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惠逸又憋屈又憤怒。
不想再見惠府里的人。便轉去了書房, 將身上的朝服換下來, 交予自己的心腹去漿洗。
卻收到老太太請他去松鶴堂的消息。
心知大抵是為了什麼事, 心裡的火氣更甚了。
真的走進了松鶴堂, 看到在裡面圍著老太太喜笑顏開的蘇氏和惠蕭蕭,他的臉色黑沉如鍋底。
蘇氏傷在身上, 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好好的, 只是面色顯得蒼白而虛弱。
原本, 她這會該在屋裡養傷, 可她知道今日惠逸會去找惠裊裊的晦氣, 便忍不住打扮得光亮鮮艷, 叫了惠蕭蕭來這裡等消息。
老太太原本對事情只知頭不知尾,具體的細節更是一無所知。看到蘇氏,並不歡喜。
因著疼愛惠蕭蕭, 這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把蘇氏趕出去。可後來聽到惠蕭蕭與蘇氏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惠裊裊將和寧王府退婚,連寧王府都不會再管惠裊裊了,皇后也不會再管惠裊裊受不受欺負了,朝堂上的人,也不會再拿這事來責怪自己的兒子了……老太太的心情頓時就好了起來,對蘇氏, 也就沒那麼反感了。
蘇氏再一哭訴自己這些年如何盡心儘力,如何起早貪黑, 如何不計名分……
老太太便又想起了蘇氏的好來。
蘇氏這些年辛苦了, 又在那般委屈的情況下, 給惠家生下了這麼招她喜歡的惠蕭蕭, 不就是一些銀錢嗎?她兒子做官賺銀錢不是給她和媳婦女兒花的?
如是一想,便看蘇氏又順眼了起來,只是還有一些遺憾。
一手抓了蘇氏被養得白嫩~嫩的手,一手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你啊……老身知道你這些年受了些委屈,可有些事情,你就適可而止吧。那傅氏已經去了十六年了,你這肚子,卻至今沒有動靜,什麼時候,再給老身添個孫兒才是正經。別的心思都放一放。」
蘇氏的笑僵在臉上,俏臉綳了起來,額上細汗布了一層,為了博同情而沒有擦粉的臉煞白如紙。她咬著牙,甚至可以感覺到手臂上被拍中的傷口有什麼在不斷往外滲……
心裡,更是因為那句「添個孫兒」,以及「別的心思都放一放」而變得拔涼拔涼的。
她終於明白,老太太對她不滿,真正源自於哪裡了……
惠逸進來的時候正聽到了老太太的這段話。原本就翻騰的火氣更重了。
停在門口雙足黏地,一步也不想再邁。
老太太已經先看到了他,慈祥地笑著,「逸兒,正說著你呢,你就來了。」
惠逸這才邁開步子,上前向老太太行了個禮。
「聽說你去了瑾靈院處理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見惠逸未及時答話,老太太的目光停在他面上片刻,「有不好?」
惠逸沉著臉點點頭,厲呵一聲讓惠蕭蕭跪下,這才將瑾靈院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寧王府並沒有要和惠裊裊退婚的意思,寧姚還邀她前去金龍寺,不僅是惠蕭蕭,就是蘇氏和老太太的臉,也都白了。
老太太不動聲色地將覆在蘇氏手上的手收回,拾起放在桌上的檀木佛珠,垂下眸慢慢地捻了起來。
全然再沒有了剛才的那種興緻,也淡了對蘇氏的親近。
屋裡詭異地安靜,老太太捻動佛珠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惠逸氣得不想說話。
蘇氏因著一時間心緒的跌宕還呆愣地站在那裡,沒有反應過來。
惠蕭蕭則跪在那裡,咬著唇,絞著帕,目光在一坐兩跪的人身上轉了轉,向著惠逸跪行幾步,抓藥著惠逸的袍擺,「爹,是女兒莽撞了,女兒請求爹罰女兒去金龍寺靜修些時日……」
蘇氏一聽,眼淚就巴巴地滾了出來。
這個家裡,現在就女兒與她最為親近了,女兒要去寺里,那她是不是也該去當姑子了?
