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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初陽(九)

  孫佳玉的婚事被祝軒瑞辦得特別的盛大, 先前的聘禮就足以整個太原的百姓為之驚嘆了,迎親之日更是驚動了所有人。


  就算是白日也是爆竹煙花齊響, 花轎精美大氣, 處處彰顯著第一大錢莊的氣派。


  祝軒瑞就坐在系著紅繡球的白馬上等著他的新嫁娘, 等到孫佳玉被娘家表弟背著上了轎, 才是真正的離開了孫家, 就連孫勤和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更不用說哭成淚人的孫佳沅了。


  上轎之後更是圍著太原城轉了整整兩圈, 像是要讓所有人看看, 孫佳玉嫁的並不差,甚至是整個太原的獨一份。


  乙兒帶著小童和如欣,看著孫佳玉的花轎一路離開了孫府, 獃獃的看著前方,許久才回過神來。


  「乙兒姑娘,今日要啟程上京了嗎?」孫勤和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雖然他的內心很害怕乙兒, 可一想到乙兒離開了孫家,以後孫家的福禍可就無人依仗了,又有些不舍。


  「是, 叨擾許久,乙兒該走了。」乙兒對著孫勤和簡單的回了一禮。


  最為不舍的就是如欣了, 如煙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 這個府上除了她, 就沒有別人和姐姐真心的人了, 包括這個寡情的孫勤和。


  雖然如煙提過好幾次,要讓如欣跟著乙兒走,雖然如欣也很想上京,很想見見外面的世界,可她更放心不下的還是姐姐。


  乙兒也沒有什麼行李,她來的時候是孑然一身的來,走的時候她只帶了三百兩銀子,顧洵送她的木哨子,以及三套衣服,其餘的什麼都沒帶。


  她來到這孫府,認識了三個好友,孫佳玉是一個,孫佳沅是一個,最後的就是如欣了。


  孫佳玉有了自己的歸宿,孫佳沅是孫勤和最疼愛的女兒,不需要她操心,而唯有如欣和她興趣最為相投,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也不希望和如欣分開。


  只可惜,如欣也有她必須要守護的人。


  「沅娘保重。」孫佳沅願你一世天真浪漫,沒有煩惱,乙兒朝著孫佳沅緩緩的施了一禮。


  孫佳沅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用力的抱住了乙兒,「乙兒,你要是有機會就多來太原找我玩,你要記得在京中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也要帶著回來給我……」


  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浸濕了乙兒的肩膀。一日之內她面臨的是姐姐的出嫁,和玩伴的離去,雖然成熟了許多的孫佳沅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等到擦乾眼淚放開乙兒之後,乙兒又到了如煙的跟前,這次壓低了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是個男孩,他日若是出事,記住,去找玉娘。」


  如煙馬上掩飾住了眼中的驚恐,不敢看任何人,手掌下意識的護住了腹中的胎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還是心善的沒有放棄自己和孩子。


  突得原地跪了下來,「乙兒姑娘對我們姐妹二人的大恩大德,如煙無以為報,來生定做牛做馬,以報姑娘的恩情!」


  而如欣則是側過臉去,不敢去看乙兒的眼睛,她害怕自己會不管不顧的跟著乙兒走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自私的。


  「如欣保重。」明明還是熟悉的聲音,淡淡的四個字,就讓如欣的防備全失,瞬間決堤。


  說完之後乙兒就帶著小童,慢慢的朝著府外走去。


  腳下是剛剛放過的爆竹留下的痕迹,如欣終於敢去看乙兒的背影,可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


  「阿妹,去吧,我不希望以後你後悔。大人會照顧好我的,記得以後有機會就回來看看我和你外甥。」如煙伸開雙臂最後抱了抱自己的妹妹,這個從小就一同長大,從未分開過的妹妹。


  她不能成為如欣人生路的絆腳石,這一生誰離開誰都是能好好過活的。


  「阿姐,你別說了,我心意已決,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

  小童背著行李,心情很是複雜,高興的是終於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

  愁的是,當初大人仔細的交代過他,沒有他的消息,絕對不能讓乙兒姑娘入京,要想盡辦法拖到他說可以為止。


  一開始他和大人還會一直書信往來。


  基本上說的都是乙兒姑娘的近況如何,你說奇怪不奇怪,要是這麼不捨得兩人分開,還為什麼非要把乙兒留下,現在又時時刻刻的惦記。


  可最近這些時日,卻突然斷了聯繫,他連續寫了好幾封信進京都沒有收到回信。


  搞得他也有些猶豫起來,到底還要不要阻止乙兒姑娘入京啊?


