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惠裊裊懵了一瞬后惱怒地推開他, 瞪他嗔他, 「寧王殿下, 你這樣, 讓我怎麼入宮?」
寧澤很不喜歡她這樣稱呼他,那種感覺, 就好似在路邊遇到的一個陌生人。
凝視著她, 過了好一會, 突然委屈地道:「口脂重要還是我重要?」
惠裊裊頓時驚了一驚, 便想往後退, 奈何身後是車廂壁, 退也退不了什麼,寧澤已經轉到她這邊,撐臂在她的肩旁, 可那神色和語氣還有所說的話的內容,都好似曾經的厲厲一般。
鼻子一陣酸熱,便要滾出淚來。
她忙拿手堵住鼻口,感覺到只有熱氣,沒有熱流,才放心了些許, 卻還是淚眼汪汪地看著寧澤。
寧澤怔了一下,攬著她坐著, 「不是怕壞了妝嗎?怎麼又哭起來了?」
惠裊裊:「……」才沒哭呢, 只是觸動!觸動!!!
見她不出聲, 便又道:「口脂沒了更好, 省得你吃得不痛快。只有一條,以後生氣了,給我個解釋的機會,不要再這樣陰陽怪氣地喚我寧王殿下。我還是最喜歡聽你叫我之舟。」
看惠裊裊又去留意鼻子,他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難道你沒發現,你我婚後,你留鼻血的病便好了?」
他有些得意,「果然是太過燥熱的緣故。降了火便好了。我有過,你要罰,我有功,你是不是也要賞?」
惠裊裊:「……」
這是小奶狗嗎?為什麼感覺他還是一隻狐狸?不要臉地胡說八道都能說得這麼一本正經……
知道他在繞著彎說那琴玉的事,她還是不說話。
寧澤撥弄了一下她濕濕的長睫,手上立時沾上了一些溫潤,便不拐彎抹角了,「那宮人來的時候,我便沒有理她,但那會皇后還未被處置,是以不好將她趕了出去,而後,便是你我的時間,若不是她自己站出來,都不會想起有她這個人,你若為她生氣,可就真冤枉我了。」
「我才不為她生氣呢。我又不傻,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傻的,恐怕她還不知道皇后已經進冷宮了吧?」
聽到她說不生氣,寧澤一雙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反倒是覺得心裡更不自在了。
莫名覺得自己在惠裊裊心中不夠重要似的……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哀怨起來。
惠裊裊避開他的視線,拿起一塊杏花糕放到寧澤嘴邊,催促他張嘴,「你不餓嗎?快些吃了吧。」
見寧澤還是沒有要張嘴的意思,掙扎了一下,想從他懷裡掙扎出來,卻反被他抱得更緊了,她心裡邊隱約猜到了他想聽什麼,「我還等你千年之後接我回來。」
突然間便想到了夢裡所見。覺得自己先前的懷疑有些可笑。若他真中意了別人,又怎麼會再到千年之後去等她?
見他還是不吃,便自己咬了一小口,貼著他的胸膛道:「我是有些生氣的。」
寧澤稍長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是聽到她肯說實話了。
惠裊裊繼續道:「我氣你什麼都不讓我知道,等到人家找上門來了平白多了難堪。差點氣上心頭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來。我知道這裡的男人多是妻妾雙全的,可我不願,也沒有母妃那麼好的忍耐性。若真有那麼一天,別說下輩子了,就是這輩子,我也不會再想看到你。」
王妃的名頭,她從來不稀罕。離了王府,她也不是全無謀生的能力。再不濟,還在藏在惠府府弄得瑾靈院耳房地下的財物呢!
