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掌心玫瑰（01）
周五晚上八點, 《Liar》第五期準時在藍鯊TV平台開始直播。
喬霧其實之前是沒有看節目直播的習慣的, 一是因為她自己本身就參與了整個錄製過程, 二是因為自己玩得也比較菜，每次都會被彈幕噴得很慘，乾脆眼不見為凈。
可是這次不一樣。
她把筆記本電腦抱到客廳，充上電, 打開《Liar》的專屬直播間。
等待的途中，腦海中忍不住又想起今天中午江小年跟自己的微信對話。
「又一年：喬妹！今晚的節目你記得看啊。」
「喬喬：怎麼啦，是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又一年：唔…… 你走之後來了個新嘉賓, 也是個比較有人氣的網紅，忘了叫梨還是蘋果的，狼人殺菜得一逼, 還老是跟舟哥搭訕。」
「又一年：不過你放心，舟哥根本沒理她哈。」
跟江小年聊完之後, 她什麼心情都沒了, 立刻打開微博開始搜索關於新嘉賓的情況, 最後發現人家既不叫梨也不叫蘋果，原來是Cherry。
這個女生喬霧知道，說起來在美妝屆算是她的前輩, 能夠駕馭的妝容風格很廣，出視頻的速度也很快，入行估計有五六年了, 知名度很高, 粉絲也不少。
她們曾經一起出去吃過幾次飯, 去過幾次KTV，彼此也算認識。
平心而論，Cherry對她挺熱情的，人也不錯，可就是在男女關係方面比較開放，曾經一個月換了五個男朋友，而且其中有三個都是從對方正牌女友的手裡撬過來的。
微博主頁上顯示Cherry半個小時之前剛發布了一組照片。
在少女心滿滿的Line Friends店裡，她穿著白色漏肩毛衣，配條豹紋裙，笑著望向手裡的可妮兔玩偶，燦爛又性感。
內心深處忽然湧上來一股危機感，喬霧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仔仔細細打量自己，還是覺得沒什麼競爭力。
她放下手機，長嘆一口氣。
距離八點還剩不到五分鐘，現在直播間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播宣傳片。
當時拍宣傳片的時候，節目組給她準備的服飾是紅黑色相間的女巫裝，很有古堡氣息，妝容則是她自己準備的，仿吸血鬼式的歐美妝。
那個時候……喬霧仔細回想了一下，確認自己沒有見到喻舟。
她拍攝的那個下午，棚里就只有優優、夏沙和另外一個女嘉賓，不過那個時候她誰也不認識，就沒有搭話，拍完自己的部分就直接離開了。
抬起頭，屏幕上剛好播到宣傳片的結尾，喻舟穿著一身剪裁流暢的黑色燕尾服，低頭坐在空無一人的古堡圓桌后。
鏡頭逐漸拉近，他緩緩抬起頭，漫不經心地揚起手中的長方形卡牌，嘴角笑容孤傲又嘲諷。
卡牌上面，白底黑字寫著「狼人」。
這可真是本色出演……喬霧忍不住想。
時針終於指向八點，直播間內的觀眾也已突破三百萬人，大家都在等待新一期節目的到來。
屬於喻舟的彈幕大軍也紛紛趕來，整個直播間的大屏幕瞬間全部被「Shadow」、「喻神」、「老公」等字眼淹沒。
短暫的預告過後，第一局遊戲即將開始。
這局的神牌配置是預言家、女巫、獵人和白痴，白痴這張神牌相對而言沒有守衛那麼強，對狼人陣營來說是件好事。
首先是熟悉的摸牌環節，為了避免被觀眾看出端倪，基本上關於摸牌的鏡頭都是一閃即逝。
不過對於像喻舟這樣的高配玩家而言，不管摸的是張什麼牌，表情都像普通村民一樣淡定，所以經常會有粉絲吐槽他們閉眼玩遊戲。
由於是新玩家登場，節目組不僅給了Cherry很多鏡頭，第一局遊戲採用的也是她的視角。
她這局遊戲的身份是女巫，手握雙葯，最強的神牌之一。
由於擁有女巫視角，對於玩家站邊的考驗相比較而言就不會太難，至少真女巫肯定是找得到了。
警上競選環節，舉手的除了那些熟悉的臉孔，Cherry也在其中。
喻舟第一個發言：「預言家，11號Sky查殺，警徽流先1后8，今天出11沒問題。」
依舊是簡潔到完全不像是一張預言家牌的發言，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絕對不代表他在悍跳，因為他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一旦你因為他過分短小的發言就把他打成狼人牌，肯定會被這個老流氓嘲諷配置低下。
