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小姑娘, 你和蘇家是什麼關係?」劉科長態度和善多了, 語氣也很親切。


  齊郁楊答非所問, 「劉科長,我跟您一起過去方便嗎?麻煩您跟尚岩哥說一聲, 說齊郁楊來了。我不進去, 就在外面等他五分鐘,他要是出來, 我和他說幾句話。他要是有事出不來, 我就先回學校上課了。我讀礦大附中,學校要求很嚴, 不能遲到。」


  「齊郁楊。」劉科長重複了一遍。


  他帶齊郁楊一起過去了。


  是一個大禮堂似的地方, 齊郁楊猜這裡是一個宴會廳。


  這個年代的宴會廳很有時代特色,最講究的宴會廳也不會多麼富麗堂皇,而是像大禮堂一樣。


  劉科長交待齊郁楊在外頭等, 他急急忙忙的進去了。


  齊郁楊看著手錶, 在外面等了五分鐘。


  五分鐘一到, 她轉身就走。


  來不及了, 她得回去上課, 坐公交車都趕不上了,得打個車——不對,這時候好打車嗎,計程車可不是隨時都有——

  「不是要見我嗎?怎麼走了。」身後傳來低沉的男子聲音。


  齊郁楊翻了個白眼。


  人家都要走了他才出來, 太從容了吧。


  她含笑轉身, 不客氣的伸出手, 「車皮都批給你了對不對?我要兩個。」


  蘇尚岩長而濃的眉毛挑起,「怎麼每次一見面你就向我伸手,好像我欠你似的?」


  好好的小姑娘,又甜美又聰慧,可總是一副債主面孔……


  齊郁楊雙手叉腰,哈哈哈笑了幾聲


  他可不是欠著她嗎,要不是她的及時提醒,這位蘇大公子已經離開人間去往西方極樂世界了。雖然他不明白內情,可她什麼都知道啊,按照華國由古至今極高的道德標準來說,她應該施恩不圖報,可她道德水準一般,施恩不圖報是不可能的,見了蘇尚岩就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成就感,見了蘇尚岩就想向他伸出手,索取點什麼。


  「你還真是理直氣壯。」蘇尚岩審視著她。


  齊郁楊看了看錶,「不行,我上課要遲到了。我先走了啊,改天咱們再詳談。」


  蘇尚岩手臂撐在牆上,攔住她的去路,漆黑明亮的眼神凝視著她,好像要看到她心裡去,「為什麼要做我的債主?債主是不討人喜歡的,明白嗎?」


  他不知用了哪個牌子的男用香水,身上散發出好聞的味道,既清新又迷人。


  齊郁楊的心很不合時宜的怦怦跳了幾下。


  帥氣又霸氣的小狼狗,曾經她也夢想能擁有的小狼狗……


  她的臉很不合時宜的紅了紅。


  「能討到債才是最要緊的,討不討人喜歡,無所謂啦。」她輕聲的、細聲細氣的道。


  「無所謂?」他好像有些生氣了。


  「能討到債才是最要緊的,順便討人喜歡,也不是不可以。」她從善如流的改口。


  他悶悶的看著她。


  劉科長從宴會廳出來叫人,「蘇……」


  一個蘇字才出口,就看到了牆邊的這兩個人,一個激靈,剩下的字全咽回去了。


  這什麼情況?大庭廣眾之下,不對,宴會廳外面,這兩個人在做甚?

