手向姚琛飛去。姚琛瞳孔驟縮,抬手朝韓煙煙的眉心,扣下了扳機。


  時間凝滯了。


  這是第二次。


  韓煙煙清楚的看到子彈和飛刀相擦而過。子彈快,飛刀慢。但在她眼裡,都很慢,都狠清楚。


  刀奔著咽喉,子彈奔著眉心。這一刀一彈若中了,她和姚琛便同歸於盡。不知道利奧會不會感到開心。


  但韓煙煙很不開心。


  她眼睜睜看著子彈撕裂空氣,尾部帶著白色的氣流,緩緩的奔她的眉心而來。她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聽到了血管里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音。


  她對死亡產生了恐懼。


  這好似,你在十米跳台上準備跳水,並不畏懼。但你還沒準備好,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下去,那一瞬一定嚇得慘叫。


  韓煙煙若有心赴死,自然可以無所畏懼。但韓煙煙沒想死,她只想解決這個世界。這直奔她而來的子彈,令她對死亡產生了恐懼。


  即便她知道,此處的死亡並非終點。


  停下!停下!

  我是構建師!

  我構建這世界!

  給我!停——下!


  看不見的氣盾在身前形成,子彈呼嘯前來,撞上了氣盾。突進,停滯,被攔在那處,碰撞起白色的氣流旋轉激蕩。


  但終於是停住了。


  韓煙煙的眼底,韓煙煙的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即將爆發。那力量燃燒著要將她燒成灰燼,而後浴火重生!


  在爆發前的一瞬,韓煙煙抬眼。她的視線越過子彈,越過同樣被氣盾攔截的飛刀,看向了姚琛。


  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分明是姚琛的眼睛,又分明不是。韓煙煙曾經見過那雙眼睛,不止一次。


  那雙眼睛也越過子彈與飛刀注視著她,但卻沒有姚琛對她的又愛又恨,只有冷漠。


  電光火石間,韓煙煙突然明白了。此時此刻,對面的人超離了「姚琛」,超離了這世界。此時此刻,她面對的是他的本我!

  隨著這「本我」的超離,韓煙煙感受到了來自對面男人的可怕威壓。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排山倒海般的向她碾壓過來,她身體里的力量若爆發,將與之正面相撞。相撞的結果可能是……


  死亡!


  真正的死亡!

  劇烈的恐懼攫住了韓煙煙,可她無法阻止自身力量的爆發,更無法抗拒對方的可怕的碾壓。


  這一次,恐怕要真的死了,她想。


  然後……像電視機突然關閉,像電腦突然拔了插頭,像家裡的電閘跳線,電燈突然熄滅。世界沒有崩毀,也沒有結束。


  世界,被強行切斷。


  韓煙煙沒有回到純白色的空間里,她陷入了無邊無垠的黑暗。在黑暗中,彷彿有一隻巨大的手掌攫住她,揉搓擠壓,她感到自己破碎又重組。如果有光線的話,她此時可能是一個腳長在頭上,手長在屁股上的怪物。


  可隨著這束縛、擠壓,她體內那股要爆發的力量勢頭越來越弱,像是被強行壓制住了。


  能做到這一切的,大約不是「姚琛」,只能是利奧。


  「我勒個大艹!」利奧手忙腳亂,「這個女人!」


  「怎麼回事!」既監控世界,又監控利奧的人問。


  利奧沒工夫回答他,手一劃,把身前懸亮的一個光屏劃到了他那邊去,讓他自己看。利奧自己則在關鍵時刻及時的切斷了世界!

