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惠裊裊隨著柳氏在午後進了宮, 傅嚴岳一路將他們護送到東宮門口。
大將軍府的馬車, 又是由傅嚴岳親自駕車, 那一身的肅殺之氣, 誰人敢攔?馬車直駛到東宮門口,才停下來。
傅嚴岳將嬌~妻扶下馬車, 傅芷安和惠裊裊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因為是在皇宮, 傅芷安沒有如在宮外一般隨意, 也學著自己母親和姐姐的樣子好好地一步一步地走著。
傅嚴岳與柳氏低聲說了幾句, 又讓兩姐妹聽柳氏的話, 這才離去。
他這般將人直接送來了東宮, 總還要去和太子打上聲招呼才是,並阻了他回宮的腳步。對了。他們十幾年沒見,十幾年不曾切磋, 也不知他是否還和以前一般優柔寡斷,打個架也總是比別人慢出招幾分,成為最先挨打的那個,打回去又下不去狠手……
嗯……他這個當師兄的,是該去代替他們的師父,也就是他的父親, 檢查檢查太子的功課了!要是十幾年疏於練習,可以替他免去宮宴, 免上幾個或是更多的早朝, 哈哈哈!
太子妃已經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 端坐在主位上, 身前隆起,一手扶著腹部,眉眼裡有將為人母的柔和。
惠裊裊歪著頭看了看她,腦子裡想的,卻是她手裡的辣椒。
這是她第二次見太子妃。
第一次,太子妃遷怒了老太太,將送給老太太做壽禮的兩盆辣椒給拿了回來。
當時,她便覺得這個太子妃是個有脾氣的人。
此時看到她,只見她溫柔敦厚,與柳氏說話時,神色柔和,讓人完全無法將她與當時發怒的那個人聯繫到一起。
太子妃似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朝她看過來,凝眸看了一會,似想起了什麼一般,笑道:「我見過你,你是那個說番椒能吃的人。」
惠裊裊眼睛立時亮了起來,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用盡量平緩的語氣問道向太子妃問及番椒的來歷。
太子妃見她是真的喜歡那果子,便道:「番椒不易得,從他國運來,再到宮中,能養的時日不過百日。倒是我母親家鄉那邊,有一種椒,名為秦椒。與番椒味道也相似,只是長得要粗獷些,不及番椒嬌秀。不過,也只有當地的一些村民食用。我幼時與母親回外祖家時,總是要吃上一些,是以知道番椒也是能食用的。現在,反倒是因為這身份,不能去那些地方食些村民們常吃的東西了。」
惠裊裊看到太子妃眼中的失落,覺得與她真是同道中人,便提議將秦椒引入京中種植。讓眾人皆知皆種皆食,她們自然也可以食用了。至於秦椒的模樣……粗獷自然有粗獷的美,誰說嬌秀就一定才美的?而且,吃的東西,口感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妃呆住。她再喜歡吃椒,也從沒有想過要種椒,如她這種大家裡養出來的閨秀,如今又貴為太子妃,平日里剪幾枝花也就罷了,哪裡想過下地幹活?
見太子妃似有疑慮,她又道:「民以食為本,即便是王公貴族,也離不開五穀雜糧,若是吃的人多了,種的人便會越來越多,當京城裡的人都吃的時候,便不再只是村民的食物,而是京城人的食物,當皇宮裡的人吃的時候……」
她越說越起勁,竟好似馬上就要找了人去太子妃母親的家鄉把那秦椒尋來種植一般。引得殿內的人側目。
「你莫不是也愛吃這個?」柳氏看出了太子妃的異樣,適時打斷了惠裊裊的話。
惠裊裊愣了一下,而後訕訕地笑著。
太子妃也瞭然了,露出溫和的笑意,「本宮倒不是不想,只是……本宮並不懂這些,做不來這些活。而且聽說辣椒這東西很是麻煩,旱不得澇不得,種植需講時究節,還會有蟲害。」
惠裊裊聞言,便是太子妃曾經生過這樣的想法,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了後續。
她調整好情緒,再開口時,語氣平靜,聲音平穩,「但凡莊稼瓜果蔬菜,都自有其農時和屬性,有些喜旱,有些喜澇,有些兩者都不喜,與人同。也都會招蟲害,但自有應對方法。其實並不消太子妃親自動手,臣女對此事極有興緻。當然,還需要僱人打理。起先會辛苦些,等摸索出最好的種植方法,便可推廣出去。屆時人人都知,人人都種,人人都識,誰還會說它有毒,是拿來害人的東西?」
事實上,她連種辣椒的地方都想好了,「晉江椒園」,如今可以先種著秦椒、番椒,往後還可以種七星椒,朝天椒,牛角椒、線椒,螺絲椒,魔鬼椒……到那時,需要記錄的東西便會多了,可以將裡面最重要種植方法、捉蟲備要以及灌溉的注意事項編寫成冊,就不消每一個種的人再花時間來摸索了。而最先種的時候,可以把太子妃母親家鄉的那些懂椒的農戶尋來,想必事半功倍。
光想想便覺得開心!
