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Part 11
霍欽回來時,陳箐箐穿高跟鞋的腳都站得發麻了。
男人沉聲道歉,「久等了。」
「沒關係,沒有等多久。」
她笑起來,卻不可避免去想,霍欽送人回去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雖然突兀,但我能問一下,你和剛剛那位小姐是什麼關係嗎?」她小心試探。
霍欽默了一秒鐘,吐出幾個字,「陳小姐,對不起。」
「赴約之前,我原以為今天晚上是一場家庭聚會。這些話本來應該在一開始就講清楚的,我沒有進入一段婚姻的打算,是我母親擅作主張,耽誤了你的時間,我代她再說一聲抱歉。」
「我也沒有想過要結婚,長輩們就是太著急了。」她心沉下來半截,若無其事再笑,「即使是作為朋友相處也不行?我其實很欣賞你。」
「抱歉。」他留出認真思考的時間后,再次拒絕。
彬彬有禮,進退有度。
即使是一場欺騙性質的晚餐,也耐到結束后才道出實情,拒絕禮貌卻並不留餘地。
這樣的相親對象,如果不屬於別人,那真的再完美不過。
「沒關係,好像今天晚上一直是你在跟我說抱歉呢,你也沒有做錯什麼。」她已經做出了一位淑女最大的試探,可惜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臨開車時,陳菁菁終究是沒有忍住好奇心,落下車窗問道,「她是你曾經的女朋友?」
風把霍欽的外套衣擺刮起來,他在陳菁菁的目光下點頭,「是。」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的這個問題似乎很難,連一直穩重持沉的冷清男人,眼神都有了片刻的迷茫,他思考了很久,然後告訴她。
「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人。」
只要寧佳書願意,能輕鬆地奪走每一個人的視線,別人的愛和喜歡她唾手可得,所以,也學不會珍惜。
「那你呢,你愛她嗎?」
她對自己的條件有自信,相貌氣質家庭,每一項拎出來都有讓男人側目的資本,可是霍欽自始至終沒有被打動過。所以她覺得,這個男人要麼是已經有了愛人,要麼是曾經被傷得很深。
這一次,霍欽沒有再答,他說,「祝你幸福。」
「謝謝。」
男人目送著車子消失在路燈下熙熙攘攘的車流里,終於被風吹起了些許寒意。
寧佳書的香氣還留在他外套上,觸感也猶在,他轉身大步去開車。
曾經很愛過。
姍姍來遲的答案,陳菁菁註定不會聽到。
***
寧佳書先把何西送回了家。
她崴著腳回包廂,本來是一堆人搶著想送她的,可誰知寧佳書擦了點藥酒走幾步,竟自己又好了,這下眾人都沒了當護花使者的借口。
何西的家租在一處高檔公寓,綠化環境不錯,出了小區就是地鐵站,交通發達生活便利。寧佳書這段時間都在找房子,知道租金不會低,不過讓她吃驚的是,這個價位的公寓,何西居然還租了個三室兩廳,外邊還帶一陽台。
何西家裡算中產,她自己每個月工資兩萬上下,不靠家裡,根本無法在支付房租的同時維持現在的生活。
「你一個人住,幹嘛租這麼大的房子?」寧佳書氣喘吁吁把她往沙發上一扔,癱坐在地毯上。
「你懂什麼,」何西閉著眼睛亂蹬腳,抬手就甩寧佳書胸上,「還不是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你知道我為了租他樓底下費了多大勁嗎?付這————么高的房租就為了多見幾次面,他倒好,飛一回一兩個星期不著家,放著我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樓下假裝看不見!」
寧佳書原本是要打回去的,一聽這話,捂著胸口心念一動,「誰,霍欽?」
聽到這名字,何西似是有了一分清醒,半眯著眼睛睜開看一眼,寧佳書又趕緊伸手去手動幫助她合上,「是他嗎?」
「除了他,還有誰?他怎麼能跟個和尚似的,臭道士……」憤憤進入角色扮演說到這兒,何西又嗚嗚哭起來,「為了租房子,我現在都沒有存款還修理費了!」
「要不我幫你還吧。」寧佳書的眉眼頓時鮮活起來。
趴在沙發邊循循善誘,「你看房子這麼大,你一個人也住不下,還難打理,我正好在找房子,搬過來可以跟你分擔房租水電……」
「真的嗎?」何西抱著她的手,像回到了母親懷抱的小雞崽,感動道,「我跟你說,我都快窮死了……」
「但你明天要是後悔可怎麼辦呢?」寧佳書早早打開了手機錄像,等著她回答,得先給自己下道保證符。
「我不會後悔的,求你搬過來幫我付房租吧,我快二十七的人,不能再問家裡要錢了,我怎麼這麼對不起我媽……媽媽,我錯了,我一天都沒孝敬過你,還只會問你要零花錢……」
她的眼線與睫毛膏此刻已經化作兩條黑痕,在臉龐上蜿蜒劃過,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何西辛辛苦苦瞞了這麼久的秘密,就這樣在一場醉酒後,暴露給了她最大的敵人。
寧佳書滿意收起手機,覺得她明早起來可能會痛苦得想抹脖子。
***
何西是被寧佳書搬家的動靜吵醒的,宿醉醒來頭疼欲裂,茫然扯開沙發上的毯子坐直,眼睜睜看著她指揮搬家工人進來,「梳妝台放哪兒好了,書架,書架就放客廳……」
我是誰?我在哪裡?
