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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玄鳥(四)

  自從那日之後, 乙兒和如欣他們就被嚴柏藝帶到了一處小院,每天都有下人來送吃喝, 就是不讓他們離開。


  嚴柏藝好像就是認定了乙兒可以做到, 只是不願意幫他, 就這麼將人困在了府上。


  「乙兒姑娘,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童兒後來才覺得不對, 他那日明明看好了路, 他們是要從西門入城的, 後來才聽如欣說起來, 他們竟然是從東門入城,這樣就難怪會碰不上大人。


  現在雖然沒有什麼性命危險,可是一直這麼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啊, 要怎麼才能出去呢,或者是怎麼才能見到大人呢。


  「等。」乙兒從那日見過陳老將軍之後就又有些獃獃了,整日困在這小院子里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童兒泄了氣, 這正主都不著急, 他一個小童跟著著什麼急呢,無趣的坐在凳子上耷拉著腦袋。他們明明都已經在京師了,還不能回府, 他都這麼久沒回去了,可想府上的那些玩伴了。


  如欣正好從外面拿了午膳走回來, 就看到小童喪氣的樣子, 「怎麼這般有氣無力的, 今日有燒雞, 你不是最愛吃了嗎。」


  童子也沒什麼興緻,哦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苦惱,他現在可什麼都不想吃,就想出去!


  感情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擔心,只有他一個人在這發悶呢!


  「我知道你想離開,可現在院子里到處都有下人看守著,我們連這小院都出不去,你還不如多吃點東西,養足體力再想想辦法。」


  童兒沒辦法的點了點頭,接過飯碗用力的咬了一口雞腿,到底該怎麼出去呢。


  而去了西門沒有找到乙兒的顧洵也急瘋了,那一定是童兒的筆跡不會錯,但人能去哪裡呢。


  他問了所有的城門守衛,都說沒有見過他們兩人進城,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們遇到了什麼事情,沒能及時進城,二是根本就沒有從西門過。


  若是第一種童兒肯定會再送書信進府,可都過了這麼多日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若是第二種,童兒肯定會直接帶人回府,也沒有他們的蹤跡。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現在遇到了什麼危險,聯繫不上他。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乙兒你一定要等著叔父,叔父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你。


  可越是慌亂,就越是煩心事多,葛太傅根本就油鹽不進,也不見他,更別說是放姜裕恆了。


  他剛回京那幾日,倒是見了姜裕恆一面,知道乙兒平安無事,他倒是安了心,對於自己的處境像是心中有數,一點都不擔憂。


  越是這樣,顧洵就越是沒有頭緒,偏偏還碰上了陳老將軍重病,滿朝文武因為這件事已經快劍拔弩張了。


  他父親與陳老將軍是舊相識,畢竟都是輔佐過高祖皇帝,又效忠於先帝的老臣已經不多了。


  故而雖與京中大多數的官員只是點頭之交,卻與陳老將軍一直聯繫較多,年前陳老將軍舊傷複發,能從鬼門關被拉回來還是他舉薦的大夫。


  但到底是回天乏術,聽說這幾日病的越來越嚴重了,清醒的日子也越來也少了。


  「大人,陛下派人來接您入宮了。」


  顧洵點了點頭,陳老將軍就像是維持著文武平衡的天平,若是他出事,謝易邡的武派一定會受打壓。他一直希望看到的平衡之勢,也將會瞬間傾覆。


  「雷頡,找乙兒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帶著我的令牌,不管是誰府上,只要與這件事有牽扯的人,你只管去搜,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


  「是,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顧洵回頭看了一眼蹲在房梁頂的小乙鳥,乙兒你一定要等著叔父來找你。


  這才換上官服匆匆入宮。


  *

  「阿公!您不會有事的,大夫已經換了一味葯,吃了就會好了。您還沒教完我拳法,還未親自帶我上陣殺敵,我還有很多的兵書看不懂,您一定會沒事的。」


  一早陳老將軍又咳血了,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嚴柏藝現在已經不敢再離開半步了,日日都守在病榻前。


  「生死有命,阿藝,能看著你長這麼大,阿公已經很滿足了,也許是我殺戮太多,老天要懲罰我,一生也只有你娘這麼一個孩子。你長得很像你父親,咳,當年他就像你一樣年輕,鄭重的要像我求娶你娘親,你娘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紅了臉,原本只想招婿上門的我,竟然同意了這門親事。咳咳。」


  嚴柏藝還是第一次聽到外祖父提起他的爹娘,記憶中爹娘確實是很恩愛,父親總是斯斯文文的,娘親的脾氣很爆,卻每次看到父親都是嬌柔的樣子。


  他曾經也以為,這種幸福能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父親纏上疾病,突然離去。母親因為太過思念成疾,沒多久也跟著一塊去了。


