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難孕

  「娘娘, 您怎麼還坐得住!」鄭嬤嬤滿臉憂愁地看著面前抄著佛經的太子妃, 簡直想上前搖醒她。


  「嗯?」太子妃抬筆蘸墨, 隨意的應了一聲, 「怎麼了?」


  「陛下即位都已經第四天了,還未下旨晉封您, 您……」鄭嬤嬤忍不住撇嘴, 「您這心裡就不著急嗎?」


  「正是因為陛下剛即位, 諸事繁忙, 所以顧不上我們也在情理之中。」太子妃道。


  鄭嬤嬤搖頭:「您久不理事了, 外面都怎麼議論您都不知道了。」


  「嬤嬤此言何意?」太子妃終於抬頭, 「可是有什麼關於我的流言蜚語?」


  鄭嬤嬤上前,小心謹慎的道:「奴婢聽說陛下有意立棲蝶院那位……」


  太子妃迅速轉頭看去:「什麼?」


  「您以為陛下遲遲不封賞東宮女眷是為何?他是打折著立棲蝶院那位為皇后的主意呢!」


  「絕不可能。」太子妃猛地放下筆,墨汁兒濺了一張白紙, 抄了大半頁的佛經就這樣毀了,「本妃乃先帝所封,占著大義名分,又無絲毫錯處,陛下怎麼可能棄了我而立秦氏?除非他是想讓御史狠狠地罵他一通!」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嬤嬤, 你真的是聽風就是雨,這等笑話就不要拿到我面前來顯擺了。」


  鄭嬤嬤卻不這麼認為, 她見慣了薄情的男人, 多的是拋棄糟糠另娶年輕貌美的負心男, 陛下雖身份尊貴, 但本質上還是男子,同樣遵循此理。


  「您興許覺得是奴婢在興風作浪,但奴婢跟隨您多年,對您是忠心耿耿,奴婢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鄭嬤嬤憂心忡忡的道,「棲蝶院那位總歸是個禍患,娘娘不得不防啊。」


  太子妃抬頭,眉尖兒微蹙:「你說得我自然懂,可她年輕漂亮又有手段,想扳倒她,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自那日太子被人構陷與宮女通/奸一事之後,太子妃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秦瑤光,可能會給她平靜的人生立帶來一股最大的波瀾。


  「此事著急不得,若思慮不周全反而容易引火燒身。」太子妃垂眸,一臉思量之色。


  鄭嬤嬤道:「是人便有弱點,咱們仔細瞧著,務必一擊即中。」


  太子妃點頭,臉上浮現贊同之色。


  說到底,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們,是不可能和平共處的。在這樣一個一夫多妻的男權社會裡,他們享受了女人帶來的溫情和崇拜,同樣也要經受得住她們的算計和爭奪。


  新朝初立,劉光便加封了當日救駕有功的宣王等人,更是提拔了為先帝連擋兩刀的秦平陽,對他連連誇讚,說他是後起之秀,將來的建樹一定不亞於其父其祖父。


  至於秦相國,先帝時期他備受猜忌,處境如履薄冰,這新帝即位之後待遇立馬竄升,不僅受封為太傅,而且新帝還派人在朝上給他安了一把椅子,體恤他年邁,允許他坐著上朝。


  對此,瑤光絲毫沒有與有榮焉的感覺,反而覺得有種黑雲壓頂的危機感。


  自古以來,外戚太過強勢便沒有好結局,她不知是陛下不懂還是他裝不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鄭氏,溫婉賢淑,毓質名門,克嫻內則,淑德含章,仰承太皇太后慈諭,以冊寶冊,立爾為皇后,欽哉!」


  「臣妾領旨,謝恩。」太子妃全副披掛,鄭重接旨。


  「良娣秦氏,柔嘉淑順,風姿雅悅,性資敏慧,率禮不越,仰承太皇太后慈諭,冊為貴妃,欽哉!」


  跪在太子妃左側的瑤光附身跪拜:「臣妾領旨,謝恩。」


  「良娣蕭氏,靜容婉柔,麗質輕靈,撫養皇子有功,仰承太皇太后慈諭,冊為蕭妃,欽哉!」


  「臣妾領旨……謝恩。」蕭氏跪在瑤光的身側,聽聞她是貴妃而自己只是一個「妃」,不免心生不滿。


  「良娣楊氏,端方識禮,貞靜柔和,仰承太皇太后慈諭,冊為禮嬪,欽哉!」


  「臣妾領旨,謝恩。」楊氏抿唇一笑,彎腰跪拜。


  潛邸之時的女眷皆有名號封賞,賜下的宮殿也可見皇帝的偏愛。皇后自然不必說,中宮之主,自然入住甘泉宮。而只比皇后矮一頭的秦貴妃,入住建章宮,此乃後宮中數一數二的華麗大氣的宮殿,可見榮寵。至於蕭妃和禮嬪,一人住永信宮一人住含光殿。


