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二皇子只是救人心切, 他也不是傻子,還能真讓皇帝胡來么?當即他便趁著善堯來翠微閣的時候, 把他叫去屋內偷偷摸摸換了衣裳,裝作一個小內監,捧著碗盆溜出去了。
到了延福宮,看到抱著孩子的吳婕妤, 正在外面坐著,那懷裡的小嬰兒還帶著娘胎里的黃黑,看上去瘦瘦弱弱, 可憐見兒的。
聽到吳婕妤和溪雲感嘆說, 「本來這時是不能帶孩子出來的, 雖然現在又到了夏日, 可孩子也經受不住。但太醫說, 身上的黃若是不曬去,便好不了了。」說著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二皇子平日蠻橫, 但看見小人兒卻是心裡抽抽, 實在心疼得很。
低著頭,裝作內監走到福寧宮內,眼見自己的爹爹這不到一年的時間, 已經垂垂老矣。
二皇子跪在了皇帝跟前,摘掉帽子, 想等他醒來。皇帝睡了兩個時辰, 才微微醒來, 一眼看到是他, 像做夢似的,握住他的手,「開京……」
「爹爹,是我。」二皇子動容,哽咽著。
「開京,又貪玩兒了?多讀書沒甚麼壞處,你這樣怎麼繼承爹的衣缽?咱家裡一畝三分田地,你也得管上……」
二皇子流了淚,「爹爹,咱們不在田間地頭了,您是大居的皇帝,是臣的官家。」
皇帝眼睛睜了睜,瞳孔散大,「是啊,朕是皇帝……開京,看你幹得蠢事。若不是因為你謀逆想殺了老子,老子怎會不把皇位給你?好歹是眼下你快有了子嗣,老子的唯一希望,就是你的兒子啊!」
二皇子握住皇帝的手,「請爹爹收回這個旨意,一來柴氏為前朝皇族,若是讓這個孩子做皇太孫,柴氏便會蜂擁而至,爹爹不能斷送咱家基業啊!您,您原諒我這一次,信我一次,讓我再試試,我若登上帝位,就會將爹爹的政令一個字不改推行下去。請爹爹使忠實的朝臣們供我驅使,為我保駕護航。」
皇帝握住他的手,「你?你……」
二皇子也不急,「官家,您可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您再優柔寡斷,江山就是別人的了!」
不消多說,買通的內侍已經來催他出去,二皇子抹掉眼淚,跑了出去。
皇帝心情很清楚。現在以晉王在朝中的力量,就算有他自己讓文臣擬的一紙詔書,也多半不能成行。為今之計,要想讓自己兒子抑或孫子上位,也都必須兵行險招——殺了晉王才行。
皇帝自己知道大限將至,不能再等了……他躺在床榻上等著,也就這麼一下午的功夫,那給二皇子放行的內侍便不見了。皇帝問,「承恩呢?」
身邊的新內侍道,「承恩他辦事怠惰,罰走了,已經換了奴婢來替他。」
皇帝知道,自己病得太久,宮裡恐沒剩下幾個自己人了。
……
晉王府上,剛送走了一批大臣。現在晉王就在府上主事,儼然一個小朝廷。他的堂外就是大臣們來「上朝」的地方,他的書房就是「垂拱殿」,此時有人來報,說二皇子偷偷溜進來延福宮。
晉王道,「進就進了,他們爺倆合計合計,說不定還能助咱們一把力。」說完笑笑,看看身旁的柳崇,「看來你與愛妻團聚的日子也要到了。」
柳崇臉上一滯。
他滿心滿腦,早就已經沒了眼前的一切,什麼爭權奪勢,他都不想再參與,只希望福豆能平安生產。
晉王送走其他人,拍拍柳崇的肩膀,「說來也真有意思,官家老糊塗了,竟然要把你的兒子立為皇太孫。自然,臣子們不知道這孩子是你的,但卻知道,孩子是那個愚鈍的謀逆之人的,但本王沒有阻攔,就是想讓臣子們知道皇帝為了不讓我登上皇位,總在做些荒唐愚蠢的事。反而讓朝臣們的心,更堅定地站在了本王這一邊。哦,對了,長瑾,你對皇太孫之位,有沒有那麼一點點動心」
晉王挑逗性地笑,試探他。
柳崇皺眉,低頭道,「您也說了,那是官家糊塗,咱從來不妄想不該妄想之事。請晉王放心。」
晉王笑笑不說話。
柳崇知道,那日他想向皇帝坦誠時,晉王便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原本忠貞無二的哈巴狗,有了妻兒的牽挂,那就是隱藏的異心。
就連柳崇自己,也將為了家人背叛自己的郭太醫殺了,晉王更是絕對不可能忍受任何人的背叛的。
但柳崇當時早已經豁出去這些了。
至於現在,以他的權勢,晉王也不可能輕易撼動,但是如果晉王一旦登上皇位,便會重整朝綱,而自己恐怕不會再為他信任。
眼下,也只是他需要自己罷了。
……
