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寧姚將心裡悶著的話說開了, 便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可父母的離開於她而言, 還是有些不痛快, 吃完飯便早早地回去休息了。
倒是惠裊裊, 摸著發脹的肚子還在艱難地往嘴裡塞食物。她並不喜歡浪費食物,更何況, 寧澤也說了, 讓她全部喝完來著……湯水早就喝乾凈了, 雞肉、紅棗、紅參一塊一塊地往嘴裡塞。得出了這裡面紅參味道最好的結論。
剛苦著臉暗鬆了一口氣, 便見自己面前的湯盅往一邊去了。
疑惑地偏臉看過去, 生出一種還要她吃別的東西的恐慌。見寧澤笑著看她, 「吃不下了,莫要勉強。」
惠裊裊掃他一眼,起身就走。
讓她喝光的, 是他,要她莫要勉強的,也是他。撐得難受了,還要被他笑話。偏那一句話還是在她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的時候才說的,難道她還能吐出來?
寧澤笑出聲來,拉住她, 「只讓你喝湯,誰叫你連湯料一起吃了?」
惠裊裊歪著腦袋看他, 好像他說的有些道理……
水潤潤的杏眼眨了眨, 原來是自己錯怪了他?最後還是自己的錯?
他的眼下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青色, 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 「吃了更好。」
怎麼說都是他有理?
惠裊裊瞋他。說不過他,便拿眼睛向他抗議。
四下無人了,他走到她面前,將惦念著的唇挲摩了一番,才低笑道:「既是來了,便早些熟悉府中事務,年節前,每日都來。」
「還有五十六天,過一個月再學也不遲。」夜簫影走了,這寧王府的事情,遲早要落到她的頭上,能晚一天便晚一天,多得一天清閑。她才不要每天都來寧王府學那些勞神勞心的東西呢。
「原來裊裊和我一樣心急,時時數著日子呢。」
「沒有的事。」她一口否決,看著寧澤品味般的笑意,俏臉一紅,「就這麼幾天了,快快快!快讓我學!免得我到時候鬧笑話。」
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卻見寧澤笑得得逞,拉著她便往書房去,「好,這就去學。」
幾個時辰后,她紅著臉從書房裡走出來,仰天長嘆。
感覺自己還是一個寶寶,卻上了一條離岸越來越遠的賊船。
申時一過,傅然的馬車便停到了寧王府門口,惠裊裊見哥哥往她身後看,便打趣問他還在等誰。
「沒等誰。」傅然尷尬了一下,道:「上車吧。我們回家。」只是抿了一路的唇。
接下來的八天,惠裊裊都是早上由傅然送去寧王妃府,申時一過,便再由傅然接回來。
傅然最初兩天還會往惠裊裊身後看上一兩眼,而後也不看了。
一直到除夕這天,惠裊裊心裡不安了起來。
大將軍府一切如常,寧王府也一切如常,她也用著空閑的時間做了一些和腕套里的針一樣的柳枝針裝在手腕里。可她心裡,卻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這種感覺直到她參加完宮宴穿著斗篷在空蕩無人的大街上等凈元大師的時候,也不曾消失。
心中有些煩躁,離約定的時候還差那麼一點,可她已經快要按捺不住了,很想馬上就結束這件讓她不安事情。
長長的佛號聲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惠裊裊心中安定了些許,抬頭看去,便見凈元大師持著一根九環聲杖緩緩走來,圓的臉,圓的頭,圓的眼,讓她心裡安定了些許。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小和尚,正是那日守在他禪房外之人。
惠裊裊詫異他會帶個連人和妖都會不清的小和尚過來,心中不解。
正待發問,聽得凈元開口道:「普慈與貧僧意欲雲遊,是以與貧僧同來。」
惠裊裊頷首,跳過這件事道:「不知為何,今日心中總是不安。」
凈元嘆息一聲,「萬事萬物自有其緣法,不可強求。」
惠裊裊心中咯噔一下:什麼意思?難道她這次真的會出事?
可她還不曾和寧澤提起過這個呢……若是她真出事了,寧澤一定會很傷心的吧,會不會再如前世一般最終變成厲鬼呢?