聽完他的發言，後面的玩家基本上沒人敢站邊，都是分析完局勢就過了，直到11號Sky。
「我是真預言家，喻神查殺我，那沒辦法，他必須是張狼牌。昨晚查驗的是新人玩家，2號Cherry小姐姐，是一張金水牌。警徽流暫且先留一張8，後面的聽完大家發言再決定。」
他查驗了2號，並且發了張金水，在已知女巫視角的觀眾心裡，預言家面天然的就增加了不少，彈幕上甚至已經有人在刷「Shadow狼人牌實錘」了。
警上最後一名玩家是2號Cherry，她撩了撩頭髮，妝容很精緻：「我是一張女巫牌，昨晚7號玩家倒牌，我毫不猶豫就救起來了。」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瞥向喻舟，笑容有些嬌媚，「所以，我這局肯定是會跟著7號玩家走的，他說出誰，我就出誰。」
鏡頭極自然地轉向7號位的喻舟，他這會兒正趴在桌面上，聞言掀起眼皮，視線沒看她，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喬霧仔仔細細地看，生怕錯過他一點兒小表情。
果然，接下來的遊戲里，Cherry全程無腦相信喻舟，他說誰是狼人，她夜裡立刻毒掉，他說要出誰，她雙手雙腳贊成。
由於女巫成了第五隻狼，這局遊戲好人輸得很徹底。
在線觀看人數此時已經突破五百萬，而彈幕這會兒已經炸開了鍋，全都在噴Cherry，說《Liar》嘉賓的門檻現在越來越低，還有人乾脆直接說她是舔狗，總之字眼很難聽。
自己剛來的時候，他們該不會也是這麼罵的吧……喬霧默默喝了口酸奶，心想，幸好自己之前沒有看過直播，不然估計要自閉。
三局遊戲結束，Cherry眼裡好像看不見其他人似的，幾乎全場都在跟喻舟對話。
最後玩家發表遊戲感言的環節，每個人只有兩分鐘的時間，而她幾乎一分半都在表達對Shadow的喜歡和崇拜——
「今天跟Shadow玩了幾局遊戲才能真正體會到他有多強，最後，希望以後能夠多多跟他抽到狼隊友，如果線下也能夠多玩多交流就更好了。」
記得之前的某期節目里，自己也曾經發表過類似的感言，說希望多跟他做狼隊友。
喬霧還記得，說完這些之後，他看著自己笑得很溫柔，還說，希望以後的每個夜晚，睜眼看到你。
明明時間也沒有過去多久，她卻忽然有種很遙遠的感覺。
因為，遊戲桌上那個自信驕傲，強大到可以無視底牌的喻舟，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機會見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覺得酸酸的。
不知不覺間，發言已經轉過了大半圈，終於到了壓軸的7號位。
他的發言還是跟之前沒什麼區別，短短几句，官方得要命，基本沒什麼內容。
即使是面對著斜對面Cherry無比熱情的目光，也沒有任何錶情，還是耷拉著眼皮，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最後，他面對鏡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怎麼覺得今天的遊戲這麼無聊啊……我都快睡著了。」
坐在8號位的江小年心領神會：「媳婦不在，想她了唄。」
眾人忍不住笑。
喻舟卻直起身來，扶了扶耳麥的位置，認真道：「這張桌上沒有她，本來就沒什麼意思。」
場面有片刻的安靜，隨即，眾人紛紛表示這口狗糧吃不下了。
夏沙：「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喻神。」
Sky：「孩子長大了。」
江小年：「突然有點懷念以前那個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舟哥。」
……
熟悉的好友之間相互打趣，嬉笑怒罵，場面顯得很熱鬧，唯獨Cherry面色有些尷尬。
不過也沒人顧得上她。
大概12點左右，本期節目全部結束，迄今為止，喻舟的積分排名在所有玩家中仍然穩居第一，和第二名江小年之間拉出了將近30分的距離。
彈幕上粉絲的熱情不減，仍然在興緻高昂地討論誰發揮最好，誰最菜，以及MVP應該給誰等等。