  走著走著,乙兒突然停了下來,小童還在想事情,低著頭就撞了上去,「乙兒姑娘,這是怎麼了?」


  「今日的卦還未算完,我們就在這等等有緣人吧。」


  「啊?姑娘,咱們昨日不是已經攢夠了一百卦了嗎?怎麼還未算完呢!」


  乙兒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太多,說完就真的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她今日在出府前,替如欣卜了一卦,是凶象,只是凶中暗含著生機,至於如煙到底能不能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既沒有掛旗子,也沒有吆喝,自然是坐了許久也沒有人上來問卦的,小童等的有些急了。


  「乙兒姑娘,咱們還是算了吧,這會都中午了,我看我們去找家點吃個飯,雇輛馬車就啟程吧?」


  乙兒卻看著來的方向,沉思了好一會,「再等等。」


  小童也跟著看了幾眼,根本什麼都沒有啊。


  又過了一會,乙兒終於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小童這才開心了起來,管大人怎麼說的呢,反正是乙兒姑娘要進京的,他又攔不住,大人不是說了,一切以姑娘的話為先!


  就在兩人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前面的高人,可否替我算上一卦。」


  乙兒一直沉著的臉突然就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咧開嘴角轉過身去,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如欣又是誰。


  如欣換了一身衣裳,背著一個小布包,看到他們轉過身,笑出了聲,「高人若是只帶個沒用的童子,怕是一路會有危險,看來只有機靈的我來解救你們了。」


  「你說誰是沒用的童子啊?你忘了上回誰替你上樹上撿毽子了嗎!」不過小童雖然這麼兇巴巴的樣子,心裡卻也是高興的很。


  長路漫漫,讓他一直對著這個不愛說話的姑娘,他可得無聊死了,有如欣一同那就不一樣了!


  「那,多謝如欣。」乙兒竟然極其認真的向著如欣行了一禮,多謝你願意背井離鄉陪伴著我。


  如欣不太會這些,但也學著乙兒的樣子福了福身,「從今往後,還要乙兒多多指教了,我是陳如欣。」


  「我是姜乙兒。」


  *

  一行三人就這麼重新上路了,童子說的很對,他們不可能步行上京,肯定要買輛馬車,至於駕車的他們已經有童兒了。


  馬車鋪的老闆看他們三個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沒有什麼經驗的富家子弟,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條線,給夥計們一個眼神,這可是待宰的羔羊來了。


  也不帶他們挑馬,直接就指著一匹瘦瘦的小黃馬,張嘴就要一百兩。


  乙兒對這個是一點都不通,甚至她對銀兩的概念都沒有,只知道自己卜一卦才一兩銀子。


  而一輛馬車就要一百兩,有些驚訝瞪大了眼睛,這麼貴啊,她得算一百卦才能買一輛馬車呢,難怪叔父說要三百兩銀子才能上京。


  叔父就是叔父,果然是什麼都懂的,一下子對叔父的想念又深了,但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叔父了,又開心了起來。


  童兒也不懂這些,他說是顧洵家的門童,其實從來不幹粗活,日日就是陪著顧洵讀書寫字。


  比著別家的少爺都差不多,走哪都有人給好臉色,出門就有馬車,誰還要管多少錢。


  就在小童乖乖的要去掏銀子的時候,如欣就急了!


  這兩個地主家的傻兒子,要不是有她跟著,他們能一天把這三百兩給倒騰乾淨了。


  「且慢,我只知道現在一匹好馬最多也就值七八十兩,這馬看著就瘦弱無力,哪裡值得了七八十兩!就算加個這最簡陋的棚子,也花不了一百兩!乙兒我們走,不在這買了。」


  乙兒都要為如欣鼓掌了,如欣可真厲害,懂得這麼多啊!