  兩日後,遷宮完畢,後宮大體格局已成。


  前面,也有臣子上書,上言:陛下後宮單薄,且膝下只得皇子一名,為鞏固國本,應選秀充盈後宮。


  劉鈞以先帝駕崩不足一年為人子當恪守孝道為由,推拒了。


  晚上,處理完政務的劉鈞散步到了建章宮,見門口的紅燈籠高高掛起,被朝臣們逼得煩悶的心思立馬一掃而宮。


  「陛下來了,臣妾這裡還亂著呢,別讓他們衝撞了陛下。」瑤光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指揮著丫頭們收拾箱籠擺放物件,忙得腳不沾地,見劉鈞來了,立馬迎了上來,「陛下神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被誰氣著了?」


  劉鈞笑著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一見到你朕什麼氣都沒有了。」


  「可還是為了選妃之事?」


  「愛妃也有所耳聞?」劉鈞挑眉。


  瑤光伸手拉過他進屋,先給他上了一盞茶,然後道:「是臣子們太過心急了,先帝崩逝還未滿一年,此時選秀太不合時宜了。」


  劉鈞接過她的茶,淺酌了一口,然後端著茶杯打量她的神色:「僅僅是因此而已嗎?」


  瑤光落座在他身側,撐著腦袋看他:「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自從武安侯謀反以來,朝中被清洗了一半,各個職位皆有空缺,他們不好直接勸陛下升他們的官,就只好敲敲邊鼓,打著送家裡的女兒進宮的目的了。」


  「你又知道了?」


  「自然。」瑤光點頭,「從古至今後妃都擔著皇家和家族之間的橋樑,嬪妃受寵家族有光,而家族強盛妃子在宮裡也會得些臉面,這些都是互惠互利的。」


  劉鈞放下茶杯,深深的看著她,很想問她一句她到底是把他當作自己的郎君還是把她當作他的謀士了?


  「瑤光,大業已成,你不必再為朕算計這些了。」他長嘆一聲。


  瑤光正在思索朝中哪些官員得用,冷不丁地聽到他這般說,還以為是自己干涉太多。


  「陛下……」


  「你收拾著吧,朕去皇后那裡坐坐。」劉鈞起身,抬手按住將要起身的她,「歇著吧,忙活一天朕看你也累了。」


  瑤光懵懵地看著他,第一次不知道他這樣的行為從而何來。


  小石榴端著果盤進來,卻見著陛下大步走出了殿門,忙不迭地下跪:「恭送陛下。」


  「陛下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小石榴上前問道。


  「我也不知道……」瑤光蹙眉,「他是不是覺得我……」


  「嗯?」小石榴疑惑地看著她。


  「罷了,咱們繼續收拾吧。」她也是為了他好,若他真是不識好歹,那她也不必熱臉去貼冷屁股,白白糟踐自己!

  小石榴感覺到氣氛非比尋常,抬頭看瑤光,見她一臉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好不容易登上了大位,怎麼覺著陛下與貴妃還沒有往日在東宮時親密呢?


  劉鈞覺得她太過冷靜,冷靜到了讓他懷疑她是否真正喜歡自己的地步,而瑤光又覺得他不識好歹,過河拆橋,心裡同樣有怨。兩人這樣一僵著便是大半年,期間劉鈞也來過幾次建章宮,但每每看到她那波瀾不驚的雙眼便覺得她是在敷衍自己,不免憋悶。再加上朝政繁忙,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耗費在後宮,故而大半年過去了,兩人還真沒有機會說個清楚。


