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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六章

  此為防盜章, 防盜比例60%, 訂閱比不足,請補訂或等待72小時  最裡面的紫檀書案上井然疊放著名人法帖, 一旁筆墨紙硯俱全,且乾淨無一絲塵灰。筆洗內半滿的清水一看便是今早剛剛換過的。


  這個屋子,全然不似一間已半年無主人臨幸的書房。


  謝正卿尋了書案后的一把黃花梨雲龍紋四齣頭官帽椅坐下,轉頭間瞥見一側多寶格上琳琅的文人雅玩與字畫捲軸,竟一時興起,操筆點墨運於紙上。


  潛心貫注間, 就連岑彥進屋, 他臉上都未有一絲的動容。也不知是無暇顧及,還是壓根兒沒聽見那腳步聲的臨近。


  難得見大人專註於案前, 岑彥也未敢上前攪擾,只悄然立於一旁靜候。雖是恭謙的微垂著腦袋,但岑彥也禁不住那點兒獵奇心理,偷偷抬眼往案上瞄去。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 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這不是《青玉案》么?岑彥忍不住看了眼首輔大人的面目, 見那平靜無波的眉眼下竟好似有款款暗流涌動。饒是大人藏得深,但知大人如他, 還是隱隱看得出些東西。


  大人平日里即便是偶有興緻練練書法,所寫也皆是些諸如《關山月》、《破陣子》、《戰國策》之類, 今日怎的竟想起這等意境綿綿的柔詞來。


  放下手中狼毫, 謝正卿抬眸見岑彥已來, 便將案上剛剛書完的生宣揉進掌中,輕輕一攥,隨手扔至書案下的紙簍內。


  岑彥見狀,立馬上前呈上一本古藍皮的黃頁冊子,稟道:「大人,書房內所有藏書均一一記錄在此,請大人過目。」


  接過冊子,雙手持著書面與封底一展,那冊子便成了一幅橫向長卷。其上書名、著者兩兩對應,涇渭分明。錄入的時日與書的來源也均標註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堪堪啜兩口茶的功夫,謝正卿便將那長幅從頭至尾掃閱完畢,尾端的一個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中。


  他眉頭微蹙,以若有若無的聲量喃喃自言了句:「蘇明堂?」


  隨後便將引錄冊子合上,扔至書案。沉聲命道:「過會兒叫人來照著這本冊子仔細核對,看看書房內少了哪些書。」


  「是!」領命后岑彥卻也未急著退下,而是又稟報起另一樁事。


  「大人,方才探子來回報,汪萼已將那六名刺客收入後院兒,不知是否打算救他們。」


  「嗯,」謝正卿闔眼應了聲,再啟眸時見到岑彥臉上流露困惑之色。便問:「可是有何想不通之處?」


  這樁案子的處理他雖從未向岑彥詳加剖釋過,但他以為憑著岑彥的睿智,該是可以領悟的。難道竟是高看了?


  岑彥微微頷首,語調也略顯自愧:「屬下明白大人將那些刺客鞭打敷藥過後,再送回汪府,是為了令汪萼對他們生疑。只是屬下不明白大人是如何斷定,此次行刺事件是汪萼做的?」


  俯頭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謝正卿緩緩起身。繞過書案走至岑彥同側,眼尾餘光瞥了他一眼,嘴角噙著幾分詭譎笑意:「我從未斷定行刺之人是汪萼派來的。」


  「那大人為何……」


  「因為這些刺客不論是誰派來的,此次我要借他們除掉的人,是汪萼。」


  諱莫高深的一句話,令岑彥越發不解。


  謝正卿倒也沒想故弄玄虛,繼續解惑道:「早前我便收到消息,有民間富賈自黑市買了一百名鐵勒死士。那日行刺之人所纏的頭巾上均刺著白蛛族徽,據傳這是鐵勒族人狩獵時,為保自身平安的吉祥圖騰紋式,那些刺客皆是鐵勒人無疑。」


  「將這些鐵勒人送至汪府,若是雇傭這些人的當真是汪萼,那他自會疑心他們已出賣了自己,從而泄憤除之。但若是這些人非他所雇,在他聽聞我遇刺之後,必然憂心這些人是真正的僱主蓄意栽贓給他。而他又猜不到真正的僱主是誰,那你說他會如何自保?」


  負手而立的謝正卿驀然轉過身睨著岑彥,眸色犀利,還帶有幾分考驗之意。


  岑彥連忙答道:「他仍然會殺了那幾個鐵勒人,並將他們埋藏於隱蔽之處。只要沒有在他學士府中搜出這些人,汪家便不會受到牽連。」


  謝正卿重又轉回身面著窗桕,「現在你可想通下一步應當做何了?」


  「回大人!屬下認為既然那些鐵勒人無論如何都會死在汪萼手上,我們只需派人盯緊了事後的藏屍之處,再讓探子將消息放出去,屆時人證物證齊全,那一百個鐵勒人中尚存的自會去找汪萼尋仇!」


