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處處吻（01）
十二月剛過, 遙市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窗外鵝毛大雪，銀裝素裹, 喬霧縮在溫暖的被窩裡，在經歷了三次起床失敗后, 終於頑強地爬了起來。
中午要去喻舟家裡吃火鍋, 再晚了怕來不及。
自從喻冉得知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消息之後，每天都吵著要來遙市, 正好這個周末比較空閑，她依舊沒有事先通知, 坐上了高鐵才給喻舟打電話。
原本想拉著他們去俱樂部玩線下狼人殺的江小年，聽說這事兒以後, 乾脆臨時把遊戲局改成了火鍋局, 地點還是定在喻舟家裡。
天氣實在太冷，她嚴嚴實實穿上高領毛衣和加絨長褲, 又從衣櫃里翻出來一件米白色麵包版型的羽絨服套上，這才覺得有了安全感。
已經習慣了在喻舟面前素顏, 她連眉毛都沒化, 只塗了層玫瑰色口紅提神。
長長的黑色頭髮披散在腦後，喬霧扭頭, 看到外面紛紛揚揚飄舞的雪花，有點擔心喻舟的行駛安全。
正猶豫著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視線里忽然出現一個遠遠的模糊的身影。
那道挺拔消瘦的人影, 從白茫茫的天地間緩緩走來, 慢吞吞的, 一步一步踩在地面的積雪上，留下淺淺的腳印。
他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微微低了點頭，沒戴帽子，於是星星點點的雪花盤旋著飄下來，落在他黑色發間，很快又慢慢融化了，毫無痕迹。
喬霧看得有些出神，半天才反應過來，隨手拿了個小挎包，把鑰匙手機一股腦裝進去，想了想，又從收納箱里翻出來一頂之前買大了的黑色毛線帽，穿上短靴出了門。
下樓梯的動作一定要快，因為每一次見面，他不走到樓底下，是不會給她打電話的。
也多謝他，幫她改掉了自己出門前的拖延症。
很快就走到單元樓門口，喬霧低了點頭，腳下的灰色石階上已經覆了層薄薄的積雪，顯得很乾凈。
她踩上去，抬頭向外看。
晴朗的蔚藍色天空下，出現在視野里的男人就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掀起眼皮看著她笑。
「動作挺快的嘛，小矮子。」
喬霧撇撇嘴，腳步下意識朝他邁過去：「說了多少遍不許叫我小矮子。」
他笑笑，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握住她，「走了。」
在去他家之前，兩個人還肩負著去超市買火鍋底料以及食材的重任，於是一路上喬霧都在跟喻冉微信聊天，問她喜歡吃什麼。
結果聊天框里的語音消息，喻冉還沒說幾句，就被江小年搶了過去，碎碎念了一堆自己想吃的東西，連想要的調料種類都列了一大堆。
駕駛座的喻舟聞聲開口：「別理他。」
喬霧忍不住笑，打字回復：「他說，別理你。」
「冉冉呀：他的冷漠我已經習慣了……但你可是人美心善的喬妹，可不能被他帶偏了。」
「喬喬：怎麼感覺已經帶偏了。」
「冉冉呀：（吐血）（吐血）（心碎）（心碎）」
說說笑笑間，很快就到達喻舟小區附近的大型生鮮水果超市。
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喬霧忽然想起那頂帽子，於是趕緊低頭在座位上找。
剛剛下樓就應該給他戴上的……結果自己一看見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旁邊的喻舟把車停在馬路對面，拔下鑰匙：「找什麼呢？」
她把那頂大碼的黑色毛線帽拿起來，湊過來在他頭上比量了一下：「感覺好像挺合適的，你要不要戴上試試？」
「……這是什麼？」男人的口吻有些嫌棄。
「帽子呀，我之前在網上買的，結果尺寸寄錯了，我當時太忙忘記退，就一直留到現在了。」
她說到這裡，還有點沾沾自喜，「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場了。」
