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心(02)
事實上喬霧這一周的苦練,收效甚微。
根本原因就是在《夜夜狼人殺》的APP里,她目前的段位只能玩一些入門級的新手局。
大家的水平都半斤八兩,大部分情況下狼人都慫得連悍跳預言家都不敢,神牌也不知道適時的藏身份。
總之幾天玩下來,喬霧並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提升。
不過時間可不會等人,踩著九月份的尾巴,第二期錄製如期而至。
有了上次的經驗,喬霧這次一個人,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提供給嘉賓休息等候的化妝間。
她這次來得有點兒晚,推門進去的時候,基本上所有嘉賓都已經到齊。
幾個女主播正湊在一塊補妝,看見她進來也無動於衷,倒是旁邊抱著手機打遊戲的男主播們,紛紛抬起頭,熱情地打招呼。
其中上次摸到預言家並且在場上據理力爭的苦茶,這會兒顯然對她很親切:「小喬妹妹來了呀,馬上要開始錄製了,心情怎麼樣?緊張嗎?」
喬霧誠實地點點頭:「有點。」
畢竟經過上次的打擊,她從心底里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全場最低配玩家的事實。
苦茶笑了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神情還是很沉穩:「別害怕,你只要勇敢說出自己的邏輯和想法就行了。」
頓了頓,又狀似無意地開口,「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回頭可以帶你多玩玩網殺,練習一下。你可以去下一個叫《夜夜狼人殺》的APP,然後加我好友,我拉你。」
喬霧眼睛亮了亮。
一個人孤軍奮戰雖然成效不大,但是如果有高段位的玩家願意開房間邀請你,那麼匹配到的至少也會有那個段位的玩家。
「那真是——」
剩下的「太好了」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忽然被人打斷。
「小矮子,想學技術應該找我啊。」
語氣頓了頓,她回過頭,看到喻舟單手插在褲兜里,慢條斯理地從門外走進來。
經歷了上次的解圍事件,不知道為什麼,再見到他的時候,喬霧竟然覺得有點緊張。
真是莫名其妙。
還沒等她回答,苦茶就開始調侃:「我沒聽錯吧?Shadow不一直都是視異性如洪水猛獸的嘛,怎麼會主動開口帶妹啊,該不會是……」
說完,眼睛還上上下下打量了喬霧一番。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下意識往下拽了拽外套,喬霧對於這樣的言論和這樣的目光,其實一直都覺得很反感。
但是因為職業的特殊性,她平時免不了要被「熱心網友」隨意指摘。甚至前段時間,莫名其妙就有人說她是因為傍上了一個家大業大的富二代,所以才拿到了去年的微博紅人獎。
卻看見喻舟偏過頭,問了江小年一句:「帶妹是什麼意思?」
江小年沉默片刻:「就是和妹子一起玩遊戲,相親相愛共同進步的意思。」
「哦……」
他似乎是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地答,「畢竟我是場上水平最高的玩家,有義務要幫助低配玩家進步,不然會影響到節目的質量。」
雖然語氣還是很囂張,但是卻也緩和了不少剛才的尷尬氛圍。
喬霧瞪了他一眼:「等著吧,我早晚也會變成這張桌上的高配的。」
這一次,連江小年都沒忍住,笑了出聲。
*
不多時,錄製正式開始。
第二次踏入這個裝修成西方古堡風格的錄製棚里,喬霧的心情還是很緊張。
她仍然坐在2號位,這個一抬頭就能看見喻舟的位置。
第一局遊戲的摸排環節,為了不被他抿身份,喬霧的頭幾乎低到與桌面持平,然後小心翼翼掀起身份牌的一角。
只見上面無比清晰地寫著「女巫」兩個字。
想起自己上次摸女巫的那句血崩遊戲,她只覺得萬念俱灰。
看完牌之後,沒留給別人太多觀察自己表情的時間,喬霧很快就帶上了面具。
反正她也抿不出來別人的身份,不如想辦法把自己藏藏好。
法官宣布「天黑請閉眼」,棚內的燈光也跟著暗下來。
首先是狼人睜眼,其次便是女巫睜眼。
狼人討論的這段時間裡,喬霧躲在面具後面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會被首刀,畢竟遊戲設定里,女巫是不能自救的。
怕什麼來什麼,法官念到女巫睜眼之後,她輕輕把面具挪開,只聽到法官拿著話筒告訴她:「今夜死亡的玩家是——」
然後,手上比了個2號的手勢。
還不待她反應,法官就接著問:「你有一瓶解藥和一瓶□□,請問今晚要使用解藥嗎?」
由於中刀的是自己,根本無法使用解藥,喬霧現在滿腦子都在想毒誰。
很快,法官繼續問,「請問今晚要使用□□嗎?」
來不及思考太多,喬霧盯著對面那個舉著面具,身子懶洋洋往後躺著的男人,十分堅決地伸手,比了個7號的手勢。
