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017章
黎小軍想躲這一巴掌沒躲開,挨了也就挨了。看著宋衛東打完他回自己家屋裡去,他擰掉手裡一顆糖果的糖紙,往嘴裡送進去,嘬兩口說一句:「甜。」
說罷了轉身回屋去,把手裡剩下的糖果送去給黎小麗,往桌面上放的時候,他跟黎小麗說:「看到東哥戴眼鏡沒有,真裝!」
黎小麗瞥一眼李黎小軍,把桌上的糖果全抓在手裡,微微紅著臉小聲念叨一句:「我覺得挺好的。」
身上的地痞混混氣沒之前那麼重,壞小子身上有了不少斯文氣,但又沒有錢進那種書獃子式的沉悶。恰恰好的一點書卷氣,讓他看起來意外得好看,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宋衛東本來就是好看那一掛的,但這副眼鏡一戴,莫名就很戳少女審美的那個點,挺意外。
黎小軍看出黎小麗臉蛋還有點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看她誇宋衛東這樣好,便駁了句:「你們女的眼光都有問題。」
黎小麗不服氣,「你們眼光才有問題!」
黎小軍哼一聲,「書獃子的樣子有什麼好?你知道男人什麼樣最好看?臉上兩道大巴,身上紋條巨龍,嘴裡叼顆煙,手裡握把95式士官軍刀,那才叫威風,才叫好看,知道不?」
黎小麗有點無語,幽幽出聲:「神經病……」
黎小軍眼睛一瞪,「丫頭片子,知道尊重你大哥不?」
黎小麗哼一聲,從桌邊起來不理他,「你才比我大幾歲?一點不像做哥哥的,有臉說呢。」
黎小軍悶口氣,「不跟你這個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
宋衛東抬手拍了李小軍那一下之後就回了西屋,進了自己房間,把書包從身上拿下來放在寫字檯上。他家總共就一張寫字檯,放在他這屋,之前宋大海老嘀咕他不回家,要把寫字檯搬自己屋裡去,但一直沒抽出時間搬。
宋衛東把書包放下后,伸腳勾出寫字檯下的凳子,坐在桌邊把自己買的鉛筆橡皮鉛筆刀和作業本都整整齊齊擺好。他哪裡干過這種事情,一小心翼翼對待這些東西,就覺得自己挺逗。東西擺好了,他坐在桌邊就看著這些東西,想著這輩子成與不成,都壓在這些東西上了,逗就逗吧。
看了一氣,把自己又往這年齡段上適應適應,他才收神。收了神沒什麼事做,閑著無聊,便把家裡到處都收拾打掃了一遍。年前剛收拾過的,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多,一會兒就弄完了。
收拾完了屋子,宋衛東又從寫字檯的抽屜里摸出書來看,都是年輕時看過的書,只記得大概情節,所以現在再撿起來看一遍,倒也有滋有味。
書沒看幾頁,黎小軍和錢躍吳二蛋就摸上了西屋的門,說是在家呆著骨頭疼,沒意思。
正值十四五六歲玩心最盛的年紀,又是經常出去混日子不回家的一群毛孩子,能閑得住才奇怪了。宋衛東是有顆老人心,能坐得住,挨得下來無趣的時間,所以還是不想帶他們出去混。
他從寫字檯抽屜里、旁邊柜子里,摸出一沓書來,往寫字檯上一扔,跟他們說:「隨便看。」
錢躍過來看看翻翻,「都看膩了,來來去去就這幾本,有新鮮的嗎?」
這個時代,能有什麼多新鮮的東西。看了不該看的,被抓到,那沒好果子吃。而提到新鮮的,錢躍想起十多天前,他跟錢進說要給他找那本《少女之心》看,這會兒便又小聲問宋衛東,「東哥,你這兒有那個《少女之心》沒有?」
什麼書記不住,宋衛東都不會忘了這本書。經歷過這個年代,做個小混混的,甚至有的並不是小混混,很多學生都私下偷偷看過這本書。沒人知道作者是誰,也沒人知道是怎麼流入學校的,而且只有手抄本,各種字跡都有。一點不誇張,有的人為了抄這本書把手腕都抄腫了。
提到這本書,宋衛東還覺得噁心,因為對那方面的描寫太過直白赤-裸,幾乎對他造成過小小的心理陰影。他看錢躍問這個,身為長者喜歡訓-誡小輩的本能又不自覺出來了,看著錢躍問:「你找這個幹什麼?」
錢躍聽不出他這什麼語氣,笑著,又有些吱唔道:「找這個能幹什麼,看……看唄……」
黎小軍不愛看書,對什麼書都沒太大興趣,看錢躍和宋衛東說書的事情,他不愛聽,自己也不想看,所以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撲克牌,往寫字檯上一扔,說:「書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個臭流氓,還想學人錢進那樣的好學生看書,臊不臊?來打牌,來來來。」
