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獨白（01）
「他真的就這樣把你的假睫毛拽掉了？」
熙熙攘攘的商場里, 一家環境優雅靜謐的咖啡廳, 姜葉手上抱著杯熱可可坐在榻榻米上, 滿眼都是驚訝。
喬霧點點頭, 「真的。」
下一秒，果不其然聽見她控制不住的大笑，其他沙發上的客人紛紛側目。
能看見姜葉在公共場合里笑得這麼開心，實在難得。
「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沒發生什麼啊，」喬霧喝了口抹茶拿鐵，努力心平氣和地道, 「然後我為了對稱，就把另一隻假睫毛也摘了。」
白瞎了她花一個小時才化好的妝。
「不過，倒是有一件很解氣的事情。」
喬霧扭頭看她，眼睛亮亮的，「喻舟終於輸一局了！你不知道每次法官宣布積分排名榜的時候，一提到他是滿分, 他那得意的樣子有多欠打。」
雖然這次翻車是因為神牌紛紛站錯邊，跟他這個被悍跳狼查殺的普通村民沒什麼關係，但好歹也因此讓他輸了一局。
最後各位玩家發表遊戲感言的時候，簡直就是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就連喬霧也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跟風發了條微博——
「某人疑似翻車。」
兩個人聊了會兒天，姜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匆忙把手機從桌面上拿起來。
喬霧有點好奇的湊過去, 卻看到她又打開了那個叫《心跳約定》的遊戲。
「你往這個遊戲里充多少錢了？」
正問著, 就看到她打開充值界面，又買了幾個648的禮包：「這次出的新活動，心跳值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可以找配音CV定製一條晚安語音。」
「……你這星追的，也真是感天動地了。」
至少別人追星，還能從熒幕或網路上經常看到那個人的動態，可這些年來姜葉喜歡的這個配音演員，除了聲音類作品之外，外界對他的長相背景一無所知。
興許是個六十歲的大叔呢。
眼看著好友又開始砸錢刷榜，百無聊賴的喬霧只好開始找光線自拍。
這個咖啡廳里的環境還不錯，隨便找個好看點的濾鏡就可以拿來發微博。
當想要發自拍的時候呢，不能太刻意，最好能把人物照混在風景圖裡，不然視覺上看見一堆自拍，粉絲容易審美疲勞。
這麼想著，她認認真真拍了一堆蛋糕點心的照片，最後湊了四張圖發微博——「這家店的拿破崙超好吃。」
其實也沒那麼好吃……但她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微博內容來。
發完微博，又開始新一輪的百無聊賴。
姜葉戴著藍牙耳機，正在對著手機傻笑，她伸了個懶腰，漫無目的地看著周遭的風景。
咖啡店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背著書包的年輕男孩，看穿著打扮應該還是學生，而喬霧的目光，完全被他牽著的白色薩摩耶吸引住了。
圓滾滾的肚皮，毛茸茸的腦袋，還有走起路來的小短腿。
她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喻舟養的那條狗，還有那個夜晚樹蔭下的偶遇。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節目錄完了，好像也沒什麼機會碰面了。
忍不住又把手機舉起來，打開藍鯊TV的APP，找到那人的直播間點進去。
屏幕上只有一行冷冰冰的文字：「主播暫不在播，請晚些再來哦～」
「唉。」
深深嘆了口氣，下一秒，卻看到姜葉摘了耳機，關切地問：「怎麼啦？」
「沒怎麼，我就是在想……喻舟每天的直播時間是不是有點兒短，8點開播，11點半就下播了。」
似乎是沒想到她在煩惱這個，姜葉皺了皺眉：「他幾點上播，幾點下播，跟你有什麼關係呀？你不是說，看他直播只是為了偷師學藝嗎？」
「……話、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就是覺得吧，身為一個人氣主播，他怎麼一點犧牲奉獻的精神都沒有。我聽江小年說，很多主播都會一天播兩場，很拼的。」
她努力為自己打圓場，姜葉卻更加奇怪，「那些小主播肯定是為了鞏固粉絲群體，Shadow又不需要，那麼拚命幹嘛。」
頓了頓，視線狐疑地掃過來，「不是我說，喬喬，你最近……怎麼總是提他啊。」
心裡咯噔一聲，但喬霧面上還是佯作淡定，「有嗎？」
「有啊。」姜葉乾脆把遊戲退出來，然後打開微信，找到兩個人的聊天界面，在查找聊天內容一欄里輸入「喻舟」兩個字。
很快就跳出來一堆消息。
「喻舟這個人真的太太太太髒了。」
「今天喻舟送我回家了，還幫我提了一路東西，太可怕了。」
「你知道嗎？？我今天跟喻舟玩鬥地主，輸了6萬金豆……」
「完蛋了，今天錄節目喻舟坐我旁邊，我現在心跳撲通撲通的，要炸了。」
「我要被喻舟氣死了！！」
……
「呃……這些都是我發的嗎？」
「不然是我發的嗎？」
氣氛忽然陷入了迷一般的靜默，喬霧垂下眼睛，開始沉思。
還沒等她沉思出甲乙丙丁來，就聽到桌面上的手機震了下。
極自然地滑開屏幕，系統自動跳轉至微信。
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在稍顯冷清的聊天界面里，發來一句話：「有多好吃？」
什麼有多好吃……是……拿破崙？
腦子有點懵，她試探著打字：「拿破崙嗎？很好吃啊，這家店我經常來的。」
沒過多久，就收到他簡短的回復：「請我吃。」
這個人的臉皮，究竟是怎麼做到這麼厚的？
忍不住反問：「為什麼不是你請我吃？」
江小年天天把紳士風度掛在嘴邊，他倆不是好朋友嗎，怎麼沒見他學會一星半點呢。
