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半個臨朐
徐二虎跳下馬來,指著其中一個道:“孫兄弟,這還是個孩子,他手上是有個老頭的命,不過他隻是失手而已,就饒了他吧,算我求你了!”
孫柏慶下馬來到眾人麵前道:“徐兄弟,這孩子我看也就十四五?怎麽回事?”
“唉,他叫鄧寶,今年才十五,當初為了自己妹子和一個老頭搶吃的,錯手殺了人!”
“這樣啊,那就算了,回山寨交給寨主處置吧。”孫柏慶沒敢擅自做主。
徐二虎心裏沒底,“孫兄弟,你們寨主.……”
“兄弟,我保證去了你絕不會後悔!”孫柏慶拍了拍徐二虎。
徐二虎搖搖頭,“我可不信你,先前你就把我坑苦了,那羅士信.……嘖嘖,日了個先人,忒牛逼了,我老徐不是對手。”
“哈哈,徐兄別往心裏去,那是個異類!”
解決了除鄧寶以外的幾人,眾人也沒在小鳳山多做停留,收拾了徐二虎的家底,一把火燒了山寨,帶上一些家眷,一行人返回新柳寨。
一路上徐二虎不停的詢問新柳寨和寨主的情況,孫柏慶總是笑而不語,問的緊了,也就一句話:“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保證你不會後悔。”
弄的徐二虎心裏很是鬱悶。
回到新柳寨,遠遠的就聽到了鑼聲。
徐二虎等人舉目觀瞧,嗬!山坡上好一處壯觀所在,高大的城牆,聳立的箭樓,還真有氣勢。
門外蕭正領著幾個隨從迎接凱旋的將士。
“徐大哥,對麵就是咱新柳寨寨主,蕭正。”
徐二虎一愣,“啊?這,這麽年輕,怕是比羅士信大不了幾歲吧?”
孫柏慶點了點頭,“嗯,今年才十八。”
蕭正提馬迎了上來,“孫大哥,戰況如何,兄弟們可有損傷?”
“沒有,這位徐寨主深明大義,願意加入咱新柳軍。”
“哦?”蕭正急忙拱手,“蕭某歡迎之至,徐大哥快請入寨一敘。”
“好說好說,蕭寨主客氣。”徐二虎心裏很犯嘀咕,這怎麽看也不像個習武之人,倒像個書生,怎麽就做了大當家的?這些人能服氣?怪事兒啊!
進了寨子,徐二虎大吃一驚,這裏麵比縣城還要幹淨整潔,一絲一毫臭味兒都沒有,道路兩側沒有任何垃圾。
寨門上還掛著橫幅,上麵寫的什麽字他也不認識,愣愣的瞅了半天,孫柏慶做了解釋。
“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徐二虎心中一陣翻滾,覺得好像有什麽撥動了自己的心弦,一時又說不清。
蕭正領著眾人來到食堂,裏麵又是幹淨的要命,而且吃飯的時候,不管是蕭正這個寨主還是孫柏慶這些頭領,都排隊打飯,沒有任何人插隊。
徐二虎看的一愣一愣的,這,這是真的假的啊?
“徐大哥,怎麽樣?”孫柏慶笑著問道。
“啊?這,我說不好,你們一直都這樣?”
“對啊,這裏沒有任何人能特殊,全都一視同仁。”孫柏慶笑道,“哦,也不是,這裏也有特殊的。”
“誰?”
“孩子。”
“孩子?”
“對,除了新柳軍士兵,其他家眷都在山上呢,等到了山上你就知道了。”
徐二虎指了指另一邊的人群問道:“哦,那這些婦女和孩子是?”
“那些是新收留的流民,實在無家可歸又願意加入新柳寨的,也會帶到山上,這些不願意的就暫時安置在這裏,可能過些日子他們就回家了吧。”
飯菜挺可口,徐二虎卻吃不出什麽味道,隻覺得像到了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疑問。
吃過飯,蕭正領著有家眷的人員一同趕往山上。
徐二虎帶著老婆孩子忐忑不安的隨行,不知道山上是個什麽情況。
等到了山上,見到的情況再次讓他感到震驚,這裏的孩子有書讀有先生教,這裏的孩子有肉有雞蛋,這裏的孩子有衣有鞋穿,這裏的孩子有人負責洗澡洗衣.……這裏,這裏有超過一半的孩子,曾經是流浪的乞兒!
