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變故
晉江文學城首發 阿妧睜開眼, 微微迷糊地往前看了一下,正對上蕭叡黑而亮的眸子, 有些驚喜地道:「你醒了?」
蕭叡沒有說話, 視線從她臉上轉開,落在了被阿妧的手臂壓住的衣袖上面, 輕輕扯了一下,示意她起身讓開。
阿妧反應過來, 連忙直起身子要站起來,結果跪坐得太久, 雙腿都已麻了, 還未站穩就又跌回去, 身子本能地前傾, 一下子跌到掀開衾被起身下榻的蕭叡懷裡。
阿妧頓時僵住, 又羞又窘,臉兒一下子漲紅,連忙從他懷中退出來,微微低著頭道:「抱歉, 我沒有站穩, 不是有意冒犯。」聲音都有點顫。
等她退到一邊, 蕭叡坐在榻邊彎腰穿靴, 隨後起身披上衣甲,大步出了營帳。
直到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 阿妧的一顆咚咚亂跳的心才放回了原處。
她揉了揉還有些發熱的面頰, 目光落在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的帳簾上面。她能聽見蕭叡在外面說話, 聲音低沉的,偶有一兩句送入耳中,是在吩咐士兵拔營啟程。
軍隊的動作很快,不消多時便已收拾完畢,阿妧背著行李候在一旁,看著面前整齊排列的隊伍。李恂隨在蕭叡身後,一齊從隊伍的後方打馬過來。
阿妧看見走在前面的那匹黑色駿馬,行得並不快,彷彿是踱著步子似的,馬上的人也是一身黑色的甲衣,英姿雄健的樣子幾乎要與那匹駿馬融為一體。馬蹄聲噠噠的,一下一下,像是鼓點一般,敲打在人的心上。
那人現下並無一絲病痛昏迷的憔悴模樣,又恢復了阿妧初見時的冷峻與淡漠,很快就行到了近前,馬蹄翻起一陣黃塵,連同冷風一齊向阿妧的面門吹去。
阿妧連忙退避,風止塵歇的時候才又抬起頭來。
李恂隨蕭叡一道在軍前勒馬停駐,轉頭看見阿妧孤零零地站在道旁,不由向蕭叡道:「將軍,不若就帶著她吧,我見此女醫術甚佳,留在軍中充當軍醫也算盡其所用。」他知道蕭叡不慣讓人服侍,因而沒再提讓阿妧留在身邊伺候的事。
這已經是李恂第二次為那個女孩說項了,蕭叡也懶得再駁他,只淡淡道:「隨你。」
阿妧見李恂翻身下馬,面露欣喜地向自己走來,接著便聽他說道可以允許自己同行,琉璃一樣的眸子剎那間亮起來,再三向他道謝。
「你可會騎馬?」
「我會。」阿妧連忙點頭。
這一個小隊都是騎兵,再加上蕭叡下令要在日落之前追趕上大部隊,因而一路疾馳,幾乎沒有停下來歇息過。所幸阿妧的騎術還算不錯,勉強也能跟上他們。
從天水到洛陽,又是十餘天的路程。阿妧發現蕭叡不光是那支剿匪的小隊首領,到了數萬人的軍隊中,仍然是人人尊重敬畏的將軍。阿妧覺得他的身份應當不會低於她的父親。
因為這段時間她跟李恂走得比較近,所以時常也能見到蕭叡,根據她的觀察,這個人雖然面上冷了些,但其實挺好伺候。
除了最開始有些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阿妧發現他雖然不怎麼跟自己說話,但也沒有惡聲惡氣過,再加上阿妧一直記著他的救命之恩,故而她還是對蕭叡很有好感的。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等到阿妧治好了軍中又一個病人之後,隊伍已經渡過黃河,繞過北邙山,眼前便是雄渾壯闊的洛陽城。
因為軍隊不能入城,李恂他們還要在城外等候面聖的詔令,而阿妧也沒有了再留下的理由,故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後便向這段時間認識的人道別。
李恂送她出營門。
因為知道她是去投親的,所以倒也不很擔心,只簡單囑咐了幾句,又大致講了下洛陽城內的情狀便要回營。
阿妧卻叫住了他。
她嘴唇張合幾下,卻沒出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半晌后才鼓足了勇氣,對他道:「我就是想問一下,將軍他是叫……」
「李副將!」阿妧的話一下子被打斷,兩個人同時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士兵快步跑來,還未站定便道,「將軍找你,請速速回營。」
李恂不再耽擱,迅速跟在來人後面,大步而去。
阿妧心裡有點失望,這陣子她跟軍中所有人都一樣,呼蕭叡為將軍,然而就在方才的臨別時刻,她才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她的這位救命恩人姓甚名誰。
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想著,自己萬一要是運氣好,能夠順利地和姑姑認親,往後應當有能力報答他和李恂。隨即又想到,反正還有李恂,有他在,那位將軍應當也不難找,於是不再糾結了。
阿妧的運氣確實很不錯,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認親的門路,在進入洛陽城的第三天,阿妧的姑姑、那位深居內宮的魏國皇后就聽到了她的消息,命人將她帶進宮。
……
蕭叡入城的時候是一個陰天,濃雲翻滾著,幾乎要沉沉地壓下來。
他已經四年沒有回過洛陽,城內的情形既熟悉又陌生。沒有多看,直接去了城北的一座宅院。
蕭叡十五歲的時候生母甄皇后被殺,他自己也被貶為庶人,發配從軍,此前沒有開府,這裡的宅院是妹妹長樂公主所建,裡面供奉著兩人母親的靈位。
宅邸一直都有人打理,僕人們也早知道他要回京,這會兒得到消息,都出來跪迎。
甄皇后的乳母、一個年邁的老嬤嬤被蕭叡扶了起來,抬起袖子擦乾淨面上的淚水,領著僕人一道出去。
身後的門被輕輕關上,屋子裡就只剩下了蕭叡一人。靈堂空蕩蕩的,也很素簡。甄氏死在鄴城,也葬在鄴城,蕭叡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現下也只能對著靈位憑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