見準備繼續吃手裡的糕點,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寧澤抓了,就著她的手把那大半塊糕點往他嘴裡送。
惠裊裊瞪大了眼,「這是我吃過的!」
寧澤「嗯」了一聲,「要不然我去你嘴裡搶?」
惠裊裊立時不阻止了,反而將這大半塊糕點往寧澤嘴裡送。
大半塊吃完,咂巴咂巴嘴,「再來。」
「……」惠裊裊推了推他,「你自己吃!」
「我累了一~夜,又餓又累,剛才還受了驚嚇,手腳發軟,沒力氣了。王妃不管我也成,等王妃吃了,我再到王妃的嘴裡去搶。」惠裊裊所說的那種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是以,他也便放下心來。
「你不要臉!」
哪怕車裡只有他們兩人,她也覺得臉都臊紅了。
「嗯……這東西,在媳婦面前是不能要的。」
惠裊裊:「……」
兩人誰也沒有再提及琴玉,直到下了馬車,惠裊裊才看到遠遠地有個人朝宮門口跑來。停在那裡頓了一會,才看清楚那人是琴玉。
寧澤也不急,一面輕輕地扶正惠裊裊頭上的鈿釵,一面等著琴玉走近。
惠裊裊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寧澤會這樣不憐香惜玉,「好好的一個美人,髮髻也散了,妝容也花了,你真狠心。不過痛快!解氣!」蓄意來破壞他們感情的壞人都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寧澤彎著唇笑著,腦子裡想的卻是,小野貓的毛要經常順,等到炸了毛,起了結,要順起來就難了。
聽到琴玉和侍從靠近的聲音,牽著惠裊裊轉身朝宮門走去,「把她送到冷宮,還給廢后。」
琴玉呆了眼,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驚覺天變,想要告饒,寧澤的侍從哪裡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惠裊裊見過皇帝之後,便出來去東宮見太子妃,皇帝留了寧澤與她說話。
太子妃似早料到惠裊裊要過來一般,早早地備了東西。
不是茶點,而是一盆又一盆的鮮紅的干辣椒和辣椒子。
楚安安也在,只是精神看起來不是很好。
惠裊裊想起元佑兒和林瀅來,這次進宮竟忘了帶她們。
楚安安是公主,惠裊裊如今也是正一品的王妃,兩人之間相互微微福了福身子。
「我剛剛才聽說,恭喜你。」
惠裊裊挑了挑眉,很意外在長安宮待了很久的楚安安會對她說這樣的話。看起來還是發自內心的恭喜。
楚安安強打著精神笑了笑,在她耳邊輕聲道:「或許說了你不會相信,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原本我確實聽她的,鐵了心要進寧王府,可除夕那夜,我做了個夢,夢到我進了寧王府之後所有的事情,最後。我被困於深宮,在痛苦與自責悔恨中瘋癲。我心裡其實清楚,那是我的報應來了。醒來之後,我便開始在長安宮裝瘋。如今,我終於從長安宮裡出來了。今早我去看了她,她瘋了。」
惠裊裊揚了揚眉,清楚她口中所說的「她」是魏后,卻沒有想到,不過一~夜,那個人便瘋了。更沒有想到,楚安安會夢到前世。除夕之夜……不就是厲厲消失的日子嗎?
楚安安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對她和太子妃微微福了福身,便尋了個由頭告辭。
太子妃看到惠裊裊心情很好,心中明了楚安安的狀況,也不留她,遣了個宮人送她回去。而後便對惠裊裊招手。
「你快來看看,這是從我母親的家鄉尋來的秦椒,不曾想,你說的晒乾的方法已經有人用了,晒乾凈后的椒不如新鮮的椒軟嫩,卻格外香甜。還有這些,便是種子了,你想要在哪裡宴賞良在辟一片園子?咱們妯娌兩個這就弄起來?」
笑著看了一眼惠裊裊,又道,「這些事情,我是不會的,也就是給你尋個種,尋些個宮人去幫幫忙,不要離皇城太遠的……」
想了一下,她改了主意,「遠點也不打緊,在那園子外建個宅子,剛好能借著這個由頭去宮外住幾天,這宮裡,實在是無趣得緊。」
惠裊裊啞然失笑,卻也來一興緻,太子妃與她親近,她便也不客氣,「原以為娘娘不願辟這樣的園子,著實是意外。」
太子妃「嗨」了一聲,「我帶著身子,滿心想的都是孩子,當真沒有想過這辣椒的事。只是不知怎的,太子殿下突然尋了這麼些東西來,我才想起來你說的那件事。所幸現在宮裡也沒有什麼讓人提心弔膽的人和事了,我也想把眼睛往宮外放一放。」