喬霧關掉直播間，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江小年今晚拉著喻舟和夏沙他們吃雞，估計還沒結束。放棄了煲電話粥的念頭，她晃悠到浴室洗漱完畢，敷了張補水面膜，躺在床上刷微博。
由於直播剛結束，所以#Liar#的話題下現在有很多討論，一眼望過去，吐槽2號Cherry的人至少佔了三分之一。
「那個2號……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這是狼人殺節目，不是非誠勿擾。@Cherry_Li」
「某位女玩家麻煩低頭看看自己的鼻子好嗎？我怕我哥被你戳死。」
……
「為什麼喻神總是跟這些low到死的網紅糾纏不清……真的掉檔次。」
正興緻勃勃看熱鬧的喬霧，刷到這條評論，差點被酸奶噎住。
有很low嗎……自己的微博內容基本上90%都是化妝教程和化妝品測評，偶爾發廣告也是她親自用過覺得不錯才會推薦。
跟其他那些喜歡炫富、天天發上新廣告的人相比，已經夠良心了。
撇了撇嘴，她無視掉這些評論，刷新了一下微博界面，忽然跳出來Cherry二十分鐘之前剛發布的一條新微博，篇幅還挺長的。
「入這行大概有五六年了，說不上獲得了什麼成就，但至少一直以來無愧於心。之前也認識過不少同行，其中有一些女孩子在剛入行的時候沒有門路，為了紅，為了資源，做出過錯誤的選擇。曾經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要成為這樣的人，可諷刺的是，那些「豁得出去」的女孩，現在反而過得光鮮亮麗，美滿幸福。也許社會就是這樣吧，總而言之，感謝自己從來不曾忘卻初心。」
她想表達什麼……
喬霧揭掉臉上半乾的面膜，來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懂她大半夜發這麼一篇沒頭沒尾的長微博是什麼意思。
打了個哈欠，她隨手點進評論區。
熱門第一的評論無比簡短，只有兩個字，加一個問號，回復卻已經有好幾百條。並且，Cherry本人還點贊了。
——「小喬？」
她愣了會兒，仔仔細細把兩個字拆開又合起來看了好幾遍，才確認說的是自己。
回復這條評論的基本上全都是喻舟的粉絲，原本是過來噴Cherry的，結果現在全都轉了風向，討論起她的私生活來。
「大概好幾年前吧，公眾號就爆料過她被富二代包養，不過那時候她還沒現在火，沒多少人在意。」
「她就是表面看起來無害，其實就是那種很有心機的女生……不然怎麼連喻神都能騙到手。」
「我老公跟她確認戀愛關係好像連一個月都沒到，就在微博上公開了，我只能說這個小喬真的很有手段。」
翻著翻著，甚至還有粉絲髮了張好幾年前，自己在某活動現場跟一名異性靠在噴泉旁邊的背影照。
照片里兩個人的背影挨得不算近，但是由於拍攝角度的問題，看起來顯得很親密。
這張照片出現之後，評論區徹底炸了。
可是只有喬霧知道，那不過是一張她跟粉絲之間的合影。就像上次拜託喻舟幫忙拍的那張一樣，她跟照片裡面的男生沒有半點關係。
看到這裡，喬霧一點困意都沒有了，努力忍住了想要反駁的念頭，她退出微博，打開微信，從聯絡人列表裡一個一個往下翻，找到Cherry的頭像。
剛想找她發泄自己此刻滿腔的怒火，安靜的房間里，突然被一通來電鈴聲打破。
竟然是江小年。
喬霧把電話接起來，那人開門見山：「嫂子，什麼情況啊，你跟那個2號在微博上撕起來了？」
「……沒有，我也剛看到那條長微博。」
對方的語氣有點同情，「我們剛剛都進決賽了，就在快要吃雞的時候，舟哥的手機忽然響個不停，全是消息和電話。」他頓了頓，又接著說，「圈裡好多朋友都認識那個2號，這會兒都來提醒舟哥，讓他清醒一點，不要只顧貪圖你的美色。」
喬霧有點無語，忍不住反駁，「他自己都長得夠好看了，我有什麼美色值得他貪圖啊……」
信息量太大，她太陽穴有點疼，伸手揉了揉，猶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他……相信嗎？關於那些說我私生活不檢點的言論。」
江小年像是站在外面的閣樓上，周遭很安靜，隱隱有風聲，他聲音壓低了些，「我還沒來得及問，但是他從剛才看完那條長微博就沒再說話了，不知道現在在想什麼。」