  望著窗外庭院中開的灼灼的蟹爪蘭,首輔大人臉上暈開一抹淺淡笑容,饒是春水微波,卻是比那紅華曼理還要明媚上幾分。竟引得偏庭院子里幾個不知深淺的丫頭爭相觀望。


  他伸手將支摘窗上的叉竿取下,窗牖闔上,瞬時窗前那張流動著光華的俊美容顏上籠了層陰影:「那些鐵勒人雖原本便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但每個行當有每個行當的規矩。死士可以為財殺人,可以為殺敵而死,但是獨獨忍不得的,是被僱主內噬。」


  岑彥緊握了下腰間的刀柄,大惑得解,眼中頓時泛起殺伐狠絕的鋒銳:「大人,屬下這就去辦!」


  言罷正欲退下,謝正卿偏又喚了一聲:「等下。」


  岑彥停住腳步,怔怔的望著謝正卿:「大人還有何嘮吩咐?」


  「去跟管家說,將這偏院兒里的丫鬟每人杖責二十。」


  蘇妁跪在第二排,與大家一樣深埋著頭恭敬聆聽。她聽到宋公公宣完了旨,又口舌輕薄的對著她爹譏刺了句:「蘇明堂,你這膽子委實是大呀!膽敢以『首輔竊國』作藏字詩,還影射聖上的玉璽被偷了……你說不抄你家,抄誰家呀~」


  最後那句,簡直是如戲文兒中的花腔般,悠悠自宋吉的口中唱了出來。


  蘇妁大著膽子偷偷抬眸看了眼他。


  蘭花指,娘娘腔,拂塵一甩殺四方。『宋吉』名字起的吉祥,今日做的卻是為蘇家『送終』之事。


  只見他轉頭看了看兩側提著長刀的大內侍衛,柳枝兒似的細頸驕矜的晃了晃,口吻帶著幾分倨傲:


  「我說——動手吧各位?都站在這兒看戲吶?今兒個你們一個個的可都給我搜仔細嘍,一個活口也別留~」


  ……


  「啊——」伴著一聲駭耳的尖叫,女子自床上驚惶坐起!面青唇白,冷汗涔涔。


  先前慘絕人寰的血腥一幕至今仍在腦中揮之不散!蘇妁只覺眼前仍腥紅一片,方才伴著那焚天火勢倒於血泊的,一個個皆是她至親的家人……


  此時,丫鬟霜梅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曬的衣物,驟聞屋內這聲尖叫,跑過來一腳將門踹開,不假思索的就衝進了屋。


  她手中還持著漿洗衣物用的棒槌,小小身板兒卻作出強勢的攻擊狀,還當是小姐閨房裡進了什麼魑魅之流!

  四下尋摸了圈兒,霜梅見除了直挺挺坐於床上的蘇妁,並無其它什麼東西在。這才將手中高舉的棒槌放下,稍許心安了些。


  「小姐,您方才是怎麼了?」


  蘇妁的眼尾布著幾縷鮮紅血絲,她定了定神兒,側目凝向霜梅。看著站在眼前的丫鬟,她臉上既有懼怕也有疼惜……霜梅這丫頭,方才不是被那些侍衛亂刀砍死了么?


  「霜梅,你……你還活著?」蘇妁聲色顫顫的爬下床,眼神張惶。一隻瑩白細手自那寢衣寬袖中緩緩探出,怯生生的撫上霜梅的臉。


  溫軟彈滑,緋粉淡浮,她終相信眼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十七年前,蘇妁的娘桐氏,在蘇府院兒外的梅樹下撿了這女娃。那日正值霜降,滿覆白霜的梅花瓣兒將女娃蓋了個大半,抱回府時雖是氣息奄奄,但也因著這些花瓣兒才保了一命。是以,桐氏便給這娃取名「霜梅」。


  之後不多久蘇妁出生,桐氏便乾脆將霜梅放進她屋裡,讓奶娘一併帶養著,慢慢當個小丫鬟調·教。從此蘇妁與霜梅二人相伴著長大,名為主僕,實則卻更似姐妹。


  見蘇妁沒頭沒腦說些不吉利的話,霜梅臉上露出些焦急之色,邊伸手去摸蘇妁的額頭,邊口中喃喃著:「小姐您瞎說什麼呢,這是病糊塗了么?」


  試了手溫,霜梅不由得一驚:「呀,果真是燙得緊呢!小姐您快回床上歇著,奴婢這就去找老爺給您請大夫!」


  說罷,霜梅就強行攙著蘇妁坐回了床上,不由分說的轉身出門。


  蘇家老爺蘇明堂乃是朗溪縣的縣令,按說朗溪與京城毗鄰,百姓又精於商賈之道,算得上個富庶大縣。可蘇明堂砥礪清節,脂膏不潤,日子反倒過的不如個山區小縣之長。


  在蘇家這樣拮据的府宅,原本下人就精減,自然不會收養個娃娃慢慢栽培。可因著撿霜梅時正值桐氏懷著蘇妁,蘇老爺便破了個例,只當是為後代積善餘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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