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黑蓮來
又在床上躺了半日, 加以夙雪的靈力進行輔助,水容的身體才從酥軟的狀態恢復過來。
她的身體長大了一圈,原來的弟子服不能穿了,新的弟子服還在製作, 便穿了夙雪的舊衣服,拄著點柳杖,慢慢在弟子居旁的竹林小徑上走動。
聽玉諳說, 騰瑤宮宮主將於兩天後的辰時, 在撫雲仙山主峰召開納新大典動員大會。屆時,騰瑤宮上下但凡突破靈寂期的弟子, 都必須到場,除非外出執行任務,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水容最不喜歡拖人後腿,趁著動員大會還有些時間,她便抓緊時間適應起新的身體來。
點柳杖輕叩小徑, 篤篤聲不斷地響在緊跟著的夙雪耳中。
休息時, 水容接過夙雪遞來的酒葫蘆, 拔開木塞仰頭便喝。夙雪不在的那八天內, 她竟是喝慣了「問寒宵」。
其實夙雪在得知玉諳居然給她喝酒時,還是沉著臉把玉諳訓過一通。但看水容對自己釀的靈酒並不排斥, 加之她身體的變化,幾經考慮, 夙雪便默許了玉諳「教小師妹學會喝酒」的想法。
盤膝打坐消化酒勁時, 水容將自己惦記半天的疑問拋了出來:「雪師姐, 東籬袖為什麼會突然拜入我們師門?她是沖我來的嗎?」
「那天在溪水村遭遇的鼎爐獵人,你可還記得?」夙雪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問了她另一個問題。
想到自己被五個鼎爐獵人圍攻,水容渾身一激靈,點了點頭。
「還在嘉武城時,我向雲雨樓主人詢問過此事。」夙雪繼續道,「回歸師門后,我特意去問過一些從嘉武城來的弟子,依稀猜得,最近出現的鼎爐獵人幾乎都來自東籬世家。」
這話,讓水容忽然記起了胭姐姐說過的事。
東籬袖在血川妖谷外圍得到過一枚忘貘卵。而忘貘在幼年期時,需要吸收大量的靈力進行成長。加之東籬世家的家底並不厚,只能通過雇傭鼎爐獵人來提供大量靈力。
但鼎爐獵人又恰恰是眾多修真者厭惡的對象,要是折損了大批鼎爐獵人,東籬家不但無法回收靈力,還會因為肆意殘害凡人,成為其他修真者勢力的討伐對象。
「鼎爐獵人只能提供一時的靈力,但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說話時,夙雪不禁看向丹宗內門所在的山頭,「忘貘脫離幼年期,通常需要六十年的時間。東籬家既然只是個小世家,只能尋找人形鼎爐的代替物飼餵忘貘。」
她頓了頓,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比如,高階的靈丹;再比如,普通修真者的精神力。揚言要給你下絆子,或許只是轉移他人的注意力罷了。」
聽罷,水容心中的疑雲漸漸散開。
聲東擊西的道理,她懂。但正是因此,她又忍不住問道:「既然連我們都能想到,丹宗掌門應該也考慮過這些事吧?為什麼還是允許東籬袖入門啊?」
得知過兩天要開全師門的動員大會後,水容就將夙雪交給自己的師門常識靈箋看了幾遍。
騰瑤宮有劍、符、丹三宗,目前師門內大部分的記名弟子都是拜入劍宗門下,待納新大典時篩選一批,或收入外門作為撫雲仙山的護山修士,或因為境界不夠,而被直接趕出師門,再去投奔其他的修真者勢力。
而符宗只收金丹期及以上的修真者,入門后以修習和研發符術為業。至於丹宗的入門條件,除了修真者的境界必須達到元嬰期,家底足夠承擔練習時所需的丹爐和藥材費用,連對靈根的純度也有嚴格要求。
從近百年的統計來看,丹宗是有錢的修真者才能呆的地方。而因為入門條件苛刻,丹宗已經有十一年不曾收過新的內門弟子。
夙雪嘆了口氣:「具體原因暫時還不知。但東籬袖既是上古靈獸忘貘的持有者,本身的境界又已步入出竅初期,還是純火靈根,單憑這幾點,便可讓丹宗掌門動心了。不過……」
水容看她對自己伸出手,下一秒,她的臉便挨了夙雪輕輕一揪:「記名內門弟子,終究還是記名弟子。無論是憑意外也好、關係也罷,通不過納新大典的考核,照樣要被趕出騰瑤宮。」
後半句話,她硬是沒有說出口。丹宗近百年來收的弟子數量最少,但每五年上交的靈石卻是劍宗的十餘倍。東籬世家雖小,可家底多少還是有一些,或許丹宗只是將東籬袖當做臨時的搖錢樹罷了。
夙雪的本意,其實是為了讓水容安心,但水容聽罷卻陷入了沉默。
她又何嘗不是靠捷徑入了劍宗內門、成了記名弟子。況且她還未正式拜入騰瑤宮前,就被告知自己一旦入門,必將成為禍端。
她不知夙雪對劍宗掌門說過什麼話,才讓她得以順利拜入騰瑤宮,拿到內門弟子才有資格持有的八靈劍之一,但這個預言一直被她記在心裡。明年的納新大典,或許正是一個將她淘汰掉的好機會。