她思考了一分鐘生命的終極奧義,然後想起了混亂的昨夜,她躲在寧佳書懷裡聲淚俱下傾訴自己這些年的失敗。
「寧佳書?」
「嗯?你醒啦。」寧佳書心情頗好,難得照顧她,「我給你買了早餐,吃吧。」
下巴努朝客廳里多出來的新餐桌。
鋪了桌布,還頗有情調地擺了個瓶子,插一支向日葵。
「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何西朝她扔過去一個抱枕,咬緊牙根,「你這個卑鄙的女人!」
寧佳書閃身躲開,「你這是要找我秋後算賬嗎?」
「不行哦,」她伸出中指擺了擺,掏出合同,「你得有點契約精神,白紙黑字,一旦簽下,可不能反悔了。」
「那是我不清醒狀態下籤的,根本不能算,我什麼也不記得。」何西搶過來便撕了個粉碎。
搬家工人都被她嚇得一嘚瑟,寧佳書驚訝了一下,然後低頭掏出手機解鎖,「既然你記不清楚,看來還得用昨晚的視頻提醒一下,咦,視頻在哪兒呢……」
何西看著屏幕里女鬼一樣的自己,失魂落魄坐回沙發上。
「我討厭你。」
「那怎麼辦,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
何西懊惱地后躺把頭埋在抱枕里亂叫,「要怎麼樣你才肯把視頻刪掉!!」
她最大的把柄被人捏手裡了,這個人還是寧佳書。
「為了慶祝我們以後同住一個屋檐下,好好相處吧。」寧佳書的嘴角終於翹起來。
何西受到這個天大的打擊,直到洗完臉還一蹶不振。
但她心裡也清楚,如果不讓寧佳書這個惡魔住進來,這個月估計又得問家裡要補貼了。
看著格局大變,煥然一新的客廳,她千方百計好歹找出理由安慰自己,寧佳書是個大方愛乾淨的房客。而且就算她一個人霸佔這房子再久,霍欽也不再是她從前心中那個高冷的男神了,是已經被寧佳書染指的凡人。
***
寧佳書搬家這事兒,在家裡引起了非凡的動蕩,起因是她遠在澳洲的親爸打電話回來問候了。
「佳書,你跟爸說實話,是不是那個家裡誰給你氣受了!是不是他們逼……」
「爸——」寧佳書嘆氣,「你還不了解我嗎?誰能給我氣受,我就是工作不方便,找個離公司近的地方住。」
「別騙你爸了,隔壁你黃阿姨都跟我說了,說你回家沒鑰匙,抱著一堆東西他們半天也不來開門。」
「要是沒人給你氣受,你學飛那年,怎麼會突然來找我,抱著我哭。」
還哭了兩天。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下。
「……你就應該跟我留在澳洲的,回國上什麼班,我只有你一個乖囡,就想把最好的給你。他們跟著你享了福,現在反倒還蹬在你頭上來了。」
兩千萬還在往上漲的大房子,如果沒有寧佳書,寧爸無論如何不會這麼大方,他當年跟寧母算得上是一對怨偶。
年輕時候他學歷高,生得英俊一表人才,又是本地戶口,情竇初開時,認識了江浙老家來找工作,隔了十萬八千里的遠房親戚,在他家暫住的寧母。
能生出寧佳書這樣的顏色,可想而知年輕時候的寧母,也是十里八鄉一枝花,來提親的人踏破門檻,可她最後和寧爸看對了眼。
兩邊家裡自然是不同意的,寧佳書奶奶嫌寧母文憑低,又是鄉下人,外公嫌棄寧家傲氣,瞧不起人。
兩個人頂著壓力結了婚,婚後卻諸多不順。
一直到寧佳書出生,寧爸辭了鐵飯碗下海經商,生意發展得如火如荼,街坊的風言風語也多起來。
說見哪個女人挽寧爸的手逛街,又請了幾個漂亮女人做秘書。
寧爸生得一副好皮囊,有學問,再有了錢,想撲他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每天解釋每天吵架,終於有了累的時候。
他們悄悄離了婚,寧佳書卻臨近高考前才隱約聽聞風聲。
每天住在一個屋檐下陪她準備考試的父母,已經分別有了女朋友和男朋友。
用晴天霹靂也不足以形容寧佳書得知消息那一瞬間的震撼。
她的生活從起被顛覆了,觀念也被徹底洗刷。
被騙得這麼慘,也就從那時候起,她很難再毫無保留相信一個人。
她受夠了從小到大生活里那些吵嚷和瓷器落地的脆響,也不再期盼遇上相守一生的人。
因為光陰易逝,容顏易老,所有曾經炙熱的情感都會隨著歲月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