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二老爺家早上過來的急,聽下人報了大老爺出門,便連早飯未用就匆匆追過來了,彷彿生怕自己到前先被旁人內定了什麼。
柳氏原本想著既然院子爽快分完了,眼下又正好起身致謝,那就不如直接回去好了。可她剛想開口告辭,卻見對面的楊氏又坐回了圈椅里,大老爺也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
柳氏遲疑了下,也拉著二老爺手坐了回去,想要看看老大家的還有什麼想法。
見老二家的不走,楊氏側頭給大老爺睇了個眼神,大老爺眉頭微皺掃了眼對面,咂了咂嘴思量片刻,隨即點頭示意。意思是一切還按原計劃進行,不用管老二在與不在了。
楊氏沉了沉心,繼而面露訕然的開口道:「那個……三弟三弟妹,嫂子還有件事兒想跟你們商量。」
蘇明堂面色極好,應道:「嫂子請講。」
一旁的柳氏臉上雖不動聲色,但已悄然豎起耳朵靜心等待。她就知道留下來是對的,老大家今日能如此痛快,肯定在別處打好了算盤。
楊氏一臉難為的道:「你看你們這回舉家進京是為了公務,原本嫂子不該叨擾你們的。可是你大哥喘疾患了這麼些年,吃了多少葯始終都治標不治本的。之前就聽人說京里有擅針灸的郎中能治癒此疾,是以……」
話未說完,卻已點透。楊氏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滿噙著心疼的回頭看了看大老爺。
大老爺的喘疾的確拖了多年,特別是季節交替時尤為嚴重。故而蘇明堂聞言也顯焦急,皺眉問道:「戊京當真有能治好大哥的郎中?」
這回不等楊氏開口,大老爺迫不及待的自己就上陣了:「真有!」
「其實這事大哥早便聽說了。只是那針法要早晚各施一次,連續一個月方可見效。如此一來,便得久居京城。名醫診金本就不菲,加之戊京的吃住,大哥委實是負擔不起啊!」說罷,大老爺無可奈何的搖頭嘆息著。
蘇妁趴在門外聽了半晌,如今也明白裡頭的人各自打的是何算盤了。
大伯的病自是該治,可要說起來京城離郎溪縣也沒多遠,她不就一連兩回都是入夜之後才往回趕么。遠沒到無一方投靠落腳便無法就醫的地步。
不過她明白歸明白,爹爹的決定也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屋裡蘇明堂聽大哥講完一臉的激動,絲毫不摻虛假:「倘若當真能治好大哥的喘疾,便是再多銀兩也值得!何況聖上為我分撥了府邸,大哥自不必為吃住犯難。事不宜遲,不如大哥與大嫂也回去收拾收拾,後日隨我們一同進京?」
「那自然是好!」大老爺與夫人楊氏相顧一眼,二人臉上皆是喜不自勝。
……
待三房各自回屋后,柳氏又開始了猜忌。
「老爺,我就說老大家的怎會這麼通情理不跟我們搶大院兒,原來人家早盤算好了!大哥大嫂借著治病的引子隨老三家進京去住高門官邸,兩個兒子留下來占著三處院子,好不自在!」
柳氏越說越氣,甚至一度怨憤起自家老爺沒得個嬌貴的病!不然她也可以拿這個當由頭。
二老爺一聽她嘮叨便打心底里煩躁:「你說你……貪總要有個度吧?早年想分人家半個院子都分不來,鬧得幾年不走動。如今整個院子都分給咱們了,還是五居的大院兒!你還不肯知足……」
「再說了,我大哥那是去治病,又不是去享福!沒聽他們方才所言么,個把月就回來了。」二老爺氣不過又補了句。
想想三兄弟打小感情那般好,原以為各自娶媳生子后蘇家會越發的興盛榮華,卻想不到娶了這麼個潑辣主兒進門,攪得家宅難安,兄弟反目!
