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寧澤看了兩個女子一眼, 她們要求同行的時候, 他心中尚有忐忑, 幸好她們當真無事。
見自家妹妹正在朝他擠眉弄眼, 惠裊裊則正偏著頭,淡淡地看向某個方向。
他也瞟了一眼, 那裡有一條細細的繩索, 一頭帶著一點焦黑色, 如細小的蛇頭, 正如蛇一般悄悄地向旁邊的小灌木林里退去。
不肖多想, 只用餘光看到楚元勛身上另一截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腳爐的那一下, 不僅在他後背上留下了一道傷,還將他保命的繩索也給燙斷了。離他們停下來的不遠處,正是一片陡坡, 腳爐還在那陡坡上發出「嗡嗡」的嗚咽聲,似在為又一次被踹而委屈。
寧澤笑了,眼中冰寒無溫。
若之前還只有八分肯定,現在便是有十二分的肯定了。
楚元勛竟敢這般算計到他的頭上來,打他妹妹的主意……
惠裊裊的眼睛轉了一下,便拉著寧姚大叫:「有蛇!」
寧姚驀地跳了起來, 還沒有看清楚便手腳並用地抱緊了惠裊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蛇……蛇在哪裡?」
惠裊裊之前的害怕是裝的, 卻被寧姚的反應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想不到寧姚會怕蛇怕成這樣……分明這是冬季……
她木著臉, 看向寧澤, 只見後者眼中閃過笑意,便配合地朝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楚元勛也看過去,頓時心中一急,顧不得後背上的傷痛,便快步擋住寧澤的視線,一腳將「蛇」踢入灌木叢中,「阿姚別怕,蛇已經被打跑了。」
惠裊裊木著臉轉向一臉討好與小心翼翼的楚元勛。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鄙夷的目光里,露出了一絲疑惑。
楚元勛曾經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厲厲的前生的……
偏頭看向寧澤,又想到厲厲,兩張一樣又不同的臉融合……
不行,熱血又要沸騰出來了。
腰間的小荷包輕輕顫動,淺紫的絡尾盪了盪,似是懸著小腿的孩子在歡快地晃著腿,悄悄地,又碰了碰寧姚的衣擺,似有些眷念。
寧姚從惠裊裊的頸窩裡抬起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來,顫微微地問道:「真……真的嗎?」
只是她問的方向是寧澤而不是楚元勛。
楚元勛的臉色微微難看了些。
明明是他踢走了「蛇」,為什麼寧姚對他的態度,一點變化也沒有?
寧澤眼中笑意越發地多了起來。
走過來,極為友好地拉了楚元勛的胳膊,「阿姚和裊裊想要步行,可山路難行,還請安雲與我一同前行,有個照料。」
笑容一如以往,惠裊裊卻覺得,他此時溫和的笑容像一隻動著壞心思的狐狸。
寧澤的目光與她的快速交匯,而又別開,笑容更甚。
好像被小野貓發現了,看來是只聰明的小野貓。
敢打他家人主意的人,他定然不會放過,楚元勛既然沒有要和他撕破臉的打算,他不介意悄悄地讓他更難受些。
楚元勛後背上的傷生疼,正想著快些回馬車趕回京城請太醫來看,卻沒想到會被寧澤拉著走。
先前已經說過自己沒事,這會兒要再說自己受了傷,定會讓他們覺得他是在有意拒絕的……
不行……
那一部分的虎符還在寧澤手中,在虎符到手之前,定要將他給哄得好好的,既是邀他同行,便說明,他們還不知道這事與他有關,那還有機會從寧姚身上下手!
想到這裡,楚元勛咬了咬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欣然應允。
寧澤眼中的溫度悄悄退去。
楚元勛如此忍耐,必是有所圖謀,能讓他如此費心的……
寧澤心中猛地沉了下去,看了惠裊裊與寧姚一眼,與楚元勛並肩走在了前面。
惠裊裊嘴角抽了抽,拍了拍寧姚的背,「他們都走了,我們也跟上去吧。」
寧姚抽了抽鼻子,「哥哥又不理我……」
雖然經常受到這樣的待遇,可她這會,還因為那蛇而覺得心慌慌呢。
「沒事了,蛇也已經走了。」惠裊裊繼續安慰這個既討厭自己又總是在關鍵地時候站出來保護自己的人。
寧姚疑惑地看著惠裊裊,忽地臉紅了,鬆開她,站直了身子,「為什麼你會不怕蛇?」
連惠裊裊都不怕的東西,她怕成這樣,太丟臉了……以後,還讓她怎麼能在別人面前做出色厲內荏的樣子?以後,是不是會被別人拿來笑話她?