在心裡吐槽完之後，喬霧終於良心發現，想起那頓他口口聲聲說要她請，最後卻還是主動買了單的火鍋。
其實……很多時候，他也就是嘴上過分一點吧。
「想什麼呢，醒醒。」
眼前有隻白皙如玉的手不停在晃，她眨眨眼睛，回了神。
姜葉把手收回來，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反常。
自己實在是太反常了，好好的一個周末出來消遣，為什麼他的影子老是在腦海里亂晃，好想抓出來打一頓啊。
微信上沒了動靜，喬霧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兩眼，竟然有點失落。
他懂不懂禮貌啊，走之前至少應該說聲再見吧。
兩個人又坐了會兒，邊聊邊吃，很快就把下午茶套餐里的八塊蛋糕全部吃完。
「吃完這些，我今天至少攝入了6000卡。」
「你這麼瘦，沒事的，」姜葉彎彎眼睛，笑得很溫柔。
喬霧哀嘆一聲，「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吃不胖，我是不能吃，一吃就胖。」
聊完女生之間亘古不變的體重話題，正打算起身買單，忽然看到對面正在收拾背包的姜葉動作停下來，然後，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喬喬……」
「怎麼啦？」不清楚狀況，喬霧隨口問著，從包包里拿出一支口紅，對著化妝鏡開始補妝。
圓形的鏡面清晰無比，她仔仔細細描著唇形，忽然在小小的鏡面里看到一抹，有些眼熟的人影。
塗口紅的動作頓了頓，而鏡子里的那個身影，由遠及近地走過來。
最後，站在她旁邊，視線掃過空空如也的桌面，慢慢俯下身來：「都吃光了？」
這應該不是幻覺吧？
動作有些僵硬地把口紅蓋子合上，喬霧仰起頭望過去：「喻、喻舟，你怎麼來了？」
眼前的男人穿著一件薑黃色的長袖衛衣，襯得皮膚很白，氣質很乾凈，哪裡還有半分斯文敗類的影子。
而他此刻垂著眼睛，慢吞吞地問：「你不是說，讓我來請你吃蛋糕？」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喬霧下意識答，「我以為你會說，來找我蹭蛋糕吃。」
他聞言，懶洋洋地挑眉，「也可以。」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已經吃完啦。」
視線移到只剩下瓷盤和刀叉的咖啡桌上，她的聲音理直氣壯，「你來晚了。」
「是嗎？」
喻舟不以為意，直起身來，徑直往點餐的前台走過去。
坐在旁邊安靜看戲的姜葉趕緊朝她使了個顏色，喬霧收到信號，一路小跑著跟過去。
結果就聽見他正在跟櫃員說，要把剩下的拿破崙全買了。
「別別。」她連連擺手，「買兩個就行。」
聽到聲音，喻舟扭了頭，神色竟然有點認真，「兩個你能吃飽？」
前台小姑娘捂著嘴，半天還是沒忍住笑起來。
被他難得認真的口吻刺痛了，喬霧沉默片刻，「其實我平時吃得挺少的，而且你沒來之前我已經吃過了，所以再買兩個就足夠了。」
喻舟一個，姜葉一個。
如果姜葉不要的話，他一個人吃倆也沒啥問題。
最好能胖死他。
沒再堅持，他點了點頭，正打算掃碼付款，忽然又想到什麼，側過身問，「還要別的嗎？」
什麼鬼……這人是喻舟嗎？怎麼可能這麼貼心？
被震驚到了，她搖搖頭，「不要了。」
邊說邊拿著手機過去，努力想要搶單，但是由於身高懸殊太大，努力舉在半空中的手機輕輕鬆鬆就被他攔下。
順帶著投來嘲諷的一瞥。
喬霧覺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
為了找回面子，她清咳一聲：「我說，你這人怎麼過來之前都不說聲啊？萬一我已經走了怎麼辦，你不就白跑一趟嗎？」
「那就白跑一趟。」他站在三層冷藏櫃前看櫃員包裝蛋糕，面上是無所謂的神色。
喬霧愣了愣，「你就這麼想吃拿破崙嗎？」
戴著手套的櫃員小心翼翼取出兩塊拿破崙，分別裝進不同的紙盒。他單手插在褲兜里，聽見這句話像是覺得有點兒可笑，「你覺得我大老遠跑過來，是為了吃這玩意兒？」
「不是嗎……」
她思考片刻，十分勇敢地問。
人來人往的咖啡店，很快就圍過來不少點單的人，喻舟下意識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一邊。
「如果我說我是過來找你的呢？」
耳邊聲音嘈雜，喬霧好像聽見有人在問有沒有椰絲小方，還有年輕的情侶在打情罵俏。
偏偏都蓋不過他的聲音，清晰到像是從獨立耳機里傳出來似的。
冷靜地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原因，她弱弱開口，「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他伸手去拿蛋糕的包裝盒，懶散地往前走了幾步，見她沒跟過來，微一回頭，「想什麼呢，小矮子。」
「想……字面上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話一出口，喬霧簡直後悔地想咬舌頭。
怎麼回事？？怎麼一不小心就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人流擁擠的櫃檯前，她依然乖乖站在自己剛才把她拽過去的角落，眉頭有點皺，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清澈，帶著點兒懊惱，明麗又生動。
明明不粘那什麼假睫毛，就已經夠好看了。
喻舟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膚淺的人，直到此時此刻，看到她站在這裡，連玻璃窗外的光線打在她身上，都格外偏愛。
扯了扯嘴角，他慢慢笑起來，「意思就是，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