  聽到如欣這麼一說,童兒也發現了,這馬確實看著瘦弱的很,而且一直在喘著氣,說不定還生著病。


  這可真是太過分了!


  「你不懂行就別瞎說,我們這馬哪裡無力了,馬兒就是要精壯才跑的快,你們是不是不想買車來故意挑事的!來人啊,給我攔住他們,不許他們走。」


  童兒快速的往乙兒身邊靠了過來,這馬販子難道是準備強買強賣不成。


  如欣也有些害怕,她也是從小在孫府長大的,哪裡出過幾次府啊,明明剛剛還看著這麼和氣的老闆,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呢!

  乙兒奇怪的看著老闆,為什麼不讓他們走呢,「你不讓我們走?」


  「對,今天你們是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


  「我買可以,但你今日會倒大霉。」


  老闆朝著地上啐了一口痰,「我呸,我看倒霉的是你們吧!夥計們,給我上。」


  就在夥計們要近到他們的身邊時,乙兒突然咧嘴笑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同時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你知道,她是誰嗎?」


  所有人的朝著身後看去,眼前站著的是兩個年輕男子,兩人都很高,前面的身穿玄青色袍子,束髮戴冠英姿卓然,看著就讓覺得很是利落,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此時正看好戲般的看著她們,說話的正是此少年。


  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男子,年紀要比他大些,好像是他的手下,穿著簡單的黑色衣服,身材壯碩塊頭不小,手中還握著一把長劍。


  「你們又是誰?」馬店老闆口氣極其不好的看著來人,竟然敢打斷他的好事!

  「是讓你倒霉的人!」


  「你們還傻愣著做什麼,趕緊的上啊!」馬鋪老闆一聲令下,所有的夥計就一擁而上沖了上來。


  與此同時,帶劍的年輕人聽的一聲長劍出鞘,朝著那群夥計沖了過去,夥計看著人多勢眾,其實都只是些會拳腳的普通人。


  而這帶劍的人,一看就是練過的真本事,不過幾招功夫下來,所有人都已經趴在了地上。


  馬鋪老闆一見情況不對,趕緊要溜,就被另外一柄長劍給攔住了去路,「掌柜的,這是去哪?」


  這次出手的是那位玄青色衣服的年輕人,嘴角帶著壞笑,長劍鋒利的插進了掌柜面前的木柱子上,要不是他迅速的剎住步子,眼看著自己的喉嚨就要碰上刀劍了。


  咽了咽口水,「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這位小爺,還請小爺手下留情……」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劍從柱子上離開的聲音,馬鋪老闆只感覺到頭頂上一涼,下意識的就一縮脖子,啪的一聲帽子掉落在了地上,旁邊還有一大坨的頭髮。


  風從他的頭頂掛過,有些涼颼颼的。竟是頭頂的頭髮被削去了許多,這麼一看顯得格外的好笑。


  看著突如其來的兩人,如欣覺得有些古怪,一直將乙兒護在身後,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兩人出現的有些蹊蹺。


  而小童看的很是過癮,尤其是看到欺負人的掌柜頭髮都被削了,還在為那年輕人歡呼叫好。


  「打的好!就該讓這等惡人好好被收拾一頓!讓他們欺軟怕硬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百姓!」


  乙兒也看得很開心,如欣護著她,她就偷偷的從縫裡去看,但很奇怪的是那個少年總是有意無意的看著她,好像認識她一般。


  「哎喲,我的頭髮!」馬鋪老闆跪在地上去捋地上的頭髮,嚎啕大哭,這讓他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啊!

  而那少年卻很是高興,好像是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將劍插回到劍鞘里,拿劍鞘抬起了老闆的圓臉。


  「你可知道你眼前的這小姑娘是誰?」


  馬鋪老闆連連搖頭,「小的不知。」難不成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姑娘,那可真是撞上了鐵板子。


  「那你可聽說過,孫知府家中有一位隱士高人,上可知天象,下可卜吉凶。」


  說這個他就知道了,據說算完的這三百卦,只要是算近期的事情無一落空的,全部都應驗了。


  前幾日他家老娘還準備要去算呢,就聽說高人這幾日卦滿不算了,這幾日就要離開太原了,想到這他才驚恐的抬起頭,這姑娘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高人吧?