柳氏見他這般說,心裡越發的不樂意,習慣性的掐起腰來大吼:「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到底是誰給你生的三個兒子?大哥只說針灸一個月後有起色,何時說一個月後就回來了?也就你這個腸子不帶拐彎兒的信他們會捨得放棄京城蹭吃蹭喝的好日子!」
「胳膊肘往外拐?那可皆是我的親兄弟!」
「親兄弟怎麼了!能幫你傳宗接代還是能幫你養兒育女?」
……
如此針尖兒對麥芒,二房的老兩口直吵吵到午飯時,才終覺體力不支,歇了。
***
這日清早,一輛雙匹馬兒拉的車自蘇府駛出。
車裡坐的除了蘇明堂一家三口,還有他的大哥蘇明山與大嫂楊氏。隨行的下人除了管家老薑,便只帶了霜梅等三個丫鬟。
許是因著車裡皆是長輩,有些過於悶了,蘇妁拉開一點窗帘透氣,順帶賞著一路的風景。
金秋的空氣里泛著絲絲涼爽的愜意,薄霧輕籠,朦朦朧朧。遠處的山水如詩如畫,鋪就開滿視野。
這些年三房間的嫌隙也生出些疏離,想到接下去的時日還要長久倚靠蘇明堂一家,楊氏便有意調節氛圍。她上前摸了摸蘇妁的頭髮,臉上慈愛的笑著:「妁兒今日梳的攢珠垂花頭真漂亮,這樣才有官家小姐的氣派!往後那丫鬟鬢還是少梳,那都是下人為了幹活兒方便才弄的。」
蘇妁放下車簾收回視線,沖大伯母莞爾一笑,但笑不語。
楊氏自不會往壞里想這孩子,誰讓這丫頭的笑又甜又誠摯,便是不答一個字兒也讓人覺得乖巧無比。有一瞬楊氏甚至走了神兒,鬼使神差的在想日後什麼人才能娶了這麼可人兒的丫頭。
她對這丫頭的喜愛倒是不摻假的。
於是又接著道:「妁兒,別看咱們離著京城那麼近,可還真沒來過幾回。這回進京住下了,你可定要多出去逛逛,京城裡有許多好玩的好吃的!」
聽著這話,蘇妁覺得大伯母這是還將自己當個小孩子哄。臉上訕了訕,敷衍著點頭稱好。
白日里這一路官道很是通暢,一個時辰左右便駐停了下來。蘇明堂夫婦與大哥大嫂一個接一個的踩著步梯下了車,蘇妁最後下去。
眼前是一座青磚圍成的三進院子,較之朗溪縣的蘇府差不多大,但不像那邊分隔的那般細碎。是以庭院開闊明朗,還有迴廊與山石布景,整體比朗溪的蘇府不知要好出多少倍來!
蘇妁自是激悅,但卻不及大伯母表現的明顯。
「哎喲喲,真是死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住上這麼好的官邸!如此也不枉活一回……」
楊氏才驚嘆一句,就被大老爺堵了回來:「呸,才剛搬進來就說什麼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
楊氏略帶窘色的掃視了圈兒眾人,立馬住了口。深深自責,平日里最注重言辭體面,怎的這一激動竟失了態。
只是她也從這刻起越發堅定了心思:她要在這裡住下去,不是一個月,也不是兩個月,而是長久的住下去!
蘇明堂一家居正院兒乃是自然的,他將大哥大嫂安置到後院兒的廂房,是間帶耳房的套間兒。
簡單安頓好行囊,蘇明堂招呼大哥大嫂來偏廳用午飯。用飯時聊嘮起了些家常里短的事兒。
蘇明堂邊夾著菜,邊隨口問道:「大哥近來布莊生意如何?」
蘇明山當年繼承了父親留下來的布莊,雖打理不得當生意日漸慘淡,不過借著祖蔭庇護勉強能糊口。
他原來正夾著一塊肉快要填進嘴裡,一提到這事兒又嘆了口氣放下筷子了。
桐氏見狀便奇道:「怎麼,大哥布莊生意有問題嗎?」畢竟日後一個月皆要同桌而食,關係能緩和的自然要盡量緩和,不然誰都不自在。
大嫂楊氏見老爺沒心情說,便主動訴起了苦:「哎,入秋前尚書府的管家來布莊訂了一大批布料給下人們做工衣,原定的是昨日放銀,結果老爺去領銀子卻被人給轟了出來!」
「後來打聽之下,才得知是管家前日挨了客人的打,近來在養傷,所欠的貨銀要傷好之後再結。可聽說傷的不輕,險些喪了命!這貨銀可謂是遙遙無期啊。」
楊氏想著如今蘇明堂好歹也是五品官員了,指不定能幫他們解決解決。
一聽是尚書府,蘇明堂便知愛莫能助。但還是頗為好奇的詢道:「是哪位尚書大人的府上?」
「禮部尚書,張茂張大人。」大老爺答道。
蘇妁剛剛喝進口中的湯頓時驚得吐出了大半!
張尚書府的管家,不就是那晚給她一耳光的那個男人。竟挨了打,還險些丟命……
誰這麼除暴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