  蘇尚岩收起胳膊,緊緊領帶,「稍等,我很快過來。」


  「好的,好的。」劉科長連連點頭。


  蘇尚岩叫過司機,吩咐司機送齊郁楊去學校,就要回去了。


  宴會廳里出來了一位領導模樣的中年人,「尚岩,這位小姑娘是……」


  「她是我親戚家的一個妹妹。」蘇尚岩這麼介紹。


  齊郁楊很有禮貌的向那領導鞠躬,「您好,我是齊郁楊。我是礦大附中的學生,現在要回去上課了,再見。」


  「再見。」那領導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笑。


  齊郁楊和司機一起走了。


  有司機開車送她,省了她等計程車的時間,終於趕在上課鈴響之前衝進了教室。


  「楊楊,你幹什麼去了,跑得這麼一臉汗。」同桌韓圓圓是個愛管閑事的樂天派,小小聲的追問,「怎麼不回答我,怎麼眼神一直躲著我,難道你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做賊去了……」


  齊郁楊面無表情的拿出課本、筆記本,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


  嗯,她就是做賊去了,去偷人……不對,是偷心……呸呸呸,什麼偷心,她是去偷車皮……


  做為一個純潔的高中學生,齊郁楊為自己腦海中莫名其妙出現的荒唐念頭而慚愧,這天學習特別用功,特別刻苦,回家特別晚。


  回到家,齊鐵庚和余小妮做了一桌好菜,兩個人樂得發暈,又有些茫然,「車站一位不認識的同志忽然來了,給咱家批了兩個車皮。我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下午請假跑火車站一趟,跟站里核實了,這確實是真的。這到底是怎麼事,像做夢一樣。」


  齊郁楊餓了,夾起一塊紅燒排骨,「是真的就行。爸,媽,既然車皮有了,那可千萬別浪費,不如咱們運一批媒到南方,去的時候別走空車。」


  「那必須不能走空車,車皮多難弄啊。」齊鐵庚和余小妮異口同聲。


  他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車皮居然有了,雖然好菜擺了一桌,卻激動得沒有心思吃飯。


  「楊楊,是不是你找顧家了?」余小妮扳過齊郁楊的肩膀。


  齊郁楊放下筷子,舉起右臂,「以我的名譽擔保,我沒有。」


  余小妮一顆心放回到肚子里,「你沒找顧家媽就放心了,要不咱們總是欠顧家的人情,哪年哪月才能還清啊。咦,不是顧家幫的忙,那這車皮怎麼來的?」


  她捧著個飯碗,半天吃不了一粒米。


  「我就關心是不是真的。」齊郁楊一本正經的胡扯,「確實是真的嗎?」


  「真的,我們專門跑了趟車站,跟貨運處核實了兩遍。」齊鐵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我們還想再核實第三遍的,可人家辦事員不耐煩了。」


  「是真的就行。」齊郁楊埋頭扒飯。


  「對,是真的就行。」余小妮也想開了。


  這頓晚飯一家三口吃得別提多舒心了。


  火車三天後開,齊鐵庚第二天問了科里的同事老唐,「聽說您認識煤礦的老闆?能不能給介紹下,有人想買煤。」


  老唐忙拉了齊鐵庚到他辦公桌坐下,「有人買煤真太好了。我有個老鄉,開了個小煤窯,這煤的質量是真好,可這陣子車皮緊張,煤運不出去,本地人用煤又有固定渠道,他這個煤就不好賣了,正著急呢。鐵庚,你是哪個親戚朋友要買,可以給你算便宜點。」


  「老唐,咱們自己人,我也不瞞你,是我自己要兩車皮的煤。煤價錢好說,不過有一點,我現在付不了全款,只能先給定金,半個月後付清餘款,絕不拖延。」齊鐵庚是個實在人。


  老唐驚訝得眼珠子都要出來了,「鐵庚,你弄來車皮了?怎麼弄來的?」


  「就兩個。」齊鐵庚謙虛。


  老唐直拍辦公桌,「還就兩個,你知道這兩個車皮多少人擠破腦袋也弄不來嗎?」


  老唐感慨著,往那老鄉家裡打了電話,那老鄉正愁煤賣不出去呢,聽說是老唐認識的人,人絕對可靠,知道半個月後能拿到全款,就同意了。


  兩邊商量好的是煤窯老闆把煤拉到火車站,齊鐵庚這邊負責裝車。


  都是熟人,也都爽快,這單生意很順當的就談成了。


  每個路過齊鐵庚辦公桌的人都得眼睛發綠的看他半晌,盯著他問,「鐵庚,哪弄來的車皮啊。」齊鐵庚憨厚的嘿嘿笑,「我不知道啊。」他說的是實話,可沒一個人相信他,大家都笑著搖頭,「藏私,藏私。鐵庚這麼老實的人也學會耍滑頭了。」


