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九章
此為防盜章, 防盜比例80%, 訂閱比不足,請補訂或等待72小時 秋夜漸涼,暮靄遮月。
尚書府的書房內此刻卻是暖意融融,裊裊香霧自那錯金饕饕紋鋪耳熏爐中溢出。
棋案旁的燭盞撥得正亮, 五隻紅燭上竄動著的火苗,給這滿屋子沉寂的書匱添了抹熱烈。
「到您了,大人。」蘇妁終於謹慎的落下一子后,怯生生的抬眸望著她眼中的尚書大人。
而謝正卿已盯著那紅燭凝了許久, 在她提醒下才帶著半分不易察覺的嗤笑回過頭來,清越的聲音夾著幾分調侃:「還以為要等這紅燭燃盡了, 你才能斟酌好。」
蘇妁面露窘態的垂了垂頭, 腮邊剛淡下去的羞赧之色復又籠了過來,從臉頰一直暈染至耳根兒。
前面兩盤兒倒是下的快, 可這下的快輸的也快。若是再不仔細琢磨琢磨, 以這人的棋藝怕是下到天亮她也難以翻盤兒。
「你的臉……」待蘇妁臉頰的緋粉褪去, 謝正卿才發現她的右臉上有一小片紅印是褪不掉的,並非羞赧之色。
蘇妁本能的伸手去遮。那火辣辣的感覺到這會兒還很明顯,可見管家那手勁兒是當真不小。只是她不能說自己是伺候前廳的,那樣便很容易穿幫。很快她心生一計。
「是四夫人晚上召喚奴婢時正巧奴婢不在……」就讓他以為是因為伺候不及時而被四夫人教訓,她處境這般卑微可憐,想來他出於憐憫也該下的快些吧。
果然, 謝正卿的落子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 甚至有幾步完全不假思索敷衍著就放下了。他當然知道她是在扯謊, 但是臉上的巴掌是實打實的,眼下他倒有些不忍逗弄了。
「大人可聽過棋痴胡照麟的故事?」眼見謝正卿這一步思索的有些久,舉棋忖量了半天都還未下,蘇妁便意調婉轉的問道。
謝正卿的視線自那棋盤徐徐划向她的眼睛。紅燭灼灼,越發映的那雙眸子流光溢彩,似是淬滿了繁星千萬,燦艷煒煜。
「並未,你且說說看。」邊回著,他將手中的黑子隨意一落。方才中斷的忖量也就這麼中斷了,他只是饒有興味的盯著她,想要聽聽接下來講的故事。
誰知蘇妁從那棋笥中捻起一粒白子后,嘴驀地又閉上了,只一心的盯著棋盤,推敲著這一步應當如何走。
迂久,她終於又將那粒白子落定,與此同時嘴邊淡出一抹軟笑,抬頭道:「以前有個叫做胡照麟的鹽商,據聞其愛棋如命,屢勝名家。有一回,他終於如願交手到了「棋仙」范西屏……」
「然後呢?」謝正卿抬頭。
見那黑子草草的落了,蘇妁又捻起一粒白子,同時也再次沉默不語。
又是良久的思索后,她才將手中的白子落定。緊接著朱唇起啟:「然後……范西屏乃是圍棋國手,弈棋出神入化,逢戰必勝。是以,很快便令胡照麟落於了下風。」
堪堪兩句話的功夫,謝正卿便走完了自己這步。當他抬起頭來時,卻見她又閉嘴不言了。
呵呵,一到他下時就喋喋不休,一到自己下時就緘默不語。她這是故意在分他的心么?他也不急,就靜靜的看著,容著她細細忖度。
直到她手中那粒白子終是落了,謝正卿才略顯遲怠的伸手到棋笥里揀了一粒黑子,淡然的開口道:「好了,可以接著講了。」
既然摸清規律了,他便舉棋看著她,遲遲不肯將棋落下。看來這個故事若想痛快聽完,自己還真不能下手太快了。
蘇妁知他已識破自己這點兒上不得檯面的干擾心神小伎倆,便乾脆痛快的將後半部分講完:「然後胡照麟很不甘心,便謊稱腹疾難忍,將殘局封盤,告退醫病。之後他用兩天一夜的時間來回,去請教了「棋聖」施定庵。再趕回時,才終於破了那殘局。」
故事聽完了,謝正卿不由得笑出了聲。她這引經據典的大費周章了半天,就是想證明自己兩柱香下完一盤棋已是算快的?還是想證明使點干擾的小伎倆也無傷大雅?
只是笑著笑著,當謝正卿低頭看向棋盤時,奚落的笑顏便在那一瞬僵住了。
二五侵分,三劫連環,愚形之筋,滾打包收……已無回天之力。
這局,竟是她勝了?