所幸的是,她還有一整年的時間為納新大典做準備。
見她聽完自己的話后,便低著頭沉默不語,夙雪心中一驚,還以為是自己揪疼了她,忙鬆開手,揉了揉她的臉:「水容?」
水容自覺出神,便暫時將自己的念頭拋在腦後,搖著頭接過她的話:「說是這麼說,我還是擔心她會找我們麻煩呀……」
如果要聲東擊西,東籬袖必定要找一件足夠鬧得師門雞犬不寧的事,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真正目的。既然她一來就揚言要下絆子,水容便覺得自己還得和此人鬥智斗勇好一段時間。
她不可能一直窩在盪雲峰不出去。在接受千灼師父為期十天的一對一基礎劍訣和心法教學后,依照騰瑤宮的規定,她必須離開盪雲峰,前往破刃峰,和其他的劍宗記名弟子一同演武習劍。
而破刃峰的演武場,距離丹宗的杏林堂又是相當近,加之水容幾人通常會直接在杏林堂的食堂解決午飯,免不了要遇到這位新來的丹宗記名弟子。
水容不太願意考慮人際交往方面的事,想不到有效的解決方法,便不再多想,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靈酒,準備站起來繼續走一段。
「在嘉武城,衝撞的東籬家看守的人是我。」夙雪卻突然說道,「在那之後,縱使經歷了東籬袖的親自追殺,可對方應該連我們的具體身份都不會知曉。」
「不管是誰告的密,現在對方僅知道,自己是被一個名為『水容』的孩子輕慢了。」夙雪繼續分析道,「碰巧,東籬袖又在記名弟子處,得知前些時日來了個同名的孩子,至於這個孩子身邊跟著的狐面女,因為在騰瑤宮裡暫時找不到對應者,加之聽說這個孩子來路不明、似乎沒有什麼背景,所以她只揚言要給『水容』下絆子。」
聽到她幾度提到自己的名字,水容用點柳杖支撐身體站起來,訝異地看著她。
「然而,當時你我出門,你穿的並非騰瑤宮弟子服,我亦不是騰瑤宮的夙雪。」一雙手很自然地扶過她的肩,夙雪的聲音在她耳旁一句句落下,「即便東籬袖知道,『輕慢』她的兩個姑娘當中,有一人名為『水容』,可當時的水容是個連還手之力也無的孩子,並非如今已經長大的內門弟子水容。」
聞言,水容眼前一亮:「雪師姐的意思是……」
「只要讓東籬袖堅信,你與她當天追殺的『水容』只不過是同名,亦與那位『水容』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她便不會拿那天的事來尋你麻煩。」她的目光移向夙雪,只見對方笑得像一隻狡黠的狐,「外在氣質冷厲如劍,乃是我劍宗內門弟子的特色。你既已有本命靈劍,我便可以教你如何將劍意外放了。」
……
針對可能到來的麻煩,夙雪提出的解決辦法非常簡單,一個字,演!
既然這位「袖蓮上仙」喜歡亂扣帽子,那她們自然要將劍宗特色演給她看,不求喝彩,但求她清楚,劍宗的內門弟子,個個不是好惹的主!
經過夙雪的一番集訓,加上水容混社會時漸漸養成的冷漠屬性,不到一天的功夫,軟萌弱小的小師妹,便進化成了面癱臉的內門劍修。
看著已經收斂起一切表情的水容,夙雪欣慰地點了點頭,忽然問道:「師父平日的話頗有特點,不知你可有注意?」
水容冷聲:「有。」
看著她的冷臉,夙雪忍住沒有笑出聲:「說來聽聽。」
「簡潔。」
獎勵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一抹微笑在夙雪嘴角盪開:「神情與說話風格已練習得差不多了,將你的靈劍喚出來罷,接下來該教你如何自如地收放劍意了。」
水容點點頭,伸手摸向頭頂的雪狐髮帶,喚出瑰嵐劍抱在懷中。
掃了瑰嵐劍一眼,夙雪的微笑瞬間僵在了臉上。
「你……怎會和瑰嵐劍定下血契?!」她脫口驚呼,難以置信地看著被水容抱在懷中的劍,柳眉皺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師父交給你的是金行靈劍……此劍與你自身靈力屬性相衝,長期修鍊此劍的心法,將導致體內靈力的紊亂,你的境界也會隨著修鍊而停滯不前!」
這分明是在阻止水容修鍊。難不成,連答應了自己的師父,也依然選擇相信那個預言嗎?
水容早已從系統處得知了這些負面影響,聞言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的手腕當即被夙雪握住。一聲劍鳴隨之響起,將囚雲劍喚出,夙雪沉下聲音,嚴肅地道:「隨我去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