徐二虎的老婆孩子被安置到空閑的屋子。
“徐大哥,咱們這裏條件可能差些,委屈嫂子和孩子了,還請多多擔待。”蕭正道。
“不不不,可別這麽說。”徐二虎搖了搖手,“這屋子是給我老婆孩子住的?”
蕭正點了點頭,“所有家屬都住在山上,萬一有危險,咱們就死守山下,咱們不死光了,誰也奈何不了咱們的親人。”
徐二虎急忙點頭,“對對對,寨主說的是,為了老婆孩子,咱願意拚命。”
“那就這樣,徐大哥你們一家先休息,明天兩個孩子就可以去學堂了。”
“好好好,我老徐謝謝了,謝謝蕭當家的,能讓我兒子有書讀,我念你的好!”
徐二虎的老婆張氏膀大腰圓,平日裏甚是厲害,把徐二虎收拾的沒有絲毫脾氣,可終歸是個婦道人家,初到新柳寨心中甚是忐忑,這一路上始終沉默寡言。
蕭正等人一走,隻剩下一家三口,還有徐二虎的妹子徐梅。
張氏問丈夫,“當家的,你說這是個啥地方,我咋像做夢似的呢,天下還有這樣的綹子?”
徐二虎苦笑,“我也一樣,琢磨不明白。”
張氏燒起了火炕,徐二虎燒起了爐子,屋裏很快有了熱乎氣。
這一晚,徐二虎睡得格外踏實,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老婆孩子。
這一晚,張氏睡的格外踏實,不必再擔心自己的丈夫。
這一晚,徐梅睡的格外踏實,不必再擔心自己的哥哥、嫂子、侄子,還有自己。
或許,這裏還有很多他們看不懂的地方,可是他們不約而同的感覺到,這裏都是好人。
第二天,徐二虎七歲的兒子,十四歲的妹子,都進了學堂。
徐二虎和張氏趴在窗外,聽著裏麵的讀書聲,隻覺得怎麽都聽不夠。
課間的時候,白胡子劉先生離開教室,所有孩子跑到操場瘋玩兒,徐二虎和張氏見自己的兒子有些膽怯認生,看上去孤單單的,兩口子一陣心疼,落了草,大人無所謂,倒是連累的兒子也成了小土匪!
很快,有幾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扯著他們的兒子去做遊戲,一同玩耍,兒子的笑聲讓徐二虎夫婦臉上露出了笑顏。
中午的時候,他們親眼看到自己兒子端著小碗盛了滿滿的白米飯,盤子裏有肉有菜,還有一碗雞蛋湯。
他好歹是一個山寨的寨主,家裏的條件未必就比這裏差,可這一刻,徐二虎覺得兒子吃的那麽香甜,他看的那麽滿足,張氏眼裏居然有了淚花。
回到山下的時候,徐二虎給了孫柏慶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老孫,你沒騙我,我不後悔,我隻覺得來晚了!”