  倒是蕭妃抓住了時機,這半年裡再一次有了身孕,獨領後宮風騷。


  也不知是不是蕭妃這塊田地太過滋潤的緣故,種子一落下去就生根發芽,明明論起來瑤光比她承寵的機會更多,但卻是她梅開二度。


  這日,劉鈞從永信宮出來,想到許久沒見瑤光了,心裡不僅跟貓爪似的,見她遲遲不來求和,只有他又迎頭而上了。


  「擺駕建章宮。」


  「陛下擺駕建章宮!」


  建章宮,瑤光正和丫頭們比賽踢毽子,她身穿一身杏色的衣衫,下擺扎入了腰間,靈活地踢著毽子,旁邊是丫頭們瞪大的雙眼。


  「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三百二十九……」


  劉鈞才到建章宮的門口,便聽到了裡面熱鬧的聲音,他阻止了身旁要通報的人,自個兒一人大步走了進去。


  瑤光額頭冒汗,身姿卻依舊靈活,猶如樑上飛燕,輕巧得讓人眼花繚亂。


  劉鈞站在廊下,見她仍舊歡欣一片,眉目間半點兒不見他這般的郁色,心裡更為憋悶了。


  「三百四十一……」


  瑤光抬頭,盯准飛在空中的毽子,靈活地接住——


  丫頭們瞪大了眼睛,貴妃娘娘怎麼用手接了啊。


  瑤光早已瞥到了廊下玄色的身影,將毽子拋給一旁的宮女,她放下扎在腰間的裙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臣妾見過陛下。」


  宮人們這才齊刷刷地下跪:「奴婢參見陛下。」


  「你……」劉鈞覺得自己的賭氣簡直好笑,不僅沒有讓她長記性,反而把自己折磨得難受死了。


  瑤光揚唇一笑,伸手拽過他的衣袖:「愣著做什麼,進來坐啊!」


  宮人們一邊低頭一邊扶下巴,她們家娘娘對陛下也太隨性了吧。


  「小石榴,沏龍井來!」瑤光高聲喊道。


  「諾。」小石榴起身,匆忙朝著茶房去了。


  瑤光與劉鈞落坐在靠窗的榻上,她隨手搭在一邊的小几上,笑著問道:「陛下才從永信宮過來?蕭妃可好?」


  「她很好。」


  「哦。」瑤光扯下別在胸前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著汗,「她是有福之人,想必定能順利的誕下皇子。」


  「不,你才是。」他伸手拽過她手中的手絹,在她錯愕的眼神下,探過身子親自為她擦汗。


  「陛下……」


  「你才是朕最心愛的女人,她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這幾個月以來,他去永信宮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可蕭妃肚子著實爭氣,不過幾次就能中。


  「朕都寵你這麼多回了,你怎麼還沒音信,是朕不夠努力嗎?」他單手捏過她的下巴,逼迫她對自己對視。


  瑤光瞪圓了眼珠,這……


  「臣妾讓陛下失望了。」她咬牙,悶悶的說。


  劉鈞一邊為她擦汗,一邊道:「這汗怎麼擦不完似的。」


  「臣妾自己來。」


  「不如愛妃沐個浴吧。」他認真的說道。


  瑤光瞪眼:「……」


  正好小石榴端著茶盤進殿,劉鈞揚聲道:「去準備熱水,你家娘娘要沐浴。」


  「諾。」


  瑤光覺得匪夷所思,他留在這裡半天就為了監督她沐浴嗎?難道她是那等不愛乾淨之人?


  等熱水準備好了,他跟著她進了屏風後面之後,她才明白,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啊……


  「陛下……」她氣喘吁吁。


  「專心。」


  「……」這事兒不是努力就能成的,純屬看運氣啊!


  這一晚,兩人冰釋前嫌,終於和好如初。


  臨睡前,他擁著她道:「朕希望太子由你來生。」


  瑤光一顆心砰砰亂跳:「陛下……」


  「不要說不配之類的話,朕不想聽。」


  瑤光搖頭:「臣妾不是想說這個。」


  「運氣不好這些話朕也不想聽。」


  「……也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


  「被你一個勁兒打岔,忘了……」


  劉鈞:「……」


  次日清晨,她起身伺候他穿衣,待他上朝後,她才坐在床沿旁發愣。


  前些日子太醫來過,起因是她信期紊亂,且來事兒之時腹痛難忍。


  「娘娘這毛病可以醫治,但所花費時日較長,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六年。」說到這裡,太醫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吞吞吐吐的道,「不過……」


  「但說無妨。」


  「娘娘受孕會有些艱難……」


  「有多難?」她蹙眉。


  太醫不肯言明。


  但他越是這樣藏頭露尾,瑤光就越篤定自己難以受孕。思及昨晚陛下的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她該把蕭妃的兒子抱來養的,聽說如今的甘泉宮很是熱鬧,連皇后都因他日日開懷。


  真是時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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