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何櫻記不得,自己是以什麼樣的表情目送林臻,然後和這位準相親對象碰面的了。
總之不會太好看就是。
年輕的男人姓付,付澤。二十九歲,現任明市開發區政府辦副主任。據王校說,這是這個年紀所能達到的最好位置了。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歲混個處級幹部也不是難事。
的確年輕有為。
「何老師,抱歉讓你等了,」付澤一低頭謙和道:「我們府辦周末也要值班。有個新公務員家裡臨時有事,我就去頂了一下。」
何櫻不在意的笑笑:「沒關係的,你們辛苦。」
付澤眼睛一亮又暗淡:「唉,主要還是說不出的苦。」
「都說我們一張報紙一杯茶坐一天,清閑得很。誰知道我們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樣,5 2白加黑,全年無休,節假日還得值班。」
「我理解。」
何櫻攪著杯子里的熊貓奶泡,說:「我表姐在地稅窗口。聽小姨說她晚上說夢話是『納稅人您好』,做噩夢是被投訴□□。」
付澤被逗的笑起來,不知怎麼就和她講到了暴雨內澇的新型處理方案。
每年夏季總有幾天,市民都要把車當衝鋒舟劈波斬浪,無奈又無力。
因此提到這事,何櫻就跟聽了場益智講座似的,有滋有味。
何況這樣的工作狂也好推託些。
繪聲繪色足足說了十多分鐘,付澤才意識到什麼,停了下來。
「呃,」他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是不是不該談這些?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我媽非要讓我……」
何櫻忽然來了幽默感:「那你當年考公務員是不是也被逼的……?」
「啊對,是我媽——」付澤被自己的話嗆著了,氣惱道:「是她逼我的。」
這付澤的媽媽,還真集齊了新世紀以來媽媽的兩大怨念。
付澤紅著臉小聲說:「不過何老師,你放心。我是認真的,不是那種抱著隨便玩玩的心態來的。」
何櫻目視著他說:「那應該抱歉的是我。」
付澤急了:「不不,我們能試試嗎?我覺得你很好,而且很符合我……我們一家的審美和期望。」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嗎?」何櫻唇角微抽。
「我覺得你善解人意,也很、很漂亮。」
付澤坦言道:「因為我工作忙,所以家裡一直希望我能想找個老師,顧家又有假期照顧……」
「等等。」
何櫻搖了搖手,笑意淡:「我也不知道是誰給你們一個錯覺,女生做老師就是為了嫁人、顧家和帶孩子?」
「說實話,我是為了那兩個假期,可以帶薪睡覺到處旅行。」
她聳聳肩,一臉冷漠:「哦,還有我那群讓人又愛又恨的崽子們。」
付澤被她堵的一句話說不出,好久訥訥道:「可是我聽說……」
「別聽說了,眼見為實,」何櫻問他:「那拋開你媽媽,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也沒怎麼想,就……男人大概都想娶女老師吧,善良孝順有耐心,能讓自己安心事業。」
何櫻低頭盯著托盤的金絲邊沒說話,從心裡籠上一層濃濃的無力感。
說實話,微博樹洞吐槽君里那些教科書式的渣男,生活中能遇到幾個呢。
真正讓人難過的是像付澤這樣,家世優良、人品談吐尚可,還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人。
他們依然從骨子裡把女人看作男人的附庸,理應相夫教子,回歸家庭。
千萬別談什麼心動喜歡,只要適合就行。
付澤臉上明晃晃寫著茫然不解,杯中的咖啡也幾乎沒動。
何櫻隨便從包里抓了支口紅,微微笑了下:「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要不,你再喝一點兒?我去下休息室。」
除了母嬰室外,明市不少中高檔購物中心還設置了休息室。有迎面鏡給女性顧客補妝,或者給陪女朋友逛累了的男士小憩。
何櫻跟著指示牌一路走過去,七繞八繞到了一層盡頭的轉角。
再往裡走時,中間便豎了一塊「正在維修」的黃色警告牌。
看起來一點也不友好的周日,何櫻慢吞吞嘆了聲氣,轉過身折返。
只好希望她回去時,付澤也想明白了。
彼此留個體面,就當什麼事沒發生過一樣的各回各家,多好。