  齊鐵庚辯解,沒一個人聽他。


  第二天齊鐵庚請了一天假,帶了尚家三兄弟和另外十幾個小夥子,到車站裝車。


  車裝好,晚上齊鐵庚回家,打開電話號碼本,挨個往廣東幾個認識的老闆家裡打了電話。本城的煤質量好這是眾所周知的,那幾個老闆又和齊鐵庚打過交道,知道他是個實在人,五六個老闆就把齊鐵庚的煤給要完了。


  齊鐵庚知道那邊的煤價,要價不高,那幾個老闆了解行情,都沒還價,而且都答應貨款一次結清。


  齊鐵庚又要進些新貨,那就更沒有問題了,幾個老闆滿口答應給最新款的、最好的貨,而且供應及時,絕不影響火車發車。


  「鐵庚,你都有車皮了,今非夕比啊。」老闆們都恭維。


  齊鐵庚笑聲不停。


  齊鐵庚和他們商量的是這幾個老闆自己到車站拉貨。也就是說,齊鐵庚只需要自己到廣東去一趟,和這幾個老闆當面交接下,這筆差價就掙到手了。


  「怪不得車皮這麼緊俏。」齊鐵庚和余小妮親自經歷過這件事,算是真明白了。


  齊鐵庚想請個假去辦這件事,於科長卻說不用請假,因為廠里要到廣東進幾批新零件,還有辦公用品、文化用品等,這個任務就交給齊鐵庚了。


  齊鐵庚喜出望外。


  他從前都是和余小妮一起出發的,這回也不例外,想兩個人一起走,路上可以作伴。而且這次他到南方要忙單位的採購,自己進貨的事就忙不過來了。


  這個年代住正規的招待所都是需要介紹信的,沒有介紹信的話就算有錢也住不了。以前齊鐵庚和余小妮沒有單位介紹信,只能住不正規的民宿,現在齊鐵庚有單位了,國營大廠的介紹信,能住正規招待所,安全性就大大提高了。


  齊鐵庚向於科長如實說了情況,「我倆以前就是一起往南方跑的。這回小妮跟我一起住,住宿費科里報我一半就行,或者不報也行。」


  於科長很嚴肅,「鐵庚,這就是你太小心眼兒了,你為科里做出那麼大的貢獻,科里會跟你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嗎?再說了,咱們在外頭出差,有時候能住上單人間,有時候人家招待所只有雙人間,咱們的同志就算一個人出差,不是也得住嗎?你這趟出差最重要的是該買的東西按質按量買回來,這是大事,大事辦好就行了。」


  齊鐵庚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他和余小妮就要出發了,家屬院住著是很安全的,不過余小妮擔心沒大人照看,齊郁楊會三餐不繼,又擔心她沒有大人管著會熬夜不睡覺看閑書,就打電話把三奶奶請來了。


  齊郁楊送走爸爸媽媽,晚上躺床上把這一來一回的賬算了算,樂得在床上滾來滾去。


  這倒買倒賣也太賺錢了吧。


  這天夜裡齊郁楊做了一個金光燦燦的夢,夢裡一輛金色列車呼嘯著從車著出發,一路南下,暢通無阻,這輛金色列車很快又沿線北上,意氣風發的進了車站,一陣金錢雨從空中灑落,她仰起臉頰接著漫天金雨,笑傻了。


  她在睡夢中咯咯笑出聲。


  三奶奶人老了,睡得不踏實,聽到聲音不對就起來了。


  見齊郁楊什麼事也沒有,閉著眼睛在笑,三奶奶心裡就安生了,「這孩子,什麼事高興成這樣,睡著了還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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