話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提醒，「那啥，嫂子，其實舟哥這個人吧……眼裡是揉不進沙子的，平時也很討厭那些隨便的女孩，呃……當然我不是說你不好哈，就是想讓你好好哄哄他，有話都說清楚。總之，我還是你們的頭號CP粉。」
思緒越來越亂，接下來江小年說的話喬霧已經聽不下去了，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找借口掛斷了電話。
她躺在床上，抬頭望著純白色的天花板，只覺得手腳冰涼。
好日子才過了多久……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踩在雲端上，每一步都很美妙，卻也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
她靜靜躺著，完全不需費心回想，與喻舟有關的記憶就在腦海里席捲而來，像場海嘯，快要把她淹沒。
喬霧從來都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並且渴望被愛的人。
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人所有的愛。
她就這麼盯著天花板，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身體因為保持同一個姿勢有些發麻，最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
她不能失去喻舟。
「我得跟他解釋……」
完全放棄了平時的鴕鳥心態，她從床上坐起身，手忙腳亂地去找手機，忙活一圈，終於在枕頭底下翻出來。
滑開屏幕，她打開通訊錄那個備註著「斯文敗類」的電話號碼，卻怎麼都摁不下去。
一動不動地在床邊坐了很久，忽然，寂靜無聲的深夜裡，掌心裡的手機傳出一陣熟悉的來電鈴聲。
是……他打過來的電話。
喬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麼，動作有些僵硬，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而手機一直在響，不知疲倦。
她猶豫很久，終於試探著伸出手，想去摁那個綠色的通話鍵。
越著急越出岔子，接電話的時候，她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結果掌心的手機啪嗒一聲摔到地上，然後順著地毯滑到了床底下。
愣了大概快十秒，直到來電鈴聲停止，喬霧終於反應過來，趕緊貓下腰，急匆匆地鑽到床底下去撿。
好不容易撿到手機，她拿起來，抱在懷裡，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還沒來得及思考其他，那陣熟悉的來電鈴聲又響起來。
怕再出問題，這一次，她什麼都沒想，直接摁下通話鍵。
手機那端很靜，偶爾夾雜著呼嘯而過的晚風，和絲絲不穩定的電流聲，那人的聲音響起來，還是一貫懶散的腔調：「怎麼不接我電話？」
「沒有啊……」
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自己的心跳，「剛剛，手機掉床底下去了。」
喻舟聞言，極輕地笑了聲，「沒睡吧？」
她下意識回：「還沒。」
空氣安靜了幾秒。
他怎麼不說話了……
他是不是生氣了……
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
腦海中千頭萬緒沒有出口，正當她張了張嘴，打算從頭開始解釋這件事情的時候，耳朵里忽然出現很輕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
有點像是……上樓梯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還沒等她再往深處想，就聽到那人懶洋洋地開口：「小矮子，出來開個門。」
話音落了，像是怕自己不肯開，還放緩了語氣哄她，「給你帶了禮物，看看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