身後,從被警告牌封住的那裡,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急促,有力,漸次臨近,在空無一人的過道和自己的高跟鞋聲交織在一起。
甚至更快一點。
很難不讓何櫻聯想到看過的犯罪電影。
應該是……維修師傅吧。
她默默挺直脊背,壯著膽加快步伐。
「何櫻。」
那個人聲音透著一股狠勁:「你再往前試試,千萬別讓我追上。」
何櫻怔了一秒,真的停了下來。
「那邊在維修,你別過去。」
林臻幾步就站到了她面前,語氣平靜:「維修?是我讓人放的警示牌。」
瘋了吧你。何櫻看著他,睜大了一點眼睛。
林臻勾著唇笑起來,清雋桀驁又很混賬,讓人恨的牙癢。
「你不知道么,這整棟大廈都是我的。」
他慢條斯理說著,卻把何櫻生生震住了:「你、你……慕里中心?」
何櫻依稀記起每年年尾,晚報是會有一個版面,報道全省今年的富豪資產富豪榜。
大多都是「某某夫婦」、「某某家族」多少億人民幣,公司名稱、投資主業和居住地的統計方式。
但那年,她的閨蜜溫凝,瀟瀟洒灑從繼母手中搶到家產,把自己的名字掛了上去。
何櫻當時夥同盧清映去書報亭買了份報紙,就為了看那個小小的「溫銳、溫凝父女」二字。
隱約也看見了林臻父母的名字。
林煥里,慕雲夫婦。
林臻的父親還是個浪漫的煤老闆。何櫻想通了這點后,苦中作樂一扯唇角笑了下。
這笑跟叢飄搖的野火似的,一個瞬間,把林臻給點燃了。
何櫻反抗不及,就被他扣著手腕往回帶,反方向往門口豎著警示牌的休息室。
反正原本他也想這樣做。
她壓低聲音警告:「林臻,你有病嗎?總裁文看多了吧。」
林臻壓根不理她。
何櫻拗不過他的力氣,怕大呼小叫更丟臉,只能一路細聲細氣喊他「鬆開」。
溫軟觸感上的一點金屬的涼意,林臻心煩得很。
忍不住鬆開一看。嘖,人還帶了一支口紅,多齊全。
他冷哼一聲:「沒收了。」
「誒你!」
林臻隨手把口紅扔進口袋,然後想都沒想,下意識手又盪回去。
然後理所當然,牽住了她的手。
她沒掙開。
林臻的心猛然一提,悄悄去覷何櫻。
何櫻恍若未覺,眉微擰,白皙清靈的臉上暈著一層薄怒。
於是林臻越走越慢,好久才到。
休息室的燈光柔和溫馨,設施齊全,哪有一點要維修的樣子。
「你還我!」
何櫻抽回手退到鏡子前,正要去活動一下手腕,卻發現被握的是……手心。
她臉倏的一下紅了:「林臻你……變態,快把口紅還我。」
不說還好,林臻冷笑了聲:「何櫻,挺精緻啊。」
何櫻看著他慢慢擰開了口紅管。堪比油彩的妖嬈紫,她都不懂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買這種顏色。
還從包底隨便一抓,正巧是它。
林臻對著鏡前燈嘖了聲:「還你。」
「我教你一個辦法。」
他一點點湊近,呼吸灑在她頸側,「要想把付澤勸退,你只要塗上這隻口紅出去就是了。」
「他從小就是個乖孩子。聽說去年有人給他介紹了個電影學院的大學生,就因為人家妝濃了點,付澤就跑了。」
何櫻側過臉,面無表情道:「……讓開點,你想都別想。」
她是想搞砸這場相親宴,但絕不是用這種荒唐又戲劇化的方式。
「捨不得嗎?也正常。」
林臻語氣冷然:「二十九歲的府辦副主任?你以為他是誰,他的父輩祖輩是誰!」
「我怎麼知道?」
林臻又進了一步,單手撐在她身後的鏡面上,另一手扶上她的腰,牢牢把她困在懷裡。
他問:「何櫻,你喜歡那種人嗎?」
「我太知道他們那群人了。仕途和家族顏面永遠放在第一位,他今天在明市,明天就可能為了升遷去哪個邊陲小鎮,自己的女人算什麼?!」
「你以為徐挺為什麼要從商,為了錢?笑話。」
林臻閉了閉眼,心裡一片蒼涼:你真喜歡的話,我也會的。
可何櫻分明覺得,以林臻現在陰鬱的神情,她要說喜歡可能會被失手掐死吧。
再說,人怎麼會同時喜歡上兩個人。
何櫻仰起臉看他:「別費心了,我不喜歡他。」
林臻心如擂鼓:「那你喜歡——」
貼得很近,何櫻聽見林臻風衣口袋裡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他低咒著劃開,嗯了聲應道:「秦秘書。我在,您說。」
「林臻啊,」那側同樣年輕的男人樂呵呵笑著:「也沒什麼大事,你別緊張。」
「這個秋天哪,風躁,人要多清心。」
「還有你爸爸讓我問問你,什麼時候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一瞬間都紅了臉。
「咳我不是……」
林臻話還沒說完,就見何櫻恨恨瞪自己一眼,倏然推開了他。
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