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燈光在這時變出了柔媚的色彩，穿過室內的風，全拖曳著長長的裙擺，慵懶而隨性。
四下里變得靜悄悄的。
直到一道聲音，將這釀了蜜似的氣氛打破。
「不對。」
薄以漸出了聲，說話的時候，他正注視著鏡中的自己，那塊鑲嵌在客廳牆壁上的橢圓鏡子，是他時常使用的道具。
他的表情再度變化，只一個眨眼，剛才那些漫溢而出的情緒就不見了。
「這種感情好像太外放了。雖然我們是在炒CP，但還是不能這麼直白的。」
他低頭沉思片刻，沒多少時間，又抬頭看向虞生微。
他再一次露出笑容。
但這一次，他的眼角微垂，笑容冷淡，帶著許多矜持和距離，可哪怕是這樣，虞生微也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一些……一些專註。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眼睛正直直看著自己，一瞬不瞬的緣故。
當他覺得自己真的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什麼的時候，薄以漸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還是不對。」薄以漸擅長挑劇本的刺，也擅長挑自己的刺，他望著鏡中的自己繼續評價，「這次的表情太收斂了，隔著個屏幕，觀眾看不出來什麼的。」
「那就這個樣子吧……」
薄以漸說，他做出了第三種表情。
他的笑容變得更深，眼睛輕輕眯了一下，從旁掠過來的時候，在虞生微身上輕巧一停，先帶促狹，再變溫和，自然而親切。
虞生微猛地喘了一口氣。
長而顫抖。
「以漸哥……」
這一句話讓他找回了點理智，他倉促地握起桌上的水杯，用低頭喝水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神情：
「以漸哥似乎很開心？」
「對。」薄以漸收了表情，不再表演。他愉快回復，「是挺讓人開心的，我還是第一次接觸這些，有點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感覺。我會和你演出一對好基友的。其實最開始，我還以為導演會讓我們假裝kiss什麼的……」
虞生微當場嗆了口水：「咳咳咳——」
薄以漸連忙拍拍虞生微的背：「沒事吧？」
虞生微先將檸檬魚放到安全的地方，悶頭咳了兩聲，緩解窒息：「沒事，沒事。」
薄以漸繼續聊天：「沒想到導演這麼溫和，連見面戲都不好意思多加點……」
虞生微語氣複雜：「……以漸哥，你很遺憾的樣子？」
薄以漸：「沒？我不遺憾。」他理所當然，「我會改劇本。」
薄以漸掃了一眼虞生微，從他表演完之後，這場發生在自家客廳的交談就有點異樣了。
坐在沙發上的虞生微雖然掩飾得很好，該笑就笑，該說就說，但薄以漸依舊看出對方掩飾在正常表象下的不對勁。
他有點魂不守舍，而且掃向桌面檸檬魚的頻率高出了正常頻率。
難道是我突然的表演嚇到了對方？
薄以漸覺得有這種可能。他不動聲色地又觀察了虞生微一會後，確定對方無法再找回狀態之後說：「時間不早了，沒有其他什麼事的話，我們的交談就到這裡吧？對了，我有時候興緻起來就有點人來瘋，別介意。」
虞生微愣了愣，趕緊解釋：「不會的，以漸哥演得很好，我很受觸動。」
薄以漸笑道：「太客氣了。」
虞生微又說：「時間確實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薄以漸發現，虞生微的眼睛又朝檸檬魚掃了一眼，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內心覺得這一幕頗有有趣，笑道：「你等等。」
說著，薄以漸轉身進了房間，很快拿出個四四方方的水晶小盒子。他用鑷子把搭在杯沿的檸檬魚裝進水晶盒裡，再從茶几下一截絲帶，三下兩下在盒子上打了個蝴蝶結。
當所有做完，一份材質普通但包裝奢華的禮物已經完工。
