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慕荷看著惠裊裊, 過了好一會, 笑了起來, 朝她點了點頭, 露出感激的神色,「我明白了。」若她是寧澤, 恐怕也會喜歡上這樣的一個女子。有了惠裊裊在一旁, 即便失敗, 寧澤也不會認為她故意不儘力了。當真是極極貼心的。


  傅芷安湊了過來, 看了一眼慕荷背後印著一個大大的帶圈的「香」字的背影, 「呀!忘了警告她不能把看到你的事情說出去!」


  惠裊裊正在想她明白了什麼, 疑惑她在最後為什麼好似還有些感動……聽得傅芷安的話,回過神來,笑道:「放心。她不會說出去的。」


  能在宮裡待上許多年的人, 都是知道禍從口出的。若不是因為寧澤,她必不會尋自己說話。只是沒想到,因為寧澤,她會對自己說上這麼多……


  慕荷的話,她是贊同的。皇宮,就是一個磋磨女子年華的地方。偌大的皇宮裡, 光鮮的外表下,不知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或許有人追名逐利, 擠破頭也想來這皇宮裡佔一席之地, 可也有如慕荷這般, 愛的不是權不是利, 甚至將心遺失在了宮外的。


  厲厲認同她的話,在荷包里傳出聲音來,「對,她是個知道分寸的人,不會說出去的。」


  惠裊裊聽到厲厲的稱讚,想到他之前含糊的話語,總覺得他故意扭捏著不說,是想瞞著什麼,心中生出不痛快來。惡意地取下荷包捏在手裡甩了幾個圈,聽得裡面的厲厲「嗷嗷」亂叫,才停了下來。


  惠裊裊偏頭問傅芷安,「你說,為什麼宮裡的侍衛和御醫都能在宮外娶妻生子,女官卻必須要如宮人一般老死宮中?」


  厲厲聞言,停了亂叫聲,認真地道:「千秋說得對,這確實不合理。」


  惠裊裊不理他,只看著傅芷安。


  傅芷安想了想,「我猜,一定是宮裡女人太多了,怕那些嫁人的女人把外男帶進來。」


  她以拳擊掌,仿若大悟一般,「對!一定是這樣的!就如同軍營里那些大老爺們不能把女人帶進軍營里一樣,會擾了秩序。」


  惠裊裊失笑出聲,「難道那些侍衛不是男人?給後宮貴人們請脈的御醫不是男人?」


  說話間,一個穿著御醫服飾的男子,提著出診箱於頓在她們面前,轉過臉來,神色古怪地看著這兩個女子,顯然是聽到了惠裊裊的話。


  傅芷安秉承著要護好自己的小姐姐的信念,一叉腰,擋在發惠裊裊面前,對著年輕俊秀的御醫凶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你小祖宗這麼淑女的樣子嗎?」


  俊秀御醫顯然受到了驚嚇,看怪物一般的看了傅芷安一眼,轉過頭去,復又看轉過頭來看怪物一般的看了她一眼,終是收回目光,快步離去,如同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一般。


  傅芷安疑惑了,「……姐姐,他為什麼要跑這麼快?我又沒說要打他……」


  惠裊裊啞然失笑,「大概,他是覺得你這個小祖宗,貌若天仙,不可直視。」


  傅芷安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好意思起來,「真的嗎?他真的是覺得我貌若天仙嗎?」


  惠裊裊:「……」


  ……*……


  皇宮裡,並沒有因為瑾靈院被燒的事情而取消宮宴。得到消息的皇后匆匆趕到御書房去見皇帝,擔心大將軍府的人因為惠裊裊的死而在宮宴上鬧事。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沒有答應,「讓他們回來,是皇后的提議,你說他們必會感念朕不計前嫌,召他們回京的恩澤,不會再如十幾年前那般胡鬧。怎麼?他們才回來這麼幾天,你就怕了?宮宴之事,幾日前便傳了旨意,朕做為一國之君,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皇后暗自磨牙,哪裡想到惠逸后宅里有那麼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可看皇帝的模樣,她再勸下去,恐怕會恰得其反,只得悻悻作罷。


  皇帝看著皇后的躬身不甘的模樣,眸子微微眯了眯,她今日著的是一件暗紅的夾襖,身下是一條底色更暗的長裙,上面有月白色的絲線綉成的牡丹競春。老實說,即便有這牡丹競春,她這樣的穿著依然顯得有些老氣,比不得剛進宮那會鮮艷,而她現在的模樣,也比當年少了鮮活,他自認,待她不薄……在她在門口住將要轉身的時候叫住她。


  皇后以為皇帝改了主意,心中一喜,立時迴轉身來看向皇帝。


  皇帝的面上,喜怒不顯。語氣不輕不重地道:「遇此一事,大將軍府必然心中有憤。你與大將軍府之人感情甚篤,在他們脾氣上頭的時候,你定要好好地安撫一番,他們看在你的份上,也必然不會太過分。」