“嘿嘿,你會越來越喜歡這裏的。”孫柏慶笑道。
徐二虎讚同的點了點頭。
蕭正召開了公審大會,包括鄧寶在內,犯過錯的都受到了應有的刑罰。
有錯必糾,有錯必罰,這是規矩,不管這些人服不服氣接不接受,規矩是不容破壞的。
刑罰過後,蕭正又親自安排給他們治傷,懲罰了,事情也就揭過去了,不論最後是否留在新柳軍,都不會眼睜睜看著人受傷而棄之不顧。
隨後,蕭正宣布了對孫柏慶和劉典的獎勵,此戰二人表現突出,提出表揚的同時,賞錢一貫。
徐二虎和新加入的一些人心裏很是服氣,有理有據賞罰分明,這才是隊伍該有的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孫柏慶、李三娃等首領輪流充任主帥,帶領新柳軍在一個月內橫掃小半個臨朐,黑鬆山向北向東四十裏內所有綹子被掃蕩一空,收編的收編,消滅的消滅,最不濟也會趕的遠遠的。
境內百姓拍手叫好,新柳軍也聲名漸起。
臨朐縣衙左右為難,不想境內出現這麽個不可掌控的勢力,卻又無可奈何,人家畢竟沒犯法,保境安民隻對土匪作戰也不許嗎?再說現在世道不好,多少莊堡都招募壯丁護衛家業,朝廷也沒下令禁止,單單對這個新柳寨下手?可這個也不是泥捏的,不好彈弄啊。
最後臨朐縣令和屬下一商量,算了,隻要他沒舉旗造反,沒來攻打縣城,先就這麽樣吧。
新柳軍經過一個多月的征戰,隊伍的戰鬥力得到了大幅的提升,尤其是將領的統兵能力有了長足的進步,隊伍的人數也擴充到一千二百人。
隻是糧食依舊緊張,境內所剿滅的土匪也都家底薄弱,甚至有的綹子早就要斷頓了,新柳軍的隊伍剛一到就舉寨投降,打不過是一方麵,吃不上飯才是主要的,於是一仗下來不但沒有收獲,反而多了幾十張嘴。
好在李狗子等人很給力,這些小年輕可是為蕭正解決了大的麻煩,十幾個人卯足了勁往山上劃拉錢,在營丘、北海甚至都昌一帶打悶棍、綁票幹的不亦樂乎,甚至應聘完夥計,裏應外合把東家的錢財偷出來。
蕭正一再叮囑他們小心行事,好在他們雖然得意卻沒忘形,以前流浪乞討的生活讓他們始終保持著習慣性的戒心,所以年紀雖小也算是經驗豐富,沒出什麽問題。
新柳寨這裏陸陸續續來了十幾個教書先生應聘,許是日子捱不下去了,而且新柳軍的名聲還算不錯,這才仗著膽子來試試,蕭正來者不拒,哪怕學問差些也都收了下來,這些人自是感激不已。
三月末,天氣轉暖,蕭正將黑鬆山上所有村民按戶分成十五個生產隊,在新柳軍的護衛下開始墾荒種田。
事先,蕭正匯同李同甫、楊文昌和一些在農事上經驗豐富的老人召開了春耕的會議,怎麽種、種什麽、大致需要多少種子、農具,這些東西蕭正真不太懂。
經過幾天的討論,最後在農作物方麵形成了統一的意見,荒地以蕎麥為主,這東西對土壤要求低,生長期短。
熟地則以粟為主,這是主要糧食,另外,如果時間來得及,就在新柳寨附近種植些小麥和大豆。
詳細統計了所需的各種物資,大部分都需要從外麵購買,雖然新柳寨的鐵匠鋪已經能夠生產出新式的耕犁,不過蕭正也不敢保證實際效果如何,而且數量也不多。
所以蕭正從庫房提出銅錢,在附近蔣家鎮、臨朐等地購入了大批的種子農具,還有少量的耕牛。
山上是個什麽情況大夥心裏都有數,因此一個個都卯足了力氣,一畝畝的土地開墾出來,重新種上糧食,很多人心裏都感到了踏實。
可臨朐縣衙不幹了,這麽大張旗鼓的開荒種地,還把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不錯,朝廷是鼓勵開荒,可那是對農戶,你們這些人都是沒有戶籍的流民,也不到衙門備案就直接占地耕作,這和造反有何區別?
捕頭馬全硬著頭皮來找蕭正。
蕭正訴說了新柳寨的苦衷,兩千多人吃不上飯,怎麽辦?不能都去縣衙討粥喝吧?希望各位官爺能行個方便,同時應允夏收的時候會按照朝廷法令繳納租賦。
馬捕頭就坡下驢回到縣衙稟報,臨朐縣令趙才一紙文書遞到郡城,然後就再無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