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有心人(02)
十二月下旬, 幾乎是在氣候最冷的時候,喬霧接到同公司藝人林夏的電話,說樣板衣都準備好了, 化妝師攝影師也已經就位。兩個人商量完,最後訂了後天一大早的機票,飛往嘉陵市拍攝上新圖。
嘉陵距離遙市大概一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 不算近。
之所以選擇這個城市, 一是因為它沿海,可以拍攝海景圖,二是因為嘉陵市中心有條歐洲風情街,保留了部分當年歐式風格的古老建築, 拍起照來很有感覺。
據林夏說,這次拍攝因為服裝比較多,至少也要四到五天。
臨行前一晚,喬霧特地把自己28寸的行李箱拖出來, 開始往裡面塞衣服鞋子和各種旅行裝的化妝品。
航班起飛時間是明天下午兩點, 她沒有把自己要走的這件事情告訴喻舟, 因為明天下午有《Liar》的錄製。
按照喻舟的性格, 如果知道航班信息,肯定是要送她去機場的, 可是這樣一來, 下午的錄製肯定會遲到。
喬霧覺得沒有必要, 打車去機場這種小事, 她一個人完全可以。
手機靜悄悄地放在茶几上, 屏幕停留在喻舟直播間的畫面。
忽然,原本漆黑一片的直播間轉了畫面,幾秒鐘的延遲過後,是那個人睡意朦朧的聲音:「來了。」
正在疊衣服的喬霧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8點05分。
果然,準時開播什麼的,不存在的。
放下手裡的衣服,她一隻腳跨過客廳里堆積如山的行李,把手機拿下來,打開微信界面:
「喬喬:你好,請問你就是藍鯊著名的遲到主播Shadow嗎?」
嘲諷完,她心滿意足地退出微信,又回到直播間,把手機放在沙發上,一邊外放,一邊收拾行李。
「叮咚」一聲,喬霧回過頭,去拿手機——
「Shadow:遲到主播是誰?我只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她臉頰瞬間紅了大片。
這個人簡直了……明明就是自己先嘲諷他的,怎麼好像又要輸了。
撇了撇嘴,喬霧決定為自己爭口氣,於是厚著臉皮開始自誇:「那你很幸運,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應該也不算太自戀吧……畢竟網上有很多人都說自己的長相在各路網紅里都屬於第一梯隊的呢。
顯然,這番自我安慰有些心虛,因為喻舟不是一個膚淺到只看皮相的人。
換句話來說,如果他找女朋友只看臉的話,恐怕現在前女友都能組成一個足球隊了。
「Shadow:我女朋友不止漂亮,還是個內心脆弱又缺乏安全感的小矮子。基本上,屬於奉獻型人格。」
一針見血。
關於她性格中的這些薄弱面,喬霧雖然心裡清楚,卻也一直都在極力隱藏。
直到此時此刻,看到他說出「奉獻型人格」這五個字。
指尖觸碰手機鍵盤,她思緒有點亂,正想著怎麼回應才能矇混過關,就看到聊天界面里又多出一條消息。
「Shadow:我正在努力把她變成索取型人格。」
看見這行字,她愣了愣,腦袋裡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出來了。
因為……她好像從沒試過向任何人索取。
怔忡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最後只好回了個乾巴巴的表情過去,讓他專心直播。
「Shadow:走了,提前晚安。」
她忍不住笑了笑,「不要晚安,我會一直看到直播結束。」
放下手機,她哼著歌,繼續收拾行李。
安靜的客廳里,他漫不經心的聲音透過電子設備傳出來,顯得更加清晰,彷彿就落在她耳邊。
漫漫長夜有了他的陪伴,好像一點兒都不難熬了。
「這把我摸了張獵人,狼隊直接交牌吧,別掙扎了。」
「這遊戲也太簡單了吧,怎麼越玩越困。」
「明天錄《Liar》。」
……
一局遊戲結束,等待匹配的空檔里,彈幕里好像有人問了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關於Cherry的事情。
喬霧正在小心翼翼往15ml的空瓶里倒著面部精華,忽然聽見他漫不經心的聲音:「她不錄了。」
「嗯,我跟節目組提的。」
心跳亂了半拍,她把瓶蓋擰緊,起身坐到沙發上去看手機。
果然,彈幕刷得飛快,全都在問他關於Cherry的事情。
手機里,他笑得有些嘲諷,「喬喬是什麼人,我比她清楚。」
無視直播間粉絲的苦口婆心,以及各種「知人知面不知心」、「心機女」的言論,喻舟低低打了個哈欠,嗓音微啞,「無所謂,誰讓我喜歡她呢。」
*
早晨8點50分,喬霧正跟周公難分難捨地纏綿,忽然接到姜葉打來的電話。
迷迷糊糊地接起來,她揉了揉眼睛,卻聽到電話那頭的人開門見山地問:「親愛的,能不能把你的郵箱地址發給我啊。」
「可以啊,怎麼了嗎?」她打了個哈欠。
姜葉沉默片刻,含含糊糊地答,「就是最近……《心跳約定》出了個新活動,我想開個小號收集活動需要的物品……」
」……行行行,懂了,不要再說了。「喬霧從床上坐起來,忍不住嘆氣,「你真是生動詮釋了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要是把你這些年的心路歷程寫成一本書給那個配音演員看,他一定感動得淚流滿面。」
「他讓我不要玩這個遊戲了……」
手機那端,女孩的聲音響起來,還是輕聲細語的,溫柔又安靜。
「……為什麼?」
聞言,姜葉慢慢笑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說,如果我想聽他說話,隨時打電話過去就可以,一分錢都不要。」
喬霧:「……」
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她幽幽開口:「所以你大清早的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要喂這把狗糧嗎?」
睡意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伸了個懶腰,「小葉子,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飽了。」
從床底下把棉拖鞋找出來穿上,喬霧下意識補充道,「等我從嘉陵回來,一定要組個飯局啊,我得好好替你檢驗一下這個男人。」
雖然戀愛經驗匱乏,但是自己平時所處的圈子裡魚龍混雜,有權有勢的渣男富二代一抓一大把,這男人如果動機不純的話,她肯定能看出來。