不過,她看著太子妃面上的猶豫之色,柳氏也對她微微搖頭,示意不要再勸下去了,便噤了聲。
傅芷安這一次倒是反常地一句話也未說,只安靜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著。倒是那一雙與惠裊裊相似的杏眼裡,放出異樣的光來。京城裡太無聊,若是惠裊裊真要弄這個,一定要算上她!
感覺到她如火的目光,惠裊裊偏頭看她,見她對自己用力地快速眨眼,像眼睛抽了筋似的,啞然失笑,輕輕眨了眨眼,算是應了。這下子可好,傅芷安是再也坐不住了。
柳氏一看便知道傅芷安要皮了,讓兩姐妹去別處逛逛,免得和她們在一起拘謹。只要不出東宮,哪裡都由著她們玩耍。
惠裊裊先前沒覺得,如今聽得這話倒是發現,柳氏與太子妃相比,大不了多少歲,似乎她們才是一個輩分的,不由得好奇起來……
那個皇帝……皇后嘴中提及的老皇帝,到底是有多老……
傅芷安今日是得了家裡幾個將軍的交待,一定要保護好惠裊裊的,況且,她也不喜歡總是一本正經地坐在這裡,想是她母親知道她的性子,給她尋了個由頭出去放鬆放鬆,在出正廳的時候,唇邊的笑控制不住地溢了出來。笑出了聲,隨後又反應了過來,忙用雙手捂住了唇。
惠裊裊從正廳里出來的時候,聽到柳氏開始和太子妃說前來的目的……
卻是沒想到,在離正廳不遠的地方,看到了正朝這裡走來的慕荷。
慕荷認出了她,示意自己身後跟著的一個孩子止步,朝她走了過來。
傅芷安一見陌生人靠近她們便起了防備之心,攔在惠裊裊面前。
惠裊裊看著朝她越走越近的美人。發現,她今日不如那日在點星樓外見著時那般引人注目。雖依舊是美貌的,卻多了些尋常的顏色,著了一身寬大袍擺,遮掩住了她婀娜的身形,端著一個托盤,似乎是來給東宮送香料的。不過片刻,她已經走得近了,惠裊裊才看出來那尋常的顏色是施了脂粉的緣故。
脂粉可使人貌美,可若是用得妥當,亦可遮掩原本的美貌。
她心中屬意寧澤,便不想在這宮中太過出眾。
宮中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個調香師,若是被帝王看中,便也無從選擇了。
再近些,惠裊裊看清楚了她眸中的神色,比那日所見多了幾分憂色。可看向惠裊裊的目光,卻不似在點星樓外那般隱隱帶著敵意。
惠裊裊正巧也有事要問她,便對傅芷安道:「這位姑娘,我是見過的。」
傅芷安「哦」了一聲,轉到了一邊,卻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對慕荷的防備。
慕荷一面走著,一面打量惠裊裊。
在點星樓的那一天,便見到了她,可那裡,因為心中的妒意,並沒有好好地打量她,只覺得怎麼看她都不順眼,都是不好的。見寧澤對她與眾不同,她便覺得心中悶得難受。
到後來,寧姚送她回宮的時候,才神色嚴肅地和她說了一些話,讓她認清了事實。
此時再看惠裊裊,覺得,她確定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與她自己,不是同一種美。
她美得國色天香,帶著一點媚惑的味道,惠裊裊的美,則是一種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美。無爭,無媚,卻好似人間最美的璞玉一般。
她的一雙眼睛,靈動,清澈,坦蕩,似一汪不曾被人驚擾的恬靜古泊,由內而外地散發著安靜與祥和。
慕荷停在離惠裊裊兩步遠的距離,心中驚訝難抑。她身上所穿衣物上用的熏香,竟與寧澤的是一樣的!甚至蓋住了她原本以為會有的香露味。
至此,她還有什麼不明白,還能拿什麼來讓自己不去認清事實?
只怕那天在點星樓外便是如此,難怪寧澤還能離她那麼近……
「惠小姐,我想與你單獨談談。」她緩緩啟唇,言行舉止之間,有與寧澤相似的不急不緩,只是她身上多了一點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傲慢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