惠裊裊見她說得含糊,便不細問了。轉而笑道:「我也沒種過這個,只聽說過一點子種法,要不然,我就先在王府後院里種上一片?春分過後便能播種育苗了。夏秋的時候便能摘果子。若是種得好,明年便再到京城外去尋片合適的地方種起來。」
太子妃稱善,便將這幾盆東西都叫人給惠裊裊搬了去。
又說了一會話,見寧澤走了進來,笑道:「你看這寧王,倒是一刻也離不得你,才在我這坐了一會,便尋來了,好似我這裡是什麼龍潭虎穴一般,一定要親自接了回去才放心。」
打趣的話說出來配上她這一聽便知是說笑的語氣,寧澤和惠裊裊對視一眼,便向太子妃告辭。
惠裊裊羞著臉垂下頭,卻也不好意思再在這裡停留了。
兩人出了殿,卻見拐角處停著一片衣擺。
惠裊裊疑惑地看向寧澤,見他朝自己微微頷首,便知自己猜對了。
太子見兩人走遠之後,便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行到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原本正笑著和宮人說笑著寧王與寧王妃的事情的太子妃在看到太子的那一瞬間便斂了笑,起身微微朝他福身行禮,而後問道:「殿下怎麼來了這裡?」
太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只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不過太子妃沒有要抬眼去看的意思,便什麼也沒有看到。只叫人去拿了記載侍寢的冊子來。
翻了翻后,道:「太子今日該去麗良媛那裡。」
太子看著先前還笑得如牡丹一般在看到他之後便笑得冷淡疏離的太子妃,心裡如同被堵了什麼一般,順不過氣來。抬手便將那冊子奪了過來,翻了幾夜,怒笑出聲,「很好!很好!已經排到了一年之後,為什麼誰都有,就是沒有你?」
他憤怒地撕碎冊子。看向太子妃。他不過是被人害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原諒他?
卻見太子妃已經在宮人的攙扶下跪了下來,「太子殿下息怒。」
殿里的一眾宮人也跪了下來求他息怒。
而她的神色,竟好似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
猛然想起,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不時地朝她發怒,哪怕她跪在地上因為不適而臉色蒼白也不曾息怒。頓時便沒了怒火,不知自己怎麼又對太子妃發起脾氣來了。
「太子妃……」
「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想要去扶太子妃的手僵在半空,「是不是本宮不走,你便不起來?」
太子妃沒有回答,只是跪著,雙手扶著自己越發渾圓了的肚子,面色不太好看,似有些不適。
她心中清楚那些事情的原因。許多東西一但改變了,便再了回不去了。
就比如說,太子一向性情柔~軟,在紓玉出現以前,便是一句重話也沒有對她說過。而現在……紓玉已經不在了,太子卻依然會對她發怒。
太子踉蹌了幾步,終是大步走了出去。
宮人扶起太子妃,心中不忍,「娘娘,您這是何苦?」
太子妃搖著頭笑了笑,「你不懂。心裡邊有了疙瘩,再對著也不過是相看生厭。」
她艱難地坐回椅子里,又道:「以後警醒些,遠遠地看到殿下過來就給本宮提個醒。或者直接攔了他。去幫本宮請張御醫過來。還有,尋些個適齡女子的畫像來,是時候再給殿下挑兩個側室了。」
……*……
宮裡的事情,惠裊裊並不在意,如今已經過了春分了,正是育辣椒苗的好時候,第三日回門后,在王府後花園裡辟了一塊地,她便忙了起來。
再加上王府里庫房裡突增的財物,讓她撥算盤撥得難有空停歇。
寧澤也在那之後便開始日日上朝,兩人都忙起來,便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快了。
不過幾日,辣椒苗便從土裡長出綠綠的小苗來。
太子妃讓人送了一個在她母親的家鄉試過種辣椒的人來,惠裊裊便輕鬆了許多。據說,這個人,也是太子尋來的。
原本是為了博太子妃一個高興,卻被太子妃轉手送給了惠裊裊……惠裊裊知道的時候,還擔心太子因此而發怒。現在的太子可沒有以前的那般溫和了。
不過,在得知太子並沒有生氣反而很開心的時候,放下心來。打聽緣由,原來是因著這事,太子妃主動留太子一起用了頓午飯。
惠裊裊:「……」