福豆的肚子日漸隆起,到了現在已經大得如塞了一口鍋。二皇子整日好吃懶做,看著她笨拙得走到外面來曬太陽,時不時諷刺幾句,但眼裡也閃著期待的光。
十個月竟這樣快。二皇子籌謀著自己的復起,希望他爹爹能最後為他做一點事。
頭一偏,二皇子瞧見狗洞外面有一雙靴子。
「啊,好疼……」福豆突然捂著肚子喊了一聲,將二皇子的思緒抽回,望地上一看,竟然有了一灘水。
二皇子哈哈大笑指著她,「大肚豆,你尿褲子了,哈哈哈哈!」
「笨蛋!我是要生了啊!」
牆外的靴子一動,立即向太醫局走去。
過不多時,整個太醫局全體出動,都聚集到了翠微閣下,穩婆在裡面忙碌了起來。
福豆被馮均順扶回了屋后,就開始傳出了巨大的嚎叫聲。柳崇焦急地在牆外等待著,緊張得汗流浹背,期待地攥緊了拳頭。
延福宮裡病入膏肓的老者,此時也在等待這個皇太孫的好消息。不論如何,他想要他的子孫里,有個乾乾淨淨的孩子,就算他有一半柴氏的血脈也無妨,至少讓他有了希望,他不是兒孫凋敝之人,他還能親眼見到自己之後。
「啊啊啊,疼死啦!」福豆嚎叫著,古代的穩婆沒什麼技術,也就只能催著她收放呼吸。好在福豆是個現代人,知道控制飲食,沒吃太多大魚大肉,但聽吐嚕一聲!
「呱呱~呱呱~」
一個渾身是血、連著臍帶、皺皺巴巴的孩子,從身體里一頭冒了出去。
穩婆接過孩子一看,呵呵一笑,告訴了帘子外頭的馮均順。
馮均順卻是喜上眉梢,到屋外向著太醫們,也向著牆外的人兒大喊:「女孩兒,是女孩兒哩!」
福豆一聽是女孩兒,高興壞了,因為生得順暢,竟然神奇般地沒有撕裂,反而精神奕奕地說,「快把我的小棉襖給我拿來!」
皺皺的孩兒被遞送到她懷裡,福豆猛親了她頭頂幾下,穩婆和兩個宮女連聲勸道:「您可小心點兒,小心點兒啊!」
二皇子也鬆了口氣。差一點,這孩子就要變成皇太孫了,嚇死個綠帽爹呢!
真爹就在牆外,哈哈大笑,險些爬上了牆邊的樹去。女兒好啊,女兒是爹前世的情人,而且生了女兒,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利用他的孩子,更不會引起任何人的猜忌和懷疑。
女兒,一定會很像她……她,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樣了……
想到此,柳崇不再猶豫。他站在翠微閣門口,對著侍衛揮了揮手。
侍衛們自動地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一直以來,宮裡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可以隨意出入的。為了避嫌免禍,讓她安心度過這十個月,他已經在牆外憋了太久太久了,現在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撓他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柳崇興奮地踏入,太醫們對著他一鞠躬,「大官,您來了。」
「嗯,孩子如何?」
「健健康康兒!」
柳崇滿心歡喜,走上台階推開門,向福豆躺著地卧房大步衝去。
「大官,不可啊,裡邊血腥,衝撞了您可不好啊。還請等咱們收拾了再說吧。」
柳崇哼一聲,「咱家還怕血腥?」說著掀開門帘走了進去。
福豆卻不是想象當中那般脆弱地躺著,而是抱著個孩子貼著臉,笑得不知多寵溺。孩子在她肩頭熟睡著,福豆見他進來,笑聲「噓」,叫他低低說話。
柳崇坐在她床邊,喉頭一顫,竟然流出了一行淚。
福豆撅撅嘴,小聲說,「我當娘的都沒哭,你當爹的卻哭了,出息!」
柳崇小心翼翼地伸出雙臂,將她們擁入懷中,用自己的臉貼著福豆的臉。一家三口貼在一處,柳崇過了許久,緩慢說,「真好。」
這是他盼望了二十年的場景啊,到今日終於實現了。可他也沒有雀躍,而是心中顫動著,唯恐傷了自己捧在手心的這兩個人吶。
柳崇在小的和大的額頭都親一口,沉聲道,「再等等我。」
福豆嘻嘻抱著寶寶笑,「多久都會等。」
柳崇撫摸她的臉,「這一次咱們不會再分開了。」
福豆臉一紅,低頭笑著不言語。「其實從來也沒有分開過呀。」
咱們只是隔著一堵牆而已,我可每天都能瞧見你呢。
……
消息傳到延福宮,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