老太太緩緩睜了眼,欣慰地嘆了一聲,「逸兒,你就讓她去吧,寺里清苦,但能修身養性,老身當初也是在寺里借住了些日子,後來才能收得住性子。早些年啊,老身的性子,不比蕭蕭緩和。」
惠逸的眸光深了深。
「一定要去金龍寺?最近正是金龍寺最熱鬧的時候,廂房極為難得。人多煩擾,你當真是去靜心的?」他吸了一口氣,「蕭蕭,你從小就被為父捧在掌心裡疼,一直以來你要任性妄為都由著你,但這回不能再由著你了。」
惠蕭蕭垂了眸子,而後抬眼誠懇地看他,「爹,我是真心要去的。我記得你說過,我們左相府每年都向金龍寺添了不少香油錢,即便是最熱鬧的時候,向那裡要間廂房也是沒問題的……」
惠逸一噎,想到自己某次喝高了的時候,似乎真是說過這樣的話。
嘆了一聲,沒有再說拒絕的話。倒是單獨對惠蕭蕭交待:「為父知你的心思。可你這心,放錯地方了。」
他說得語重心長,讓惠蕭蕭委屈地咬緊了唇,「爹也和我說過,我才是嫡女的,為什麼未來的寧王妃不是我?」
惠逸眸光微微深邃,「寧王世子非你良配,莫再將心思放在他的身上,為父倒覺得端王不錯,他是皇后親生,如今成年的皇子都沒有母妃,皇后必為皇太后。寧王再如何也不過是異姓王爺,端王才是皇族血脈。」
他點到即止,相信惠蕭蕭能夠聽明白。
老太太生辰那天,他與端王原本是要商量這事的,因著是庶出,便將惠蕭蕭嫁與端王為側妃,沒正妃的情況下,她與正妃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只可惜出了那樣的事情……
惠蕭蕭咬著唇,面色白了又白,似乎真的很想馬上就到寺里去靜心,也不等路好走一些,讓人即刻備了馬車,帶上金珠、銀珠兩個大丫環離了府。
蘇氏整個人和空了似的,被黃桃帶回了自己的院子,獃獃地在院子里站了半天,看著院中早已殘敗的菊~花,悲從中來。
一隻手按住自己的小腹,咬了咬唇,趁無人注意自己的時候,披了斗篷悄悄出府了去。
……*……
春蘭將寧姚送到馬車上,在掀開窗帘的窗邊低低地將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不能將他們回來的事情泄露出去,只告訴世子和郡主應該是沒關係的吧……
只是,她將話都說完之後,周圍便突然安靜下來。
抬眼看向馬車裡,寧澤神色淡淡,看不出想法,寧姚已經驚呆了。
「哥哥,那個是……」回過神來便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寧澤輕噓了一聲,打斷她的話,「我知道。」
可當時,就是他自己都被一股不痛快的心緒給煩擾得亂了心神,生了誤會。
「我該去向她道歉!」寧姚說著便起身,準備再進左相府。
她衝動地左相府門口罵了那麼嚴重的話,還好後來寧澤讓她們不得再提那事,要不然,她也成了欺負惠裊裊的人中的一個。
「坐下。」寧澤溫聲,卻依舊讓寧姚停下了動作,看向他。
「哥哥,我做錯了事,自然要承認錯誤。」
寧澤看了她一眼,「光承認錯誤是不夠的。」
「那當然!還要替她正名。」
「現在再進相府,必然會引起人的注意,她要瞞住的事情也便瞞著不住了,你覺得做得對嗎?」
寧姚一噎,不對……
那樣的話,她又做錯了,又還要繼續道歉……
她泄氣地做回位置上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做錯了事還不能道歉的情況,一時間,不知要如何是好。
可憐巴巴地看向寧澤,向他求救。
「阿姚,如果做錯了事,光一句道歉就有用,那還要刑罰做什麼?」不知想起了什麼,他嘆了一聲,「那樣的話,恐怕沒有人會覺把做錯事當一回事了。」
寧姚苦了臉,「……那我要怎麼做?」
「等。」
寧姚重複了一下這個字,有些疑惑。
「等到合適的機會再道歉,或者用別的方式來道歉,比如說彌補。」雖然不是所有的錯都還有彌補的機會,也不是所有的錯都能彌補得了的……寧澤不知為何自己心中會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俊眉動了動,看起來像是要皺眉,卻又強忍著不皺的樣子。
寧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有再堅持。
寧澤偏頭看向春蘭,「還有事?」
春蘭咬了咬唇,糾結了一下,「世子退婚後,我該去哪?」
話一出,寧澤身周的氣息就冷了下來,寧姚臉色一變,「誰造謠退婚的事?」
春蘭驚了一下,當時,她就在他們身邊,聽得清清楚楚啊,還需要誰去造謠嗎?反應過來后,歡喜了起來,「是不會退婚了嗎?太好了!也不知道惠大人和蘇姨娘從哪裡得到了你們要解除婚約的消息,這段時間沒少找我們麻煩……」
她又簡要地把這幾件事情說了一遍。
寧澤笑了笑,有些危險。
蘇氏是左相府後院的人,他插手不進別人家的後院,朝堂上的惠逸,卻是能被他影響到的。
寧澤將窗帘放下。
春蘭心裡的巨石落了地,轉身正要回去,便看到了一個穿著斗篷的人鬼鬼祟祟地從偏門出去,北風吹動了她的半邊風帽,讓春蘭看到了她的半邊臉。
春蘭一驚,「是蘇姨娘……」
寧澤掀簾看了一眼蘇氏,復又把窗帘放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