  乙兒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為何會認識自己,不過她口中說的好像確實是她,認真的點了點頭。


  「是我。」


  「啊!小的有眼無珠,不認識真神仙,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難怪剛剛她說自己馬上就要走霉運了,這可真是太可怕了。


  一想到先前有關於她的傳聞,有一條就是她會驅雷掣電,她該不會一個不爽快,就把他也給劈了吧,趕緊連連磕頭求饒,甚至手腳並用的快速爬到了乙兒和如欣的跟前。


  拉著如欣的褲腳不停的哭,「姑娘,不是,是高人,您可行行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剛剛也是無心坑騙高人的銀子。實在是這些日子生意不好,已經許多日未開張了,您瞧這馬都是被餓的,小的也都是為了養活一大家子,您就看在小的誠心悔過的份上饒了小的吧,馬您隨便挑,不要錢,只要您肯原諒小的。」


  乙兒仔細的環顧了一圈,還真的不是老闆誇張,不止是剛剛這一匹馬瘦弱,其他的也好不到哪裡。


  可能是因為雪災,也有可能是經營不善,總之確是看著不像在說謊。


  「我們花錢買。」說完又輕輕的拍了拍如欣的肩膀,「你覺得哪匹好?」


  如欣愣了一下,哦,是要挑馬,如欣環視了一圈,看中了一匹棗紅色的大馬。


  它渾身都是棗紅色的毛髮,只有腳蹄子是白色的,其他馬兒都懶洋洋的趴著或者在休息,只有它還在很有精神的在吃草。


  像是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它似的,還踢了踢前邊的蹄子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乙兒順著如欣的視線看去,就看到那匹馬兒,果然一眼就覺得很喜歡。


  「要那匹。」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馬鋪老闆馬上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就是一句不行,他們店之所以一直還未被別家吞併,就是哦因為這匹獨一無二馬駒。


  「不是不是,高人您是不知道,這匹馬它性子有些野,根本不適合買了做馬車,要不我給您再挑一挑。」


  乙兒搖了搖頭,其他的它都不喜歡,只要這一匹。


  馬鋪老闆一咬牙,「高人,您還是讓這位郎君殺了我吧,我是不會把這匹馬給出來的。它是從外邦買進來的,花的不止是銀子還有很多心血,是店中的鎮店之寶,絕對不能賣的!」


  原來這匹馬兒這麼厲害,乙兒有些驚訝,雖然她很喜歡,但是他們好像沒有這麼多錢。


  「這世上哪裡還有不能賣的東西,還不是價錢沒到,你開個價吧。」說話的是剛剛削了老闆頭髮的少年郎。


  「這……」少年郎有些不耐的舉起了手中的劍,瞧著又要往他這兒揮舞過來。


  馬鋪老闆趕緊縮了縮脖子,心中不禁感慨,這位小郎君長得這般好看,怎麼脾氣這麼沖啊!但一想到這馬就這麼被他們拿走又不甘心,只能硬著頭皮道:「八,八百兩……」


  這回連如欣都忍不住抽氣了,八百兩銀子,她和姐姐原先在孫府每個月的月錢才二兩,等柳氏病了之後,如煙的月錢也才二十兩,這得多少年才能買得起一匹馬啊。


  「好,不就是八百兩嗎,阿大掏錢。」


  被稱為阿大的就是另一個黑衣的年輕人,說著就真的要掏銀票。


  乙兒皺了皺眉,正色的看著少年,「不要。」八百兩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怎麼能要,而且他們非親非故,她是不會要的。


  然後拉著如欣和童兒就走,如欣敏感的感覺到乙兒好像不太高興,她好像不喜歡別人這樣。


  童兒卻吐了吐舌頭,八百兩在他們眼中可能很多,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那些要拉攏他家大人的,還有要巴結他家大人的,送的那樣東西是低於八百兩的。


  他就不明白了,不過是匹馬而已,他家大人的馬就沒有一匹比這差的,而且有人願意送,有什麼好拒絕的呢?