他下意識地問：「給我戴？」
「對啊。」喬霧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伸手試著往他頭上套，「外面下雪了，不戴帽子會很冷的。」
「可是從這裡到超市只有一條斑馬線的距離。」
「那也不行。」
最後的抵抗也宣告失敗，她纖細的手指把那頂毛線帽戴在他頭上的時候，喻舟沒有躲開。
「還挺好看的。」她滿意地點點頭。
「現在能下車了？」他嘆氣，俯身過來幫她解開安全帶。
靴底接觸到地面，有些冷。
漫天都是飛舞的白色雪花，以及天盡頭席捲而來的狂風，她往喻舟身後縮了縮：「幸好給你戴了帽子，不然耳朵一會兒就凍紅了。」
當事人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牽著她快步往前走。
斑馬線很快就走完，兩個人進了超市，終於被裡面充足的暖氣解救。
喻舟毫不猶豫地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上，去推了輛購物車：「想吃什麼？」
「唔……我翻翻聊天記錄。」
她一邊翻一邊念，「冉冉說想吃龍蝦丸、羅非魚、還有香菇，江小年說想吃——」
好像是聽得有點不耐煩了，他皺著眉頭打斷，「我問你想吃什麼。」
愣了愣，喬霧眨眨眼睛，聲音很輕：「我想吃涮羊肉……」
聞言，他的神色緩下來，「還有呢？」
「嗯……還有，凍豆腐，鵪鶉蛋，娃娃菜……」
他邊聽邊推著車往前走，按照她說的一一尋找食材。
喬霧仍然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小跑著跟上。
周末的超市裡顧客很多，光是排隊就排了很久，等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火鍋食材推開家門的時候，裡面的人已經飢腸轆轆了。
聽到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江小年終於來了精神，一路從客廳飛奔過來：「你們可算回來了，再不來我們真的要餓死在冰天雪地的鬼天氣里了。」
喬霧忍不住懟他：「在家吹暖氣的人沒有資格抱怨。」
沒說幾句，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女神」，緊接著，還不等她看清面前情況，就被遠遠跑過來的喻冉抱了滿懷。
「嗚嗚嗚，女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想死你了！！」
喻舟對這種場景一直很無語，徑直繞過她倆，換了拖鞋把食材提進去。
喻冉難分難捨地抱了她好一會兒才鬆手，「女神，快，仔細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被我哥騙到手的？？」
「也、也沒有騙啦……」她支支吾吾著答。
「那就跟我講講，他是怎麼跟你表白的？」
喻冉偷偷摸摸地把她拉進自己住的客房，關上門，「我實在想象不到我哥跟一個女生表白的場景，應該是場災難吧。」
腦海中走馬觀花地想起那晚錯落有致的盞盞街燈，地面上兩人交織在一處的影子，還有那束嬌艷欲滴的粉玫瑰。
她的思緒忽然拉得很遠，很長，「不會啊……他如果認真的去做一件事情，總是讓人很難拒絕。」
當一個在自己的王國里心高氣傲慣了的男人，願意低下頭，先開口，向你伸出手的時候。
是真的很難拒絕。
「天吶，女神，你剛剛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面都是小星星……」
「啊？有嗎？」
「有！！」喻冉忽然伸出手，十分誇張地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這種老母親嫁女兒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我快要感動地落淚了，嗚嗚嗚。」
「……」
