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在我還沒完全愛他之前
沈淩遠睡得很安穩,燒退了很多。臉色看起來也好了點,要知道那會兒剛發現他時,他的整個麵孔都是青色的,甚至有些發白。
看著男孩慢慢好起來,我心裏到是安心許多。
觴無獄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麵,溫暖的被窩裏,男孩被很好的保護在裏邊,掩飾地包裹著,隻露出一張小臉。而床邊之人則麵容祥和,仿佛是對待自己的孩子般溫柔。
“夫人。”
我驚訝:“你怎麽來了?”
“來瞧瞧夫人還是不是在生氣。”
觴無獄握住我的肩膀,眼睛盯著那正在睡夢中的小男孩,,他靠著我的肩頭,問我:“夫人,喜歡孩子嗎?”
想到沈淩遠,我的眼底掀起淺淺的波瀾,柔聲道:“挺喜歡的。”
觴無獄商量著:“夫人認為,我們領養一個如何?”
“領養?”對於這點我不是很讚同,“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觴無獄反而說:“這不是夫人想要的嗎?”
我想要的?這怎會是我想要的,領養孩子不是件簡單的事,一個孩子,要對他負極大的責任。不是光靠最上說說那麽隨意,將來這孩子長大了,明白懂事了,他要怎樣看待他爹娘都是男子的事實?
更何況,這樣做不現實。
我嗟歎:“你還是不明白。”
“你想要我明白什麽?”觴無獄的語氣冰冷起來,“關鍵在於你想要的是什麽?”
“這很重要嗎?”我說,“在情感方麵你有時候表現得就像個白癡。”
他在我的身後,視線要將我戳穿似的:“那夫人是不是該告訴我怎樣才不像個白癡?”
因為喜歡著,愛著,珍惜著,所以他一切看似幼稚的行為,被情緒隨意左右,不經思考地做許多事。甚至有點傻,可是他有辦法嗎?
他沒辦法……這個世界上,有個叫觴無獄的人,就是那麽無理取鬧地愛那個叫孤雲洛的男子,到失去理智的地步。雖然他知道,男子沒有那麽那麽愛他。
我久久不吭聲,觴無獄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最終,他心平氣和的帶著微笑說:“夫人,咱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過幾天我們去四處好好遊玩一番,夫人想去哪,說一聲便是。”
他以為我會高興,沒料到,我很淡然地跟隨便敷衍似的,“嗯”過一聲便沒了下文。
觴無獄畢竟還是要考慮考慮對方的意願:“夫人,不想去嗎?”
“你想如此,去也無妨。”
觴無獄掩藏不住的失落:“夫人回答得真敷衍……”
我轉過身去,很認真地注視他,觴無獄不躲避,也那麽注視著我。良久,我抬手撫摸過他的臉龐,帶著絲絲感歎的話語:“好久沒叫你小獄,竟然有些生疏感。”
我淺笑:“還是那時的小獄更可愛些,黑黑的,個子也很矮。”
說著說著,我的笑容變得傷感:“怎麽突然間,你就長這麽大,再也找不回從前的絲毫剪影。我一直在做很多不能挽回的錯事,我後悔過很多事情,也包括你在內。可我也沒辦法,有些事我必須那樣做。”
觴無獄抓住我撫在他臉龐的手:“所以夫人到底是在被怎樣的難題困擾心智?”
我搖搖頭,說:“無所謂,關鍵在於,你現在真的快樂嗎?”
“有夫人的陪伴,我當然……”
我打斷他:“如果我不在了呢?”
觴無獄神情凝重:“我不會讓夫人離開我。”
不管用什麽樣的手段。
我笑笑:“好了,我要把這孩子送回去,他的爹娘定是非常著急。”
觴無獄不確定道:“夫人親自?”
“嗯。”我說,“他這樣子我不放心。”
“我多吩咐幾個人一同去。”
“沒必要虛張聲勢,人太多,到時該把孩子的家裏人給嚇到。”
我把裹在被子裏的男孩抱起來,再摸摸他的額頭,體溫總算是完全恢複正常,臉上有了氣色。
觴無獄要老管家跟隨一同前去,我還記得沈淩遠上次說的位置,坐馬車很快就能到目的地。
一路沈淩遠睡得安穩,也沒被吵醒,我小心地讓他躺在我懷中。他潛意識中揪著我胸前的衣襟,胖乎乎的小手攥得死死的,生怕我跑掉似的。
老管家笑道:“這孩子和夫人到是親切。”
我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也沒見過幾麵。”
老管家不理解:“那……”
“不過是覺得挺投緣罷了。”我掀開簾子,觀察外邊的情況,“在前邊那戶人家停下。”
“是。”
那是座非常普通的瓦房,沒有多華麗的裝飾,但十分幹淨整潔。門旁栽著一排小花,有的不知被哪家養的小油雞給啄去幾朵。再旁邊是個小湖,兩棵柳樹長得很茁壯,柳枝隨風飄揚,少許柳葉飄到湖麵上,悠悠地浮著。
這邊的人家不多,就兩三戶,環境很美,想必生活得都很安逸。沈淩遠的世界,果然是我不能奢望的。
我的世界,原本也很安逸,可卻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打破。
我抱好沈淩遠,老管家為我掀開簾子,扶我下來。
我瞧著眼前的房子說:“就是這家吧。”
我上前敲門,開門的是個白衣書生,年紀不大,看起來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書生的眼睛有些泛淚,一邊從我懷中接過沈淩遠,一邊道謝:“真是謝謝這位貴人將遠兒親自送回來。”
我給予微笑:“舉手之勞。”
書生不明白:“遠兒是怎麽跑到貴人家去的?”