  他們剛離去的時候,他很恨,為什麼要留他一個人在這碩大的嚴府。他要的不是錦衣玉食,要的也不是無憂的生活,他只是希望能有爹娘的陪伴,再也沒有比這更自私的爹娘了。


  漸漸的性子也就變了,從以前的開朗天真的小孩,變成了嚴家的小霸王,人見人怕,把自己偽裝的無懈可擊,其實內心卻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阿公,別說了別說了,等您病好了,我再繼續聽您說。」


  「沒多久,你娘就有了你,她高興的給我寫信,我當時人還在前線,等我打完那場長達數年的戰役,終於平定了西北的動亂回來。你爹娘卻出了事,這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嚴柏藝終於忍不住雙手掩面痛哭了起來,「您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再聽。」


  陳老將軍也許是沒氣力了,又昏睡了過去,嚴柏藝慌亂的伸手放在了他的鼻下,感覺到微弱的氣息才重新癱倒在地上。


  最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交代了下人快步的出了屋子,進了乙兒的小院。


  「乙兒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乙兒原本還在看著窗外發獃,聽到嚴柏藝的聲音轉過頭來,直直的點了下腦袋,他還是來了。


  避開如欣和童兒,兩人到了隔壁的側間說話。


  如欣擔憂的看著兩人的背影,雖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會被嚴柏藝困在家中,但她能感覺到嚴柏藝身上的悲傷和難過,是什麼讓一個這麼愛笑的人,露出這樣的神情。


  「乙兒姑娘上回說不可逆天改命,可卜卻還未我算,今日我想讓姑娘算的是,我外祖父到底能不能康復。」


  「好,那銀子。」乙兒攤開了白嫩的小手,嚴柏藝趕緊從兜里掏出了一兩銀子,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乙兒將銀子鄭重的放進了兜里,掏出了銅錢,認真的看著嚴柏藝的眼睛。


  「命錢可卜吉凶,命盤可定五行,我族規矩,一不測壽緣,二不問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內的運勢吉凶皆可斷,卦已起,吉凶速斷!」


  銅錢輕輕的向上一拋又回到了手掌心,這一次她沒有急忙打開蓋著的手掌,嚴柏藝的眼睛一直看著在被蓋上的銅錢,一刻也不敢錯過。


  乙兒的右手慢慢的打開,平放在手掌心中的銅錢,陰面朝上,直指西方。


  嚴柏藝也有些耳聞,她的銅錢一出,陽面為吉陰面為凶,眼睛有些乾澀不敢開口確認。


  就聽到乙兒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大凶之兆。銅錢直指西方,白虎入卦,白虎主喪事為孝服,三步為一卦,三日之內必有禍事。」


  「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的,剛剛那位大夫還說,他還能熬過今年,你說謊!」


  乙兒的眼神里竟然帶了些動搖,「卦在辛酉之間,確還有生機,若能熬過三日之期,或許還有轉機。」


  「三日三日,只要熬過三日,我知道了!多謝姑娘,那還要委屈姑娘再多留三日了,待到三日之後我定萬金贈與姑娘,親自送姑娘出府。」


  說完嚴柏藝很是鄭重的朝著乙兒施了一禮,不等她有所回應,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這三日他定要寸步不離外祖父的床前。


  乙兒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到底是對還是錯。


  直到如欣走了過來,「乙兒?嚴郎君已經走了許久,你怎麼還一個人呆著這邊?」


  她一直擔憂的觀察著這邊的情況,一看到嚴柏藝走出來,還擔憂的上前問了兩句。嚴柏藝沒什麼功夫理她,現在滿心都是外祖父的病情,只是朝著她點了點頭,就揚長而去了。


  如欣想要安慰的話剛到嘴邊,最後還是憋了回去,她有什麼資格來安慰他呢。


  「如欣,我給了他希望,但我覺得不應該如此。」乙兒有些迷茫,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好像能感覺到嚴柏藝痛苦的心情,好似她也曾經經歷過這些。


  雖然確有生機,可卜者不該多言的。


  如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她覺得只要是乙兒的決定都不會錯的,「你沒有錯,你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乙兒迷茫的從屋中走出了出來,有希望真的是對他好嗎,若是等到三日之後,那樣的結果他真的可以接受的了嗎。


  嚴柏藝欣喜的回到陳老將軍的床前,伸手握著陳老將軍的手掌。


  寬大的手掌上滿是繭子和細細的傷痕,只要外祖父能好起來,他願意以後都做一個乖巧的外孫。


  三日,只要三日。


  「阿公,你聽到了嗎,只要三日,您就會好起來了。」


  這三日卻是無比的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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