兩個人年齡差距不大，興趣也相投，湊到一起總是很有共同話題。
聊了很久，誰都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直到聽見夏沙敲門，然後輕聲細語地提醒她們火鍋已經煮好了，才恍然發覺。
她竟然一直跟喻冉聊到現在，都沒有去廚房裡面幫忙……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喬霧趕緊從床沿坐起來，拉著喻冉急匆匆往外走。
客廳里已經飄滿了牛油火鍋底料的香氣，尤其是在現在冰天雪地的氣溫里。
空蕩蕩的胃很快就給出飢餓信號，趁著喻冉在跟江小年他們打鬧，喬霧走到廚房門口，剛好看到喻舟側身站在料理台邊，手邊放著一個玻璃小碗。
對方看見她，很自然地問：「香菜？」
喬霧下意識搖頭。
「醋？麻油？」
她立刻點頭。
喻舟低著頭幫她調料碗，沒了平時的囂張高傲，模樣很安靜。
看上去，好像他原本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人。
盯著他看了會兒，喬霧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走過來，熟門熟路地打開櫥櫃問：「你喝什麼飲料呀，我幫你拿。」
「啤酒吧。」他隨口答。
她算著男生的人數，取了幾瓶出來，又問：「要不要熱一下？」
「不用。」端著手上的料碗走過來，他用空著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餓了吧？」
「……有點。」
兩個人走到客廳，江小年已經拿著公筷在往沸騰的火鍋里下羊肉。
不知道在聊什麼，一群人笑得前仰後合。
跟著喻舟走過去，在剩餘的兩個空位坐下，鍋里的肉很快就熟透，香氣四溢。
剛舉起筷子，就看到旁邊的人夾了片羊肉放在她的料碗里。
莫名心虛，她偷偷抬起頭，確認其他人都沒注意到，才小心翼翼地把這塊肉吃掉。
結果，接下來的全程，喻舟都在不停給她夾菜，生怕她吃不飽似的。
在眾人的揶揄下，喬霧薄薄的臉皮終於燒紅了，戳了戳他的肩膀，小聲道：「別光顧著給我夾啊，你自己多吃點。」
「怕你胳膊太短，夠不到。」
「……你為什麼總是能準確無誤地說出這種破壞氣氛的話？」
「破壞氣氛？」那人顯得很無辜，「什麼氣氛？」
「……」
被他噎了下，喬霧沉默半天，終於想到了合適的答案，「吃火鍋的氣氛。」
對方報以一聲輕笑。
食材買了很多，但大家說著笑著吃著，竟然也沒有浪費。
一頓火鍋吃了快三個小時，期間光是聽江小年和夏沙互相吐槽就過去了一個小時，有幾次喬霧笑得太厲害，身子忍不住后傾，倒在喻舟身上。
那人一動不動，任她靠著。
終於笑完了，喬霧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你聽見了嗎，江小年剛剛那一句歌詞，唱錯了至少四個調……」
熱氣騰騰的方桌上，他垂眸，側臉被氤氳在空氣里，漆黑的眼睛里好像閃爍著模糊的光影。
慵懶又迷人。
興許是剛才跟著喝了半瓶啤酒的緣故，她膽子大起來，湊過去，很輕地碰了碰他的眼皮。
他的眼睛隨之眨了眨，漆黑的眼睫毛垂下來，很美。
「喻舟，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眼神跟之前不大一樣了？」
他視線落過來，「哪裡不一樣？」
大家已經玩嗨了，Sky甚至試圖抬起江小年的手臂，給大家展示他上周新紋的紋身。
他們兩個人像被分割成了一個獨立的整體，存在於一個獨立的空間。
喬霧想了想：「不好說……就是感覺，你的眼神沒有以前那麼鋒利了，有溫度了。」
身邊的男人靜靜聽她講，沒有答話，又從鍋里撈了幾顆她喜歡的鵪鶉蛋放進碗里。
她一臉幸福地夾起來，放進嘴裡，學著官方語氣道謝，「感謝Shadow主播一直耐心地幫我夾菜，辛苦啦。」
周圍嘈雜的人聲忽然變得很遠，唯獨他的聲音很近。
喻舟垂下眼帘，盯著她眼裡的促狹，一貫傲慢的語氣里，染上幾點溫柔：「感謝喬喬每晚八點準時出現在我的直播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