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出穀
一場大火，將梁岩的屋舍化為灰燼，相鄰也多有受災，好在清幽穀中屋舍之間多有間隔，火勢沒有串聯起來，將整個山穀付之一炬。
即便受災並不嚴重，清幽穀眾人還是沉浸在悲傷之中。這一場火，將眾人的思緒又拉回十年前那場浩劫。本以為早從之前的禍事陰影中走出，如今才發覺，那噩夢竟一直縈繞在心頭。
大火被撲滅了，清幽穀中也沒有歡喜之像。不痛哭流涕，他們已經非常克製了。清幽穀似乎與火相克。
而且，清幽穀中的存水，在這一場禍事中，消耗殆盡了。天氣依舊炎熱，穀中之人都算不清已經有多久未曾下過雨了。
穀中，又有幾條溪水斷流，僅憑現存的幾支，很難維係穀中的正常生活，於是翌日一早，穀中能做些勞力的人，都通通出了穀，翻山去江中取水。
穀中人去了大半，梁岩被顧小蝶的師父凶狠的斥責一通，而後被關在屋中，閉門思過。
小蝶的師父確實生氣，實則更是心疼，麵對梁岩雙目失明的病症，他也回天乏術。
他也親自給戰瑤診了脈，經過這一番折騰，她腹中的胎兒，依舊安穩，沒有絲毫不適。
“我早就說過沒事的。”臨走前，戰瑤得意的衝著穀中輩分最高的神醫，如此說道。
老怪沒有去江邊，說是讓他負責看管梁岩，實則是方便照顧梁岩的起居，雙目失明，加上行動不便，梁岩確實令人惋惜。
不過顯然，他自己並不這麽覺得。
老怪出現在戰瑤麵前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自從上次，她在屋中堵了老怪一次，老怪見她便是露牙之笑。老怪自己覺得這是親切之舉，戰瑤見了，總覺得發怵，躲了他幾次，她認為老怪也能覺察出來。
“梁岩叔想見你。”老怪開門見山，顯然他並未察覺戰瑤的不適，說話間，便笑了，潔白的大板牙依舊搶眼。
“額，領路。”戰瑤尷尬一笑道。
屋舍被燒，梁岩隻能寄居在客房，離戰瑤所住之地，並不遙遠，幾步路便到了。
到時，梁岩拄著拐，正在熟悉屋內布局。
戰瑤還是第一次，見他站起來的模樣，心中不免一陣酸澀。
“是恩人來了嗎？”梁岩問道，沒有絲毫尷尬，也未曾想過隱藏自己的殘缺。
第一次經曆火劫，他失了雙腿，從此或多或少有些自卑，隻有在觀賞天上星辰或著書立說時，能心無旁騖。第二次經曆火劫，他失了一間屋舍，人也通透許多。
現在，他已經可以毫無顧忌的，在別人的麵前，展示自己的軟肋，火劫將清幽穀中眾人，拉入低落的情緒之中，惟有他，就如自己的書冊一般，宛若新生。
“是，太子妃來了。”老怪道，“你們坐，我去熱壺水來。”
老怪走後，梁岩便去摸索座椅，戰瑤身子不便，隻能吩咐海鈴去攙扶。
坐安穩後，梁岩才道：“別人不清楚，恩人是清楚我的能耐的。我不知道何以回報恩人的大恩，往後有什麽用得到我的，恩人盡管直說。”
“當然有了。”戰瑤直言道。
聽到如此回答，梁岩更加興奮了，他雖看不見了，但雙眼神采依舊，竟比有些視力無損的人，更加清亮。
“直言無妨，恩人請講。”
“要你好好活著。”戰瑤也安穩的落座。
梁岩隨即怔愣一下，片刻後便理解了戰瑤的意思。
“我已雙目失明，活著再長久，也於世間毫無用處了。”梁岩歎息道。
“話不能這麽講，大師、高人，我視力明晰，卻永遠看不到你所看到的星星。你對世間有無用處，我不知道，但隻要你活著，永遠就是神仙般的人物，世間的人就會知道，真的有神仙般的人物存在。”
說道這裏，戰瑤不禁心頭一緊，她的父兄就是死於突如起來的風沙，如果世間多一些梁岩這般神仙人物，也許他的父兄就不會死。
“梁岩叔、高人、大師、先生，你根本不用謝我，你著書立說，無非是施展自己的神通，從沒想過要世間眾人感激你。那我為什麽就不可以？你可不要忘了，我也是有神通的，之前不過是施展一下身手罷了。”戰瑤驕傲道。
梁岩點了點頭，心中慨然，卻又無言相對。半天，才吐出話來：“好，那大恩不言謝。我會好好活下去，望太子妃也保重。”
“這個當然。”戰瑤撫了撫肚子說道。
屋內人的對話似乎結束了，老怪這才走了進去，為兩人倒了溫水。
水並無所奇，隻是盛水的水杯，是雕山玉盞，該是出自吳錦融的手筆。既是梁岩的恩人，就是整個清幽穀的恩人，老怪特意取了玉盞盛水，以示尊敬。
未曾講話，老怪就又笑了。
“實不相瞞，二位的言語，我在門外都聽到了。”
清幽穀中並無秘密，所以屋舍間的隔音與否，無人在意。
“你們都展示了自己的神通，想我老怪，也是自詡有些本事的。”
“怎麽，你要再造一個大鐵箱出來嗎？”戰瑤激動問道。
“造那玩意兒作甚？上次都跟你講過了，不實用的東西，不過方便一時。我那裏，好玩意兒還多著呢。有一件東西想贈予太子妃，還希望你不要推辭。”老怪道。
戰瑤捂著嘴偷笑，心中言道：哪個傻瓜會推辭？
“是什麽啊？”戰瑤好奇問道。
“待你出穀時，便知。”老怪賣起了關子。
“出穀啊？由不得我，得看濱王的意思了。”戰瑤道。
說罷，清幽穀中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想必水要運來了。你們坐著，我去接人。”老怪客氣道。
他抱著這種想法，去入口處接人，沒想到，迎來的是一群陌生的持刀官爺。
“濱王有令，要太子妃和舅爺回京雲城。”為首之人，威嚴道。
“這麽快？”老怪皺眉道。
“他們人在哪裏？煩請帶路，不要誤了濱王之事。”為首之人道。
“不必勞煩幾位了，他們是我清幽穀尊貴的客人，我們自當恭送客人離穀，而不是好像被押送出穀一般。我這就去叫人，你們把這刀收一收好吧。”老怪客氣道。
幾位官爺不是來挑事的，既然穀中有此規矩，他們也配合，將腰間佩刀藏於身後，同意等待。
老怪先回了自己屋中，取了一個輕巧的手掌大小的錦盒，隨後交與戰瑤，並與她耳語幾句。
戰瑤眼露光芒，捂嘴暗自念道：這麽好的東西，傻瓜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