「好啊。」姜葉笑得燦爛,整個人感覺都開朗了不少。
喬霧心裡莫名有點酸,自己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也就是讓她改變了一點點而已。
可現在,她不過認識這個男人短短數月,就感覺陰霾一掃而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面也有溫度了。
上次見面逛街的時候,甚至不需要自己陪著,都能獨自去櫃檯點餐了。
愛情啊……真的會讓人變勇敢。
「不說我了,你跟那個Cherry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喬霧無所謂地道,「我們倆在微信里對罵來著,然後她把我刪了。」
頓了頓,又忍不住吐槽,「其實我罵人的水平真的很差,根本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她也太玻璃心了。」
電話那頭的姜葉忍不住笑:「可能是心態崩了,畢竟喻舟都在微博上那樣維護你了。」
——畢竟他都發微博說,被你欺騙感情是他的榮幸了。
喬霧想到這裡,垂了垂眼,也忍不住笑了。
大概中午11點半,她隨便吃了點東西,把家裡的門窗全部關好,最後檢查了一下錢包鑰匙充電器等隨身物品,把大大的箱子合上,準備出發。
從她家到機場大概要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她提著笨重的行李箱,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剛上車就接到經紀人萱姐的電話,兩個人確認完行程,她放下手機,扭頭望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
忽然冒出點不舍的情緒來。
人還沒走,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雖然身處同一個城市的時候,也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見面。
可只要一想到他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好好生活著,隨時都可能過來找她,就會很安心。
喬霧嘆了口氣,想著現在這個點兒,他應該正在桌游店裡。
怕自己說漏嘴,她極力忍住想要打給他的衝動,開始刷微博。
路上堵了會兒車,到達機場的時候,剛好過去一個小時,還算來得比較早。
從計程車上下來,她接到林夏的電話,說正在路上,讓她先去辦理託運和登機牌。
雖然今天不是雙休日,但因為各種原因需要外出的人仍然很多,所以機場里照舊是熙熙攘攘,人滿為患。
喬霧拖著粉紅色的行李箱,在機場里轉了半天,找到所屬航空公司的前台,去辦理登機。
想著今天可能會拍照,她化了很明艷的妝容,還特地貼了假睫毛,走在人群里,總會引來側目。
她有點不自在地戴上口罩。
託運完行李,一身輕鬆。
喬霧確認了一下登機時間,把登機牌收起來,找了家比較清靜的咖啡店走進去。
給林夏發過去自己的位置,她插上電源,一邊充電一邊玩手機。
今天好像沒什麼狀態,連連看體力用光了都玩不過去這一關,她低頭喝了口桌上的熱巧克力,興緻缺缺地退出遊戲。
然後,乾脆打開b站搜索Shadow的名字,隨手點進比較靠前的幾個視頻。
其實她之前也經常在網上找他的狼人殺視頻看,可是現在點進去的這個,好像跟之前看過的那些不太一樣。
因為……這個視頻里的時間是三年前,而最底下的字幕,粉絲解釋說,這是喻舟第一次參加藍鯊舉辦的全國狼人殺比賽時候的決賽視頻。
那也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大眾的視野里。
由於是三年的舊視頻,拍攝的光線以及角度都沒那麼完美,再加上喻舟那時候只是一個素人,除了單獨發言的時候,幾乎沒有多少鏡頭。
喬霧把視頻調到0.5倍速,一幀一幀仔細地看。
三年前的他跟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分別,只是頭髮短了點,少年感重了點。
十二個人的圓桌上,他安安靜靜坐在那個熟悉的7號位,懶洋洋的樣子,話很少。身上穿了件簡簡單單的黑色毛衣,眼角眉梢里仍然透著股倦怠感,睡不醒似的。
好像沒有人值得他抬眸,看一眼。
然而,等到開口說話的時候,還是一樣高傲:「你們要是到現在連預言家都找不出來,也沒什麼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跟我競爭。」
喬霧看到這裡,忍不住想笑。
他那時候不過就是個素人啊……說話這麼囂張,如果不是這幅好皮囊護著,恐怕早就招來其他選手的抱怨不滿了。
第一局遊戲他摸了張有自爆帶人功能的白狼王,打法極其囂張激進,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連一個小時都沒到,就結束了第一局遊戲。
在附加的猜身份環節里,其它十一個人的身份,也全部猜對,準確率驚人。
法官為他積上一分,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喻舟把玩著桌面上的號碼牌,抬起頭,象徵性地勾了勾唇角:「等我待會兒拿了冠軍再說吧。」
少年看著鏡頭,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彷彿剎那間天光乍破,冰消雪融。
飛揚的眉眼裡,幾分驕傲,幾分洒脫。
喬霧漸漸入了神,忽然有點伸出手去觸摸這雙眼睛的衝動。
原來,他一直都活得冷靜又清醒,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一直,都把人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
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周圍三三兩兩的交談嬉笑聲似乎也離她很遠了。喬霧抱著手機,思緒完全跟著視頻里的少年在遊走。
忽然——
「看什麼呢,小矮子。」
一隻手伸出來,覆上她的眼睛,伴隨著男人俯身時籠罩下來的陰影,指尖微涼。
視線里變得一片漆黑,喬霧愣了愣,一時反應不過來。
耳邊又聽到那個輕描淡寫的聲音,帶著些調笑意味,「我就這麼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