  皇后:「……妾與他們已經十六年未見了……」


  「你前些日子不是數次召了平北將軍夫人入宮嗎?既是能相談甚歡,想必感情也養回來了。」


  「平北將軍夫人性情溫和,靈瑤夫人出事的時候,她尚未曾嫁入大將軍府。因著當年靈瑤夫人在承恩侯府出的事,大將軍府的人連妾都怪上了。與妾與承恩侯府斷了往來……」


  皇后委屈陳情,皇帝卻沒有要和她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擺了擺手,「這件事情,非你莫屬。莫要推脫。好了,你早些回宮準備吧。多穿穿當年穿的那些樣式顏色的衣裙,感情,也就慢慢地喚回來了。」


  經久居於高位,不怒而威。


  皇后只得暗自咬牙,應聲而去。


  皇帝放下硃筆,看著門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寧澤從一側的屋柱後走出來,「敢問聖上,虎符是否已經尋回?」


  皇帝眯著眼看向寧澤,「你就這般篤定虎符失竊過?」


  寧澤笑了笑,「聖上英明,一切不過是聖上有意縱之,待到時機成熟之時,便可清枕側,安天下。臣愚鈍,但憑聖命差遣。」


  皇帝:「……」


  過了好一會,吐出一口氣來,「之舟啊之舟,你一向是聰明的,朕欣賞你的聰明,讓朕覺得很舒心。可這一次,你操之過急了。」


  寧澤不以為然,「聖上都要斷了臣的姻緣,讓臣如何不急?」


  皇帝頓了一頓,哈哈大笑起來,「朕聽聞那惠裊裊是個痴傻之兒,怎能得你上心至此?皇后曾和聯提議,若是你與惠裊裊的婚事不成,便將景寧公主賜婚給你,成為朕的女婿,豈不更好?景寧也早就知道此事,朕看她也是歡喜的。」


  寧澤眼中悄然閃過一道冷芒,想起惠府老太太壽辰之日,惠裊裊指證的三個要她命的人里,有一人便是景寧公主。


  他摸了摸鼻子,勾著唇角,「景寧公主聰慧過人,臣偏喜歡傻的。傻的才可愛,如臣的母妃與妹妹一般,再不開心,也不過是明面上發發脾氣,懲戒一下,不會去要人性命,毀人性福,謀人心上血。」


  皇帝斂了笑,「你的心上血,是人還是物?」


  寧澤拱手躬身,眉宇飛揚,「聖上聖明,如何會不知臣之心上血為何?」


  皇帝看著他緩緩退去的身形,心想,自己似乎曾經也有過這般眉宇飛揚的時候……


  終是將壓在眾奏摺最末的那封請旨退婚的奏摺取來打開,批上了一個硃色的「准」字。


  ……*……


  天色漸暗。英武殿里已經人聲鼎沸。


  惠裊裊主僕三人被安排到英武殿旁的偏殿。


  偏殿牆上有一個小窗,正好可以看到正殿里的場景。


  芸姑心裡有些不安,在殿里來回地踱著步子。大抵是因為早先惠裊裊與她說了那番話的緣故,亦若是因為知道接下來在英武殿內會有不小的事情發生,擔心大將軍府之人性情急躁,一言不合在殿內鬧將起來,一如十六年前那般。


  惠裊裊聽著她的踱步聲,倒是聽不清楚外面的細小的聲音了,偏過頭來看她,才看到她面上擔憂的神色,微一思量,便道,「芸姑莫要擔心,現在與當年不同了。若沒有把握,外祖父與舅舅與不會答應這般做。」


  芸姑停下步子看了惠裊裊一眼,道:「奴婢還是擔心。若是他們再惹了聖怒,如十六年前那般該如何是好?又或者……或者……」


  她終是害怕一語成讖,沒有再說下去,復又踱起步子來。


  惠裊裊的心情隨著芸姑的話和她來回踱步的聲音而有些不安,不過還是道:「如十六年前那般不過是將大家再貶去北境。我聽著哥哥與芷安說北境百般好,舅舅也這般說,早就思量著若有機會能與他們同去。若真再被貶去北境,我們也一同去,也就不用惦記著回京了,在那般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才活得瀟洒自在。」


  芸姑被惠裊裊的一番話給怔住,終是停了步子,認真思量起來。


  惠裊裊又道:「更何況,聖意難測,生氣與不生氣,全在一念之間。誰說他就一定會生氣了?」


  芸姑看了惠裊裊一會兒,吐出一口氣,安下來心來,「我總還是擔心這些,確實是多此一舉了。北境也好,京城也罷,以後,總歸是一家人在一起了,去哪裡都是一樣的。」


  惠裊裊揚唇笑了笑。


  春蘭急了起來,「不行的,你們去了北境……那……那京城裡的人怎麼辦?」


  惠裊裊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又想說寧澤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想就這件事再多說什麼。


  「小小姐只是說萬一,又不是說一定。不引來聖怒,我們自然是一直待在京城的。」芸姑拉了春蘭,「莫在這裡說話了。那裡隔了窗,怕是會被正殿的人發現。我與春蘭去門口守著,若有人過來,好來得及藏身。」


  耳邊只余窗口傳來的正殿的聲音了,惠裊裊這才轉過頭去看正殿里的情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