也算是報了上次被發查殺的仇。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第六感非常強烈地告訴自己,極有可能是喻舟看穿了她的女巫身份,所以才首夜落了刀。
漫長的黑夜終於結束,在「天亮了,請睜眼」的旁白里,所有玩家都緩緩睜開眼睛。
由於擁有夜裡信息,喬霧這回表情一點都不迷茫,還勇敢地舉手上警了。
競選警長的玩家依舊佔了大多數,這次前置位的鬥爭異常激烈,兩個預言家分別是11號和12號,並且驗出來的全都是金水。
局面顯得很焦灼。
到了喬霧發言,她正了正耳麥,道:「前置位兩個預言家,我現在分不太出來,所以先不多做評價了。我上警的主要目的呢,是想告訴大家,我是女巫,昨晚中刀了。」
她說到這裡,故意停下看了看周圍的反應。
有人驚訝,有人面無表情,還有人在笑。
感覺也分析不出來什麼,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反正也不能自救,我就毒掉了自己心目中的一張狼人牌,如果毒錯的話……這局只能背鍋了。」
因為後面還有好幾個人沒發言,喬霧沒有選擇現在說出來毒掉的是誰。
可是後面發言的玩家個個都很鎮定,話語間也沒什麼明顯漏洞,似乎沒有詐出來任何狼人。
高配局果然心理素質都過硬。
警上最後一個發言的人是7號。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衛衣,更襯得發色漆黑,眉眼分明,唯獨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薄情。
「11號一定是真預言家,無論是他的驗人還是警徽流,都沒有任何問題。而12號其實剛剛的發言已經聊爆了,首先他對於警下的幾張牌完全沒有定義,其次他首夜的驗人思路很模糊,聽起來像是臨時編造的,根本就不是一張預言家該有的視角。」
喬霧仔細聽著,一時間竟然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然後忍不住開始恐慌,覺得自己毒錯了人。
若有似無地朝她瞥了一眼,喻舟抿抿唇,忽然笑了,「至於剩下的話,等一會兒退了場,我再跟2號慢慢說。」
……
聽他說話的語氣,應該是已經猜到自己毒了他。
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喬霧只好像鴕鳥一樣,心虛地低下頭。
經過7號在末置位的一通強勢號票,警下那些分不清形勢的人,最後都把票上給了11號。
於是11號成功當選。
警長競選結束,法官面無表情地宣布,昨夜2號7號雙死。
場面上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其中屬江小年笑得最大聲。
依次發表遺言的時候,喬霧咬了咬唇,有些忐忑:「那個,7號玩家,我之所以毒你,也不完全是因為之前的恩怨……實在是我一睜眼看到自己死了,第一反應就覺得是你乾的。」
幾乎已經認定自己毒錯人了的喬霧,語氣弱弱的,說了沒幾句就過麥了。
而7號看著她,嘆了口氣,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接下來就希望大家跟著11號真預言家的步伐,好好加油吧。」
離場音樂聲響起,兩個人摘了耳麥,一前一後走出錄製棚。
直到走出攝像機所能拍攝到的範圍之外。
空氣很安靜,那條長長的走廊仍然陳舊,空氣中還沉澱著顆粒狀的細小灰塵。
喬霧此刻卻沒心思顧及別的,滿腦子都在想他是不是生氣了,否則為什麼從離場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
「那個……」
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是好人還是狼人啊?」
走在她前面的那道削瘦身影,沒回頭:「你說呢?」
「……」
聽他這個口氣,喬霧覺得自己大概是涼涼了。
「哎,你沒生氣吧?我真不是故意要盲毒你的。」
在沒有任何信息的首夜,如果女巫撒毒的話,一般稱之為盲毒。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什麼也沒做就莫名其妙地在第一晚被女巫毒掉,導致遊戲體驗完全為零的話,恐怕心情也不會多美妙。
「生氣了。」他語氣平靜。
「啊?」她有點緊張,「那、那怎麼辦?」
「你說幾句好聽的。」
喬霧垂著腦袋,認真想了想,「你今天這件衣服,顏色很不錯哎。」
「還有呢?」
「你手指好長啊。」
「繼續。」
「你、你的眼睛真好看。」
溢美之詞已經說到山窮水盡,那個背影終於慢吞吞地轉過來。
他半張臉都埋在昏暗光線下,語氣輕佻而曖昧:「原來在你心裡,我這麼完美啊。」
喬霧終於忍無可忍:這人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