說打牌,錢躍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去,不再提書的事,忙附和黎小軍,「來來來,爭上游①。」
黎小軍把扔在寫字檯上的牌又拿起來,和錢躍一起往外面去,叫還沒動身的宋衛東,「東哥,別看了,來啊!」
這幾個人來瞎操,誰還能看得進去書?宋衛東把手裡的書扔在寫字檯上,起身跟他們一起出房間。
到了外面,錢躍和黎小軍已經把桌子上的鹹菜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走了。四個人在桌邊坐下來,打牌的只有能有三個,所以吳二蛋就在旁邊看著。
桌上有年節里還沒吃完的瓜子,皮殼都有些軟了,幾個人便一邊打牌一邊嗑瓜子。因為院里的大人都不在,所以他們掏出煙來,抽得也是肆無忌憚。
牌打了兩局,黎小軍一邊叼著煙一邊抽牌往下落,突然跟宋衛東說:「東哥,後天咱都要去上學了,呆在家裡是真沒意思,要不明兒我們出去玩玩?後天你就去西郊了,還得住宿,那得一個星期才能見一面。」
宋衛東看著手裡的牌,搭話問一句:「玩什麼?」
錢躍看他,「能玩什麼,去滑個冰唄。馬上湖面的凍化了,想滑都沒地方。」
「三帶一。」宋衛東把手裡的牌抽出去落到桌面上的牌堆里,「你們答應我這兩天在家老老實實的,現在呆不住,想出去玩也可以。但有一點要求,出去不惹事不鬧事,就玩玩,那咱就出去。」
黎小軍和錢躍雖然覺得這樣畏畏縮縮的難受,但沒有和宋衛東爭,開口說:「就玩玩,連圈子②都不帶,成了吧?」
「成。」宋衛東應聲,「把錢進和小麗帶上。」
黎小軍和錢躍刷一下看向宋衛東,「……」
宋衛東沒開玩笑,真箇就讓錢躍帶上錢進,黎小軍帶上黎小麗,又拉上吳二蛋駱駝,第二天這樣一伙人往什剎海冰場去了。東西還是從駱駝家拿的,拿上后直奔什剎海冰場。
錢進和黎小麗還有點意外,不知道宋衛東幾個出來混,帶他們幹什麼。黎小麗基本沒去過這些地方,一路上還很緊張,拽著黎小軍的衣袖子問他:「哥,我不會滑冰怎麼辦?」
黎小軍沒耐心,「在旁邊站著。」
黎小麗生氣,鬆開他的袖子,再不跟他說話了。然後她跟在宋衛東旁邊,乖乖巧巧一路跟他們去到什剎海冰場。
宋衛東要帶上錢進和黎小麗是有原因的,這樣看起來他們不像是去拔份兒的小混混,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不跟那些冰場上出風頭的人扯皮,安安心心玩一下午,到了傍晚就回家。
因為有錢進和黎小麗在,確實錢躍幾個也收斂不少,不敢瞎鬧事。畢竟這兩個不是混的,鬧起來他們自己最吃虧。
幾個人到了冰場,換上冰鞋往冰面上去。午後冬日的冰場很是熱鬧,全是來玩的年輕人。冰場一圈的柳樹還禿著枝條,垂著密密的細線。
黎小麗不會滑冰,只有錢進好心攙著他,其他幾個人都沒這耐心,早滑上冰面各玩各的去了。黎小麗在錢進的攙扶下一點一點地學,不時就看向宋衛東。他明顯沉浸在滑冰的樂趣里,誰也不理,只換著花樣滑自己的。
就這麼滑了一陣,冰場上便家常便飯似地鬧騰了起來,有人在找事。
黎小麗和錢進對這些都不了解,因為宋衛東錢躍幾個圍在後排遠遠地看熱鬧,他們也便慢慢過去了他們旁邊。不知道怎麼了,黎小麗好奇地問了句:「幹什麼呢?」
錢躍努力伸著脖子瞧,回答黎小麗一句:「要茬架。」
「誰跟誰呀?」黎小麗又問。
黎小軍也眯著眼,跟宋衛東說:「東哥,你看那個是不是周建國?」西單那孫子。
其中一幫人是周建國沒錯了,但另一幫人是誰,宋衛東不認識。倒是錢躍伸頭看了一陣,開口說:「是周建國,另一幫人我也認識,都是海軍大院的,領頭的叫謝蘅。看到他旁邊那個圍紅圍巾穿軍裝的女的了嗎,叫丁萌,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誰都認識。人長得特別漂亮,她爸是什麼來著……」一時想不起來,他轉頭問錢進,「哥?」
錢進也在看著那些人,那群翠微路中學的孩子,他確實都認識,包括丁萌,但他沒回錢躍的話。
錢躍沒等到他應聲,便挖苦他一句,「我問錯人了,你就一書獃子,什麼都不知道。」
錢進被他挖苦也沒出聲,就看著人群里隱隱能看到那個身影,身形窈窕,白皙的臉蛋遮一半在紅圍巾下面,兩根麻花辮搭在肩膀上,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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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爭上游:跑得快。
②圈子:指不正經,出來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