  「注射抑製劑!」


  「怎麼回事?數值還在飆升?再給她注射一支!」


  利奧聲嘶力竭的對系統下達命令。


  另一個人在看的光屏上,瘋狂增長的數值終於慢下來,在某個值停住,然後緩緩下降,最後平穩的停住。


  那人看明白了,訝然:「她這是!精神力要被激活了?不是說她從很原始的地方來的嗎?」


  「非常原始!」奧利沒好氣的說,「還不都是你非讓我把她救活,基因太原始了,對基因治療沒有一點抗性,一下子就衝過頭了。媽的,幸好我手速快,及時切斷。她要激活了,一下子就得被你們家那位碾碎成渣渣了。那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家那位呢?」對方問。


  「哦豁!」利奧調出光屏,自己先讚歎一聲,「你看看,你看看!」


  光屏上那條線,一直很平穩,像心電圖停止了的心跳。在某個地方,忽然有了波動,小小的向上揚起一截,隨後停在那裡,繼續平穩。


  但這會兒,那條線像揚起的鵝頸一樣,昂然向上,好大一截!

  那人的眼睛也亮了。


  但在那條線上更上方,還有一條紅色的告警線,圖表直觀的表達出,這條紅線所標的數值,就是那條線要達到的目標。現在,還有那麼……一些些距離。


  「再接再厲!再接再厲!」那人粗大的手掌拍在利奧的肩膀上,拍得利奧齜牙咧嘴。


  那人又看了眼韓煙煙的光屏,說:「她現在這數值,也很危險啊,稍微浮動浮動,就要擦邊線了。」


  「沒事,監控著呢,她敢浮動我就給她一針抑製劑。」奧利說。


  「悠著點,傷害太大,能不注射就不注射。」那人說,「她太棒了,你給我珍惜著點!」


  利奧「嘖」了一聲。


  那疼瞥了他一眼,說:「你這些構建師,你當成消耗品用的?」


  利奧說:「那沒辦法,基本都撐不過半年。」


  「死了?」那人問。


  「不是。」利奧聳聳肩,回答,「都瘋了。偶爾也有死的。」


  瘋了簡直太正常,那人想。


  他監控了一整天,早就想過,換成是他的話,大概撐不住三個世界就得瘋。人心是肉長的呀,在這樣的世界里,不可能完全不跟別人發生任何感情交換。親情、愛情、友情,哪一樣的崩毀別離,都能摧毀人心。


  「那些人呢?」他問。


  利奧說:「從哪弄來的,就傳送回哪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說:「真夠缺德的。」


  利奧不幹了,抱怨:「昨天一天我就死了三個啊,我跟你說,傭金加倍!」


  「知道了,不會虧待你。」那人說,「她還行嗎?再來一個……世界?」


  「她行我不行了,已經十個小時了,我得睡覺!」利奧打個大大的哈欠,一邊打著一邊操作著。


  那人皺眉:「你幹什麼?」


  「讓她繼續幹活啊,我需要休息,她不需要啊。」利奧說,「我可是商人,追求利潤最大化。我這還有別的客戶呢。」


  他說完,看到身旁的人眉頭皺得更深了,解釋說:「別擔心,她再鍛煉鍛煉,會更厲害的。這女人不簡單,我覺得她能撐過半年不瘋的。你還不去睡覺?」


  那人也監視了一天,的確也感到疲倦了。他對房間里端著槍警戒的手下說:「你們分成兩班倒休,盯著點。」


  利奧不滿:「有點信任行不行,我靠這個吃飯呢,我很有商業道德的。」


  「不是不信你。」那人說,「那位太重要。」


  利奧嗤了一聲,說:「那麼好的命,不好好享他的福,瞎折騰什麼。」


  那人的臉色冷下來:「是信仰。」


  他問:「你有信仰嗎?整個宇宙里,有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事情嗎?」


  「我信仰錢。」利奧說,「給我錢我什麼都肯干,但要我的命不行。」


  「哎呀,你睡去吧。別企圖教化我了,沒用的。」利奧向後一仰,躺進座椅里。座椅封閉成一個倉,倉面透明如同玻璃,有許多圖表和畫面在上面閃爍。


  那人哼了一聲,去睡覺了。


  而利奧的聲音則在白色空間響起:「韓煙煙,韓煙煙。」


  韓煙煙應聲在白色空間里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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