  出了這家馬鋪,他們又去了另一家,這次如欣學聰明了,裝作一副老道的樣子,進去就先開始挑馬。


  巧的是,這家馬鋪的老闆去找乙兒算過卦,算的最近生意慘淡,是應該把馬賣了換個生意還是繼續做下去,乙兒算的是吉卦,不僅要繼續而且還要做大。


  沒想到算完沒多久,就有一批要進沙漠的馬商來選馬,一次性就買空了店內現有的馬,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一看到乙兒,直接給挑了最適合趕路的馬駒,配上了馬車。


  本來他是死活都不肯收錢的,但乙兒就拿著銀子一直看著他也不說話,愣是把人給看得不敢不收下銀子。


  三人這才駕著馬車,又準備了一路上夠吃到下個鎮子的乾糧,就準備出城了。


  結果他們的馬車剛到城門口,就發現城門口的馬路兩邊整齊的排著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身著光鮮亮麗的也有身著布衣的。


  「乙兒,你快看,是上上回,來算家中夫人何時能懷上的那位先生。」


  「還有那個,是來算兒子何時能回家的大娘,他們怎麼會來的!」


  是的,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在乙兒這算過卦,許是剛剛買馬車時她要走的消息就被一傳十十傳百的給傳開了。


  和他們也只有一面之緣,互相不知道姓名,甚至家世背景都不了解,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一起來送她。


  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好奇圍了過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這你都不知道,是孫家那位姓姜的高人,就是算卦特別準的那個,她從不看人算卦,不管家世如何都會給你算,只可惜,她今日要離開太原了。」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我隔壁家的三嬸去算過,才一兩銀子,據說高人不止會算吉凶,還會提點你風水天象。這等好事,我怎麼沒早些遇上。」


  「也不知道高人走了以後還會不會回來。」


  「不行,我得追上去,高人您等等我……」


  乙兒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眼睛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城門頂的匾額上。


  來時她孑然一身不知甚至自己是誰,去時她卻多了好友二三,雖然還沒有找回記憶,但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


  她有預感不久后的將來,不止她會知道自己是誰,就連全天下人都將會知道她是誰。


  馬車快速的從城門口駛過,如欣回頭又看了一眼城門,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會再回來了。


  童兒駕著馬車平穩的在大道上駛著,乙兒就坐在馬車中把玩著木哨子,叔父你再等等,乙兒現在就來找你了。


  結果馬車突然緊急的停了下來,如欣差點撞上門柱子,「童兒你會不會駕車啊,怎麼回事?」


  「不是我,乙兒姑娘,您看啊。」


  如欣掀開布帘子,就看到剛剛那個帶劍的少年,正騎著那匹棗紅色的馬駒,好似早就知道他們會從這經過,正坐在馬上看著他們。


  「你,找我何事?」


  雖然這少年郎一直都沒有和乙兒正面說話過,但是乙兒就有一種直覺,他好像是在等她。


  果然他騎著棗紅馬朝著他們的馬車過來了,如欣的眼皮一跳,趕緊將乙兒給護在了身後,眼睛狠狠的盯著少年,就怕他做會出什麼事情來。


  「你這登徒子是誰,怎麼這般無禮。」


  少年郎對如欣的話毫不在意,只是眼睛瞥了如欣一眼,其餘時間全程都盯著她身後的乙兒。


  「我想求姑娘替我算個卦,當做是剛剛我替姑娘收拾了一頓刁民的報酬,不知可不可行。」言語間是在商量,可口氣卻全不似商量的口吻,好像是篤定了乙兒一定會同意。


  一聽就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郎君,不是富貴人家寵著長大的,就是家中的小霸王唯我獨尊的那種。


  「不行,你不是替我,是為你自己。」乙兒說著看向少年身下的棗紅馬,這可是他自己買來的馬,怎麼能說是為了她呢。


  也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少年的笑點,竟然爽朗的笑了起來,笑聲很是豪氣,就像他的人一樣。


  乙兒還從未見過有人是這麼笑的,她見過叔父溫潤寵溺的笑,見過柳二害羞靦腆的笑,也見過孫勤和得意囂張的笑。


  卻第一次聽到有人的笑是如此恣意,好像天地間沒什麼事情能讓他覺得為難,也沒什麼能束縛他的自由。


  突然她就的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應該不會是個壞人。


  可是如欣卻不是這麼想的,反而有些氣鼓鼓的,眉眼一瞪,果真是個登徒子!