薄以漸將這小小的盒子遞給虞生微：「給個面子，別嫌棄。」
虞生微驀地笑了：「才不會。」
薄以漸又將人送到門口：「路上小心，《夢想家號》見。」
虞生微：「下次見，以漸哥……謝謝你。」
最後一句，虞生微的聲音壓得很低，薄以漸沒有聽清楚，只覺得對方的音是彎著的，像鉤子，從自己的耳旁勾過。
但他同時注意到，對方拿著禮物的手指輕輕一動，纏上飄蕩的絲帶，想扯又捨不得扯。
嗯。
對方是真的喜歡我的禮物。
薄以漸很滿意。
***
下一期的《夢想家號》拍攝時間在一周之後。
和虞生微確定了合作，薄以漸抓緊最後一周的休息日，該鍛煉鍛煉，該享受享受，最後才給經紀人高義打個電話，做個通知：
「對了，我最近會和虞生微炒CP。」
高義：「……」
大概一分鐘的沉默之後，經紀人有氣無力地吐槽聲響起來：「老大，我五天前就給你打了電話問這回事，五天之後你才回我？你是不是看自己又上了熱搜才想起這回事？」
薄以漸莫名其妙：「我為什麼上熱搜？」
高義：「你不知道？簡單來講，營銷號透露你會上虞生微所在的綜藝，然後你就和虞生微合體上熱搜了。」
薄以漸：「就這樣上了熱搜？」
高義肯定：「就這樣上了熱搜。」
薄以漸：「是不是買的？」
高義：「應該不是買的。虞生微這個流量是真的當紅，老大你這回賣身沒賣虧，能在這時候捆著炒一炒，對《大律師》好處不少。但老闆，你經營了十年經營出來的深情人設不要了嗎？……」
薄以漸：「……」
高義語氣肯定：「不是不要了，是一時半刻忘記了吧？」
薄以漸想起來了，一本正經又語重心長：「但她已經結婚了。我心如死灰了。再說，我都29了。」
高義哭笑不得：「不要這麼認真的說一個杜撰出來的形象……另外，29怎麼了？老闆你還是很年輕。」
薄以漸開誠布公：「我也是個有正常需求的成年男性，我想談戀愛，如果沒什麼問題，過兩年還會結婚。總不能單戀著個人去做這些吧？」
高義都愣住了。
這一刻他想的不是影帝結了婚能震驚多少人是否還具有事業心自己的金飯碗拿得牢靠不牢靠。
而是……
高義：「那，如果你沒找到合心意的……」
薄以漸若無其事：「哦，那我的繆斯就離婚了。我死灰復燃了。」
這種屢試不爽能斷絕一切糾纏的制勝法寶，他拿了十年，穩如老狗。
***
法國，巴黎，天氣晴。
絲絲縷縷的白雲妝點晴朗的天空，寬闊的道路兩側，青蔥的樹木和筆挺的路燈一起充當城市的侍衛，守護著走在街道上的行人，和一隻毛熊。
薄以漸正在這隻棕色毛「熊」之中。
他抬了抬手，踢了踢腿，感覺出了一種拘束與不自然。
不過還可以控制。
他穿著熊衣，慢悠悠往約定的地點走去，同時伸手在胸腹前的大口袋裡掏摸。
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糖果，可以分發給小孩子。
角落裡還有幾張小面額的鈔票，難道是給我應急用的？
不過——可以利用。
玩偶服里，薄以漸目光一轉，轉到了街邊的氣球小車前。
一手交錢，一手交氣球。
巨大的熊在小車前停留了一會後，滿載氣球而歸。
多了五彩斑斕的氣球，毛熊的吸引力一下子呈幾何倍上升，周圍的小孩子們爭先恐後地跑上前來，向熊問好。
薄以漸笑眯眯的，挨個摸摸頭，再掏出糖果給他們。
直到——
「噗——」
有人撞上了他。
薄以漸回頭一看，先看見個黑乎乎帶著旋兒的發頂，再然後，腦袋一抬，屬於虞生微的臉露了出來。
剛才那一下似乎有點重，虞生微有些暈乎乎的，他揪著毛熊的毛，不忘說話：「這個線索太難找了，法國的街頭到處都是人，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嘉賓……」
薄以漸忍著笑，但沒有完全忍住，挑起了一邊的嘴角。
這個時候的虞生微像一隻小動物，完全沒有危害性。
他心中突然閃過幾許惡趣味，他扶好了虞生微，先拍了拍對方腦袋，再沖對方的腦門吹了口氣，安撫安慰。
然後他將手伸入口袋，拿出來，放在虞生微面前，攤開。
包著彩紙的糖出現在熊的手心。
甜甜的糖果。
給可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