謝正卿抬頭看著蘇妁,只是這一眼與先前那些逗弄小孩子似的神色不同。這一眼格外的認真,像在凝視一位真正的對手。
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已激怒了他,蘇妁趕忙開口道:「奴婢的故事還未講完。後來棋仙范西屏得知了真相,非但沒有笑話胡照麟,反倒從此對他分外敬重。」
說到這兒,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帘,直勾勾的盯著謝正卿,柔聲問道:「大人可知這是為何?」
故事講到這,謝正卿自然聽得懂她的意思。便依她心中所想,噙著抹似有似無的詭笑,沉聲道:「因為范西屏感動於胡照麟的所作所為,他雖用了歪心思,卻是因著足夠重視棋局與對手而為之。」
話畢,他見她眨巴眨巴那雙輕靈的桃花眸子,眼中滿是偃意,看來方才那番話是正巧說至她心裡了。
她那副靈動的纖密睫羽忽閃忽閃的冒著壞氣兒,可他唇邊那絲笑意越發顯著。此時他並不想跟她計較那些細碎的衝撞,甚至連她此刻胸中所藏的那冊書,他都不想計較了。
只是目光掃過她右臉那片尚未褪去的巴掌印子,他突然想給她一份恩典。
「你上回說,叫沈英是吧?」
「是,大人。」
謝正卿雲淡風輕的笑笑:「嗯,難得碰上個與我對弈能得勝之人,故而若是你有把握再贏一盤,我便可以允你一個願。」
「允一個願?」蘇妁不解的看著他。
「可以是幫你出氣,也可以是幫你得到某樣想要的東西。」他忖著若是她不喜以暴制暴將管家毒打一頓,那至少可以選要東西,免得每次偷書都被弄個慘兮兮的。若是她開口,他倒是可以把散落各府的蘇明堂的書一併索回,贈她。
許是這個條件太過豐厚,以至於讓蘇妁不假思索的就點頭應了。
接下來的這一盤棋下的很是詭異,明明見謝正卿每步都極認真的在走,最終卻不著痕迹的輸了。
見他並無不悅的樣子,蘇妁便下了榻椅往地上一跪,大著膽子言道:「尚書大人承讓了。奴婢僥倖贏得兩局,還請大人不計前嫌忘掉奴婢之前所做的蠢事,並……並按賭約送奴婢一樣東西。」
畢竟是他親口所說,只是眼下提出來,她仍是有些戰戰兢兢。
「說吧,你想要什麼?」謝正卿將先前盤坐於棋盤前的雙腿搭落下地,正襟危坐在榻椅上。
「奴婢……奴婢想要一個承諾。」吱吱唔唔的說著,蘇妁略顯心虛的垂下頭。
承諾?一個姑娘家的給一個陌生男人張口要承諾。謝正卿由上而下睨著她的眼神越加玩味:「是何承諾?」
忐忑了片刻,蘇妁還是決心說出。她早聽爹爹說過,六部尚書皆是謝首輔的心腹,旁人插不上話的事,他們卻可在謝首輔那兒得幾分顏面。
故而她大著膽子求道:「奴婢以前開罪過一位大人物,生怕哪日他要懲罰奴婢而累及全家,若真有那一天,到時還請尚書大人看在今日一諾的份兒上,為奴婢開口求個情。」她沒扯謊,只是她說的『以前』是上輩子。
這話說的懵懵懂懂,但不管如何只要張尚書點頭應了,便算是半個免死金牌。
謝正卿臉色怔然,視線不由得游向所跪女子的胸前。難道她四處偷書,便是在心憂這個?
「好,我答應你。」他溫和的笑笑,又問:「可還需要立個字據?」
「不必不必!君子一諾遠勝文書。」又不是添房置地要有什麼房契地契為證,諾言這種東西全憑屆時的心思,若有心幫便是無一憑證也會幫,若有心推諉有字據又如何。倒不如說句好聽的給他戴個高帽,至少今晚她一走了之後,不至讓他太氣。
謝正卿上前扶她,溫言道:「起來吧。」
蘇妁隨之起身,心忖著既然交易達成,此時趁他心情不壞,正是上佳的脫身之際!