  「你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乙兒說的那句不對了?你快走開去,別在這擋著我們的路。」


  聽到如欣這麼兇巴巴的話,他也不生氣,還覺得很有意思,「姑娘說的對,這世上誰人還不是為己的,但你也不能否認,我的出現確實是幫了姑娘一個小忙。」


  乙兒朝著如欣搖了搖頭,她看得出來這人沒有惡意,而且他如果真的想做什麼,他們三個也毫無還手之力。


  如欣這才將手臂放了下來,給了那少年一個白眼。


  兩人這才算是正式的見了面,乙兒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你說的對,你想算什麼?」


  少年原本玩世不恭的笑臉突然收了起來,神色有些凝重,瞳孔微微的張大甚至出現了一絲凶厲之色,抓著馬鞭的手緊緊的握緊,「我想知道……」


  他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突如其來的壓力就連童子都感覺到有些不安,下意識的也抓緊了馬車的韁繩,好像下一秒就會賓士而去。


  可乙兒卻還是仰著頭,像是一點都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還是認真的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少年身後的阿大緊張的駕著馬到了近前,慌張的喊了一聲,公子。


  少年剛剛綳著的臉瞬間就泄了氣,就好似變臉一樣,又恢復了剛剛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有沒有被嚇到,我每次想要逃出府都這麼嚇唬下人,每次都能順利。」


  乙兒卻搖了搖頭,這哪裡叫嚇人呢,如果你見過真的心中有魔鬼之人,就什麼都不會怕了。


  少年又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和傳言說的一樣,很有意思,我想讓你算的是可否與姑娘一路同行。」


  「你這人可真奇怪,我們要去哪你知道嗎?你就不怕我們去的地方,與你要去的南轅北轍?」如欣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結果張口就冒出來這個。


  「我當然知道了,因為我要去的地方與你們相同。」少年自信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好像料定了乙兒不會拒絕一樣。


  乙兒連銅錢都沒有拿出來,也咧開嘴笑了起來,「好,那我們同行。」


  乙兒知道這人原本想問的肯定不是這個,但也無妨,前路漫漫有個有趣的人同行,不也很有意思嗎?


  如欣不停的搖頭,這怎麼能行呢,這人既然知道他們要去哪裡,看來是早就有所圖謀了,怎麼能與虎狼同行呢,這可太不安全了。


  童兒也不想,他心裡還在琢磨著,怎麼才能拖延時間,晚些進京,這要是多了他們兩個尾巴,總覺得會壞事!


  「一言為定,那作為交換,這一路上姑娘的安危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事情就這麼在兩人單方面的同意下一錘定音了,就算是如欣和童兒再怎麼不願意,那兩人還是死皮賴臉的跟了上來。


  馬車駕的快,他們的馬兒也呼嘯著跟的緊緊,馬車故意的慢慢走,他們過了頭也不急,就在路邊上吃著乾糧等著。


  倒也相安無事的行了幾日。


  幾日的相處下來,他們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姓嚴名柏藝,據說是京中一武館家的小公子,小的時候身體不好,被家人送去拜師學藝,學了一身的好本事。


  這次是學完了本事,準備回家與家人相聚了,碰巧途經太原時聽到了乙兒的大名,覺得有意思才想要一探究竟。


  如欣聽了之後晚上偷偷和乙兒討論了一二,這嚴柏藝可真是滿嘴的謊話,看他的穿戴一點都不像是普通武館的公子。


  再說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如果真是好奇乙兒的本事,那就該好好的求卜,而不是故弄玄虛的扯些有的沒的,分明是另有所圖,才會一直跟著他們。


  乙兒覺得如欣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來,但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這個嚴柏藝一看就是有困難要求助她,有所求的人並不可怕,為了所求所需,他也不會傷害你。真正怕的是無所求之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帶的乾糧吃了三四天就不夠了,正好前面就到了一個小鎮,連續幾日露宿荒野,就算是如欣也有些不適應了。


  三人一合計,就準備在小鎮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


  「大個子,我們要去前面的鎮上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你們也去休息吧,別跟著了,我們明日再在城門口碰頭吧。」


  童兒喊的是阿大,阿大確實看著塊頭不小,這幾日同行打了野味也會分他們吃吃,童兒對他的印象還挺好的,至於那弔兒郎當的嚴柏藝,他就不太喜歡了。


  畢竟他家大人交代過,不能讓陌生男子靠近乙兒姑娘!