我把緣由大概解釋一遍:“實不相瞞,我和遠兒是無意中認識的,後來在下成親當日再次見到遠兒,遠兒便記住了在下的所住之處,怕是想見我這才擅自又跑了去。這還得怪在下照顧不周,還請多多諒解。”
書生急忙道:“貴人謙虛,遠兒天生調皮,到是勞煩了貴人。”
我笑著:“這也算是種緣分。”
“貴人所言極是。”書生熱情地邀請我,“若貴人不嫌棄寒舍,大可進來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說著,書生就喚他的娘子,我還來不來拒絕,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一位和蕭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從屋裏走出來。
女子激動地抱過孩子,書生跟她解釋一番,女子高興得差點落淚。自家孩子消失兩三天,做爹娘的自然緊張得茶不思飯不想的,和左右鄰居找過好多遠兒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沒發現。女子為這事哭上好一陣子,一邊責怪自己不細心,一邊又心疼地想著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
女子對我一個勁地道謝,我看著她神遊天外,心底莫名的刺痛。書生發現我不太對勁,喚了我幾聲都沒反應,老管家偷偷提醒我,這才回神。
原來,她就是幾年前,我和觴無獄逛花燈那晚,擦肩而過的女子,有著蕭月一樣容貌的女子。
看上去,女子這些年都有個很好的歸宿,從書生對她的態度察覺得到,他們互相很相愛,他們有了孩子,叫沈淩遠。怪不得我覺得遠兒眉宇有種熟悉的感覺,真的挺像他娘……
世界真小,兜兜轉轉總是會遇到很多人,世界又那麽大,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場鬧劇。
我笑得勉強,隨便撒個謊:“不麻煩你們,我還有事,怕是給耽誤就不好了。”
女子說:“既然如此,那也就耽擱貴人的時間,歸根到底是麻煩貴人跑這趟路。”
“你們夫妻真客氣。”我說,“那在下先告辭。”
我轉身的一瞬,笑容完全僵硬在臉上,艱難地回到馬車裏,隔著不遠的距離,我能聽見女子說我大概就是遠兒提起過的那位安叔叔吧,書生應和著說是。女子嘀咕著說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裏見過,書生把孩子抱進去,對她說這輩子見過的人多了去,難免會碰到一兩個長得像的。
我的腦海裏回蕩書生的那句話,這輩子見過的人多了去,難免會碰到一兩個長得像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我有點傷感,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種。可又不得不承認,女子和蕭月簡直恍如一人。就像是不過拿同一人換不同的身份,跨越不同的時空。
我靠在窗邊,撐著腦袋,真希望這場夢快點醒過來,醒來後,我還是我,蕭月依然是蕭月。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難以控製的就是,這夢從頭到尾都太真實,我會不由自主地投入感情,在我沒發現的角落,紮根萌芽生長。我不知道那顆種子長得多大,但它在我心裏的位置……越來越重要了……
我也許,是有點比喜歡更深一些的感情,對觴無獄,好像沒辦法控製住不悸動了怎麽辦……
我不太想承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有任何感覺,所以我從來都偽裝得很好,我可以騙得過別人,但騙不過自己的心。
我想,在我還沒完全愛他之前,我要把這顆芽掐斷,我不願最終以最難堪的結局收尾。
老管家擔心道:“夫人,你臉色怎的這般差……”
我扶額:“大概這幾天照顧那孩子,有些累了。”
“夫人光顧著別人,也要看好自己的身子。”
“無妨,快些回去。”
觴無獄發現他的夫人這趟回來後,就不怎麽說話,也不清楚想些什麽,總是神色略帶哀愁,他主動跟夫人說話,對方也不太樂意理他。
觴無獄問老管家,老管家說不知道,夫人回來就變成這樣,他哪曉得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