還想再問確切些,卻見凈元大師已經沒有再要說話的意思,持著聲杖前行,一下一下敲在地面,像是警神的鐘聲。
小和尚朝惠裊裊行了一個僧禮,緊跟其後。
惠裊裊深吸一口氣,做了最壞的打算,同時也小心謹慎起來。
到了沈府外,凈元長念一聲佛號,放輕放緩了聲音對惠裊裊道:「施主頗具慧根,何必自困於紅塵俗世之中?」
「大師這是要渡化我?」惠裊裊嘿嘿一笑,「可惜了,若是早個十天半月,我或許就會答應修仙去了。如今……」
微微頓了一下,「紅塵自有讓我留戀的風景,再是脫離不開了。」
「施主莫要執迷不悟。」凈元大師語重心長。
小和尚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根本就沒聽到他們說話一般。
惠裊裊看了他一眼,道:「凈元大師苦勸於我,又何嘗不是執迷不悟?」
門後有人拉開門栓的聲音。見是凈元大師,立時便將人請了進去,並告知沈笑。
惠裊裊心道:把他請來還真是沒錯的,一聲佛號就把門叫開,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沈笑在宮宴結束后在宮中待了一會才出宮,此時也不過剛回到府中,聽得凈元大師過來,驚訝著快步迎出來。
「大師深夜至此,可是出了什麼事?」
凈元輕念一聲佛號,「貧僧即將遠遊,特來向施主告辭,並為施主頌經一晚,請師主將畫像取出。」
沈笑看了凈元身邊的兩人一眼,沒有多問便轉身引路。
惠裊裊將面容隱在帽兜下不讓沈笑看見,倒也不奇怪沈笑對凈元的敬重。將傅靈瑤留於畫中的符咒與將厲厲留在荷包里的符咒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自是凈元大師,更何況他此時說的話,等同於承認了。
跟在沈笑身後前行的時候,她悄悄地問凈元大師:「大師為何總勸我,不勸一勸旁人?沈大人執著於一幅畫像,一生伶仃,與你脫不了干係。」
凈元大師:「……沈施主頗具慧根,塵緣已了,只是執念未消罷了。」
惠裊裊呵呵笑了兩聲,「頗具慧根」這詞實在耳熟。「執念未消便可再續塵緣,恐怕大師也是勸不動他吧?」
凈元大師:「……」
隨著惠裊裊走進沈笑院中,便看到了徘徊在那裡的惡鬼。
倒沒想到,沈笑招惹的惡鬼,竟如此美~艷。
惠裊裊一顆石子打中沈笑的睡穴,與惡鬼兩兩相對。
凈元大師微微一愣,而後便開始踏步施咒。他的咒臨空而畫,沒有載體。引得小和尚看直了眼。
不過,惠裊裊並沒有工夫去驚訝凈元大師的舉止,凝肅地看著惡鬼,「為何滯留人間?」
美~艷惡鬼盯著惠裊裊看了好一會,忽地哈哈大笑起來,「我當是什麼人?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做了了願師?」
惠裊裊斂眉,「既要留到人間,必是心有執念。為何偏要傷人性命?」
如若不是傅靈瑤一直護著,美~艷惡鬼早就奪了沈笑的性命了。
惡鬼嗤笑一聲,「占這宅子的人,都得死!」
她雙目赤紅,向外凸起,美~艷的變容變得浮腫而猙獰,手掌屈成骨爪,朝沈笑抓去。
一枚柳針刺入她的手腕,她吃痛地大叫一聲,驚訝地看向惠裊裊,「可惡的了願師!」
惠裊裊心中不安,面上強自鎮定,「你心愿說出來,我為你了願,豈不是皆大歡喜?」
惡鬼不信,「我已是如此,你怎麼可能為我了願?」
隨後眸光一動,又仰天大笑,「我的心愿,便是要佔了這宅子的人都死去,你去殺了他!」
惠裊裊面色一沉,「……冥頑不靈!陽宅買賣,本就是給人住的,你滯留在這裡,反倒是佔了人家的住處!若是無願可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眼風掃過凈元大師,見他的陣法很快就要完成了,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惡鬼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在默默布陣的凈元大師,臉色一變,「我道你個黃毛丫頭怎麼有膽子來與我斗,原來還找來了一個臭和尚!」
她一咬牙,便朝惠裊裊攻來,「多一條殺孽不嫌多。你的魂魄一定比狀元郎的更美味。」
小和尚沒有上前來幫忙的意思,見惡鬼顧不上沈笑,便吭嗤吭嗤地抱了人躲進屋裡。
老和尚快要布完的陣被惡鬼擾亂一時之間無法完成。
惠裊裊將符祭出,心中越發驚訝,這惡鬼也不知吸收了多少人的魂魄,這實力比她以為的還要強。
不消片刻,她準備的東西便已經只剩下了一張符和一根柳針。黑色的斗篷也已經破成了布條。
看了一眼噴出一口血的老和尚,暗自咬牙,布陣之時最為脆弱,受不得半點打擾,她怎麼著也得撐到凈元大師把陣法布完。
索性把斗篷丟去了一邊,冷目看美~艷惡鬼,尋找她的弱點。
惡鬼眼看勝券在握,得意起來,也不急著馬上就把惠裊裊的魂魄吃掉,變回了美~艷的模樣,紅紅的指尖按上唇珠,緩緩下移,「將你吃掉,再吃掉那個老和尚,再把畫里那個礙事的也給吃掉,最後,我就可以慢慢享用那個狀元郎,再不會有任何人來壞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