便道:「如今棋也下完,還請大人准奴許婢回去伺候四夫人歇息。」
只見謝正卿神色淡定的撣了撣前襟,跟著從榻椅上下來。溫和別有深意的說道:「好,我也同你一併過去,今晚就在四夫人院兒里歇息吧。」
此話猶如一聲悶雷炸在蘇妁的心頭!明明炸的心肝俱顫,卻除了她自己外誰也看不出來。
戰戰兢兢演了一晚的戲,難不成卻在最後關頭被拆穿……
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浮於唇角,謝正卿搖了搖頭:「剛剛復明,一時眼拙了。姑娘這般『慘絕人寰』的樣貌,我怎有機緣認得。」
面對如此直白的挑釁,蘇妁強撐著面色如常,不起波瀾。畢竟事兒都幫他辦完了,現下再得罪有些犯不著,保命為先。
她硬扯出一抹諂笑:「既然你沒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原本她還真走不了,畢竟親眼目睹了當朝首輔的如此狼狽相,這本身便是死罪一條。不過謝正卿這會兒倒也沒打算按原計劃去拔刀。
他只冷著一張臉,言道:「今日姑娘既然幫了我,他日定是要報答的,不知姑娘芳名?」
蘇妁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告訴他真名。
一來自己眼下所扮的角色乃是趙侍朗府上的粗使丫鬟,若留下真名恐留後患。
二來此人雖不似惡徒,但也絕非什麼善男信女,糾扯多了保不準是招禍上門!拉倒吧,不求他報答,只求此生再無瓜葛。
最終,她訕笑道:「小女名喚沈英,不過小女並不需要報答。」沈英這名,也正是蘇妁今日進趙府時所報的化名。
只見謝正卿眼中流露出轉瞬即逝的譏誚,蘇家的閨女姓沈?這是在諷她爹還是辱她娘。
不過既然蘇妁鐵了心做好事不留名,謝正卿也懶得揭穿。只是無意打量間,他的餘光卻倏忽瞥見她的衣裳。
那被他撕的有些不像樣的裙衫,半遮半掩的裹勒住豐潤娉婷的身子。右側袖襕直至胸前還有大片的洇潤,想也知道這定是他先前抓住她手時所至。那疏織的棉布吸飽了水,濕噠噠的緊貼在如瓷的玉肌上,更使得那凹凸身型誘人垂涎。
便是如此一身灰撲撲的下人裝束,也掩不住那皮下的媚骨。
眼見謝正卿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遲遲不肯移開,蘇妁眼中顯露惶惶之色。不自覺的伸手去扯了扯領褖,既而便虛掩在胸前不敢再放下。
卻見謝正卿這廂斂了斂失態的狀貌,輕解起自己的外袍。
蘇妁向後退縮了兩步,面露驚恐,顫聲道:「英……英雄既然無礙了,不如沈英先……」
不待她將話說完,便見謝正卿已將外袍褪下,憑空用力一甩,那袍子便整個飛鋪開來,自她的左肩繞搭至右肩,似件碩大的披風般,鬆鬆闊闊的罩住了那嬌纖的身子。
***
山半腰,岑彥正帶領著一隊人馬搜山。只是搜了半個多時辰,仍沒見首輔大人留下一星半點兒的記號。
前路又到了分岔之處。從山下一路走上來,他們業已遇到了不下二十條岔路,反反覆復繞來繞去。二十多名錦衣衛經歷了分頭、分頭、再分頭,如今他這隊只剩下三人了。
先前派去探路的長生小跑著回來,匆匆擦了把額頭上冒的急汗,雙手一拱稟道:「指揮使,前面的兩條皆非死路,屬下各走了百米不到,便又現岔路。」
「嗯。」岑彥一手習慣性的握著腰間刀柄,一手抵額遮擋驕陽,沿著那兩條蜿蜒小路往遠處眺了眺。
「指揮使,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眼下就咱們三人了,如何也搜不全這座山吶。況且如今也不能確定大人躲的就是這座……」
「啪!」不待長生將話說完,一個響亮的耳光就甩到了他臉上。
岑彥這種練家子當中的高手,隨便一掌出去那都是孔武有力!直將長生打的就地轉了半圈兒。
他盛氣逼人的立在那兒,一雙鳳目狠厲細眯,黑瞳似冒出灼灼火焰。既而聲音沉沉吐出一字:「躲?」
原本那巴掌下去,讓長生有些懵,一時還沒明白自己錯在哪兒。岑彥這一提點,他便立馬頓悟過來,連忙改口:「屬下嘴拙!是暫避!」
這種時候,岑彥也沒功夫跟下面人多做計較,簡單教訓過便是,眼下唯一的重任是要找到首輔大人。
他將雙手負至身後,臉色一沉:「放狼燈,給附近邊營求助。」
「是!」
……
鎮撫司從職務上來講乃是直屬當今聖上,故而錦衣衛在外行事也有某些特權。比如這狼燈一放,各地方官府及其所轄勢力,便需無條件配合他們的行動。若怠職,錦衣衛則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故而這狼燈是輕易放不得的。今日若非是為了謝首輔遇險,岑彥也不敢擅放這東西。
戊京南方山脈眾多,又是南方諸城進京的必經之路,故而這裡曾是窮寇山匪的樂園。
幾年前謝首輔頒令嚴治南部山脈,不僅將山匪的老巢盡數繳毀,還在沿途官道兩側設了諸多崗哨營寨。
一來為防止再有流寇在此安營紮寨,二來也為進京的商賈百姓們護行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