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讓惠裊裊再次抽了抽嘴角,「沒有不怕,我只是嚇呆了。」
寧澤的腳步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寧姚盯著惠裊裊發白的臉看了一會,才相信她的話,沒有再追究下去。
事實上,惠裊裊這會正在想著……楚元勛這般對寧澤和寧姚,必然是他們手中有什麼是他要得到的。一旦得到……那寧澤一家是不是會和厲厲一家一樣的下場,就算是嫁給楚元勛的寧姚也沒能避免……
她抓了寧姚的手,拉著她停在離前面兩人稍遠的位置,估摸著自己說話的聲音,不會被他們聽到,才對寧姚低聲道:「阿姚,一定要離他遠一些!」
楚元勛明顯是沖著寧姚來的。
寧姚看了一眼楚元勛。她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
看明白他們的馬車和楚元勛有關的時候,便對他咬牙切齒,待他打跑蛇還想著來安慰她的時候,便又覺得,他是真的關心著她的,便不是那麼生他的氣了。
可惠裊裊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她看著她慘白的臉道:「為什麼?」
惠裊裊一雙杏眼中滿是認真,「你不是怕蛇嗎?他就是最毒的一條毒蛇。」
寧姚顫了一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從此,她只要看到楚元勛,便想到蛇,便各種不舒服,只想遠離。
還好,有惠裊裊這個同樣怕蛇的人與她作伴,才不顯得她柔弱。
寧姚一到金龍寺便累癱到了廂房,早有提前到了金龍寺的侍女為她備好熱水,洗去一身的疲乏。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看起來這麼柔弱的惠裊裊,怎麼走了這半天的山路不見一點疲憊的樣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念叨了出來,身邊的侍女笑了起來,「郡主怕是忘了惠大小姐以前是怎麼被欺負的,被人欺負成那樣都受得住,哪裡還會受不住這點山路?」
寧姚想想也是……
突然間,就心疼起惠裊裊來了。
以前,她為惠裊裊抱不平,為她出頭,只是因為惠裊裊是那個要嫁給她哥哥的人,那也就是寧王府的人了。哪裡有讓別人欺負寧王府的人的道理?事實上,她心裡一直覺得,笨成像惠裊裊那樣的人,活該被人欺負。
可這會,她泡在溫暖的浴水中,仔細回想著白日里的一幕幕,腦中幾個片段里出現的的惠裊裊的神色,竟與她的哥哥有幾分相似之處。她都沒想明白,沒反應過來的事情,惠裊裊已經先一步看明白了,還配合了她的哥哥。
如是一想,便覺得,惠裊裊以前會那樣,都是因為她有那樣一個爹的緣故,等她嫁來寧王府,便一定不會和以前一樣的。
惠裊裊全然不知自己無意間得了寧姚的心疼,正拿著一雙杏眼瞪著不問自來的寧澤,磨著牙從他手裡接過香露,「這香露有什麼秘密不成?為什麼一定要用?」
寧澤竟然將掉在馬車裡的香露又給她尋回來了,讓她不得不多想。
寧澤笑了笑,「你用過的東西,哪有退還的道理?」
說著,便將香露塞入她手中,「梳洗完,與我去見凈空大師。」
惠裊裊:「……」覺得他說的話有些道理,又覺得哪裡不對。
等等……為什麼要和他去見凈空大師?
原主以前也沒和他去見過吶……
隨手便將香露放在了桌上,走入了凈房。
熱騰騰的浴水洗去了一身的疲乏,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和她的爺爺去行走山林的日子。
「到底還是現在的身體太弱了些,要是以前,走半天這樣的山路,一點感覺也沒有。」
很快,便又開始出神地著自己過來之後發生的各種奇怪的事情。
從凈房裡沐浴完出來也還在想……
想著想著,走到桌邊,也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曾注意到自己在端茶杯的時候,茶杯與香露悄無聲息地調了個個兒,她揭了蓋,便將香露灌入口中。
香香甜甜的,像果汁,又比果汁沁人。
而後,她的臉色就變了。
顧不上還未乾的發,急急地去拍響了寧澤的房門。
寧澤亦是剛洗凈一身的山塵,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身上帶沾著水霧,見小姑娘瓷白色的臉上浮著紅暈,覺得別有一番美感;聽到她說出把香露喝進腹中的話,臉色變了一變,拉了她就往禪房裡跑。
「凈空大師精通醫術,你定會無事。」
惠裊裊原本只是想問他「這香露是否能吃」的話咽了下去。
看他這模樣,要麼是他也不清楚,要麼,是不能吃。
他手上的力氣有些大,面上的淡然與淺笑,變成了驚慌。
就算是面對馬車突然裂開,他也是淡定得優雅從容,卻在這個時候,失了常態。
他不想她出事,她自己也不想出事。答應要幫厲厲的事情,至今沒做完,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地出事。
突然覺得,能被人這樣緊張著,很幸福,若不是在夢裡看到了前世的寧澤對原主的感情,她怕是會改了主意,不想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