  說完就不管他們了,自顧自的駕著馬車往鎮上去,找了一家看著乾淨的客棧就住下了。


  「公子,咱們也休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吧?這事也急不得,既然咱們已經找了姜家人,也不急在這一時了。」


  嚴柏藝坐著棗紅馬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馬毛,臉色凝重的看著遠處京師的方向,過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全然沒有之前輕鬆暢意的樣子。


  「走吧,看看他們住在哪,仔細盯著些,這小姑娘還有些本事,小心別讓他們跑了。」


  乙兒和如欣上樓放東西順便梳洗一下,小童借著去後院喂馬的功夫,就溜出去鎮上的信差處寄信,好在他隨身帶了顧洵留下的章,蓋了帝師府的章總能寄個加急先送回京。


  先不說他們比預定的時間要提早啟程了,就是身邊出來的嚴柏藝和阿大,就讓人怪害怕的。就靠他和如欣兩個人,怎麼看都覺得很危險。


  童兒寄出信之後就趕緊跑回了客棧,乙兒和如欣已經換洗好在吃東西了。


  「童兒你怎麼去喂個馬去了這麼久,再不來我可把這一盤肉給吃完了。」


  在荒郊野外住了這麼久,早就吃膩了乾糧,好不容易換了大白米飯,根本就不挑味道如何,連乙兒都難得的吃了兩小碗飯。


  童兒岔了個話題,就把這事給帶過去了,趕緊坐下好好吃了一頓。


  晚上乙兒和如欣睡一個屋子,小童就睡在隔壁,一連幾日趕路吃不好睡不好,如欣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乙兒卻睡不著,看著如欣入睡又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今日格外的想叔父。


  這麼久沒有見到叔父了,他都在做什麼呢,會不會也想起乙兒?

  最近她的表情變得豐富了許多,大概是天氣暖和了一些,原本凍僵的腦袋也化開了,很多時候她的話也變多了,臉上的五官也自然了許多。


  乙兒突然就有些難過了起來,眉眼低垂,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只是臉頰還有些微微的僵硬,還是有些不太自然。


  如果是叔父在這裡,一定會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輕聲的安撫她。


  越想心中的思念就越深,以前沒見到叔父的時候她是怎麼過的呢,她好像有些想不起來了。


  不自覺的拿出兜里的鳥形哨子,放在嘴邊,輕輕的一吹。


  哨音時短時長,並不怎麼悅耳。


  叔父,乙兒在吹你送的哨子,你怎麼還沒來……


  而此時遠在京師顧府中的顧洵,心口突然一抽,有些不舒服的在書桌旁坐下。


  房梁頂上一隻小乙鳥啾啾的發出了幾聲鳴叫,顧洵望著鳥兒失神。


  「你是不是也想她了?可是現在京中局勢未定,裕恆兄尚未脫離囹圄之苦,我又怎麼能讓乙兒捲入這是非當中呢。」


  「大人,三王爺家的吳管事在府外求見。」


  顧洵皺了皺眉,這麼晚了,三王爺家的管事怎麼會突然到訪,他不喜與京中權貴過多來往,本想拒了,又想起來前幾日葛太傅的話。


  「讓他進來。」


  沒想到再進來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吳管事,而是身穿墨綠鑲暗金紋邊的高大男子。


  「這京中若有比我那皇侄兒更難見的,怕是只有帝師一人了。」


  「三王爺深夜到訪,不會只為了打趣顧某吧。」顧洵端坐在椅子上,抬了抬眼,早就該知道了,這麼晚到訪的怎麼可能會是什麼管事。


  三王爺爽朗的大笑了幾聲,「帝師果真是明白人,那本王也不拐彎抹角了,不知帝師可是想救葛太傅手中之人?」


  顧洵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三王爺所言,顧某聽不明白,王爺若是想找人夜話談心,怕是走錯了地方。」


  「那本王若是說有辦法救他呢,帝師可是願意聽一聽本王的主意?」


  顧洵終於抬眼,嘴角微微上揚,「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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