兩耳不聞窗外日,日日只待椒花開。
半個多月後,綠綠的椒苗們便紛紛掛了上白色的小花。
太子妃聽說了,便擺了依仗過來看。因著自己身子越發笨重,難得地答應了讓太子同行。
夜深人靜的時候,寧澤聽得惠裊裊對椒園的計較,蹙起了眉,「椒園可以建在城郊,就放到我們的莊子里,你不能去。後院的椒由你打理,椒園裡的椒,交給別人去打理。」
惠裊裊嗤笑,「我又不住園子里,只是偶爾去看看,你若沐休,便拉你和我一起去。」
放莊子里很好。本就是自家的莊子,挑選人手也方便。
寧澤挑了挑眉欣然應允。只是白日里看到太子妃圓滾滾的肚子,突然想知道惠裊裊挺著大肚子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聽得惠裊裊在那嘀咕,「好些花開了之後便謝了,連花蒂都黃了掉了,結不出果子怎麼辦?」
寧澤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給了個建議,「多播種。」
惠裊裊愣了不過一瞬,便已經無暇再去辣椒結果的事了。
緩過勁來的惠裊裊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成了一朵不知要怎樣才能結出果子的辣椒花。
也突然間意識到,花要結果,還得有個授粉過程……
又過了兩個月,育出辣椒苗活了一半,小辣椒樹上已經掛滿了一個又一個的綠色的果子。有些還開始從辣椒尖紅了。
她是分區域種的,不同的區域用的不同的授粉方法,還細心地記錄了結出果子的數量。
而後,宮裡相繼傳出太子妃喜得麟兒,景寧公主遠赴北歧和親的消息。
惠裊裊驚訝地抬眼看向寧澤,「你的意思?北歧在大楚的北方,路途遙遠,這一去……」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了。
對於楚安安,她也難以做到毫無芥蒂。
寧澤搖頭,「這一次,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北歧與大楚有舊仇,並不是一個會善待大楚公主的地方。我縱是再恨她,也沒有動過要讓她去北歧和親的念頭。不過,總是要有一個人去的。」
惠裊裊懂了,寧澤沒有動這個念頭,卻也不反對。她想親自去問一問楚安安的想法,答應教她的辣椒的吃法,到現在還不曾兌現,以前總覺得還有許多的時間,到現在才知道,許多事情,一等便沒有終期。
站起身來卻突然覺得眼前花了一花。按了按眉心。
她覺得沒什麼,寧澤卻強硬地不許她再出去,讓人請了大夫來看。
想說沒事,但看到寧澤的神色,縮了縮脖子,慫了……
看大夫給她號完脈之後一臉笑意盈盈的樣子,惠裊裊覺得自己一定沒事,可寧澤為什麼聽大夫說完話之後一直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她?
他逆著光站著,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便大步走了過去,可把寧澤嚇了一跳,「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再走得這樣急躁!」
惠裊裊疑惑地看他,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也要有孩子了?
終是沒有再見到楚安安,只能將辣椒的一些吃法寫下來,又讓人移了幾株掛著果子的辣椒到花盆裡,讓人給楚安安送去。
楚安安讓人給她帶回來一句謝,別的什麼也未提。
第二年,莊子上晉江椒園裡的辣椒起苗了的時候,惠裊裊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這年夏天,辣椒進入了點星樓。
第三年,京城內外的百姓也開始嘗試著種椒了,晉江椒園面積擴大了一倍,除了番椒和秦椒之外,又培育出了新的品種。
不過,京城內外的百姓們都是第一次種這樣的東西,不得要領,又是招蟲害又是蔫苗……
同年五月,晉江椒園裡各種椒的種植方法、捉蟲備要及灌溉注意事項被編寫成冊,《晉江農事》一書在京城內外風靡。與之一同風靡的還有晉江椒園裡自己調配出來的能增加產量的營養液,以及能捉蟲的殺蟲劑。
惠裊裊喜滋滋地嘗著最新品種,終於可以在這裡暢快地吃辣椒了!再觀這個世界,發現再沒有一個理由能讓她生出不想回來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