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身世
女孩孤零零地站著,兩跟瘦得只剩下皮骨的火柴棍支撐著單薄的身體。衣服破舊,皮膚黝黑,全身只剩下眼白還能看到一點乾淨的顏色。
楚東來拿審視的眼睛看著女孩。和旁的人眼裡的麻木和絕望不同的是,女孩那雙深凹的眼睛出奇的鎮靜堅定。
她抱著手臂回望著楚東來,「媽媽去世前叫我一定要找到舅舅,她讓我跟舅舅說她知道錯了,不該不聽爺爺的話。」
徐小冬把話說完,看到楚東來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感,便知道自己賭對了。她一直提著的心也算稍稍放下了許多。
她剛剛那番話並非虛言,原主的確是楚東來的外甥女。說起來不過是個俗套又狗血的故事,楚家小姐喜歡上了家裡司機,因為家裡不同意而與人私奔,卻發現所託非人,等追悔莫及之時,才發現為時已晚,不但家裡和她單方面和她脫離了關係,還懷了身孕。
大概自知羞恥,或許是為了自己僅剩的那點自尊,楚辛辭即使過的再苦也沒再想過和家中聯繫。原主十歲那年,生活的重擔把她壓垮了。
去世之前,楚辛辭自知自己男人是個什麼德性,怕女兒在他手裡遭殃。所以交代她讓她找舅舅,尋個庇護。
然後眼睛一閉,再也沒醒過來。最後一個能依靠的親人過世了,原主哭地昏天黑地,實在沒辦法才在鄰居的幫助下把已逝的母親裹著席子埋在了城外面。
對於一個十歲的女孩來說,讓她找一個從來沒見過的親人難如登天。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她那個父親在賭博輸地精光之後終於想到了自己還有個女兒。於是動了心思,要把小女孩賣到窯子里。
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想盡最後一點父女情義,於是帶著女孩去上海市區玩了一天。那是女孩最開心的時刻,她以為她的父親回來了。卻在第二天被騙去窯子的時候,意識到了不對勁,於是借著上廁所的時候跑了。
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才進了這個賣報團伙,才有了後來被打死而徐小冬穿越到她身上的事情。
原主記憶里的一幕幕像是電影一樣滑過她的腦海,如果作為一個旁觀者來說,楚辛辭無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同樣也愚蠢至極,為了一個除了臉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同家人決裂。
不過她現在占著原主的身體,顯然沒資格做什麼評價。而且楚辛辭就算再差勁,也比那兩個人只知生,不知養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不是她穿越過來,了解一些劇情的脈絡的話,大概也不會想到身世可憐的孤女會和楚東來這樣的人扯上關係。原主就更不可能眼前的人會是她的舅舅,也難怪她會錯過一次讓自己改運的機會。
她原本就是賭楚東來對這個嫡親的妹妹還存著一份情誼,拉她一把。
楚東來看了徐小冬許久,上位者迫人的氣息一直籠罩著她,以他數十年看人的經驗,想要看透一個人不過是一眼的事情,只是眼前的女孩卻彷彿遮著三分迷霧,讓他有些猜不透。
他做事向來謹慎,自然不可能因為一言兩語就下定論。
「你叫什麼名字」,良久后楚東來總算開口了。
「徐小冬,徐徐圖之的徐,大小的小,冬天的冬」,徐小冬回道。
頂上的燈閃了閃,壁角的灰塵噗噗落了下來,把她枯黃的頭髮染成了灰色。瘦小的身影實在是太狼狽了,楚東來原是要說什麼的,後來又住嘴了,轉而對一旁的趙老四說:「老四,等辦完事情,你把那女孩帶回來,我有話問她。」
趙老四應了一聲,他是個大塊頭,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像一座小山一樣,方臉圓腰,很是壯碩。
待楚東來帶著楚婉離開了這污穢不堪的地方后,趙老四向著徐小冬招了招手,咧開的大嘴笑地有些猙獰。
徐小冬一上前就被趙老四拽著衣領提到半空中,衣服把她脖子勒的生疼,她眼睛鼓了起來,抓著脖子直咳嗽的一陣。
「小丫頭片子,挺會鑽逢子啊!大小姐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會讓個臭老鼠當女兒?」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在了徐小冬的臉上,黝黑的臉成了赤紅色。她咬緊牙關,脖子處一陣陣的發燒,呼吸也變地越發急促起來。
「我媽媽說——四哥——」徐小冬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四哥什麼?」趙老四眼睛睜成了銅鈴狀,方塊臉上顯得有些緊張。
她指著自己的脖子嗚哇叫了兩聲。
看著小姑娘已經成紫黑的臉,趙老四手忙腳亂的把她放在地上,只是虎目仍炯炯地看著她。
徐小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小丫頭片子,你媽媽說什麼了?」大手一把拍在了她的後腦勺上面。
徐小冬順勢往前一傾,躲過了大手上的力道,麻溜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媽媽說不能我跟欺負我的人說話,他們都是壞蛋。」
趙老四本來想一巴掌扇過去的,可是手停在半空中又悻悻放了下去。他轉過身吼了一聲,「男的站一排,女的站一排。」
徐小冬低下頭,掩去了心思。從剛剛的試探中,她幾乎能確定這個趙老四對楚辛辭的感情不一般。
原本她是不想和劇情人物扯上關係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定時炸.彈,待在他們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就被殃及送命。而且就算一無所有,她也有自信在她努力下,日子不會比別人差多少。
可天算不如人算,如今接連出現的變故打地她措手不及。也現在看來留在楚公館,讓楚東來接受她是最好的選擇。
楚家水深,徐小冬心裡清楚,她一介孤女想要立足下去並非易事。她得先為自己找個依靠,至少是能在楚東來面前給她說一兩句好話的人。
書中,趙老四雖然只是楚東來的手下,卻為他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地位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他又恰好對楚辛辭存了一點心思。
憑著這份感情,徐小冬只能盡量去爭取他,至於這份感情是否深到足夠讓他幫她,她也不敢確定。
她能利用的劇情同樣不多,因為那本書她也不過才剛看了個開頭。她只能在有限的劇情為自己儘可能多的謀求利益。
徐小冬沉默間,趙老四已經把人全收拾妥當了,男男女女全被綁了起來,他們中誰也不清楚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
在哭喊聲中,趙老四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連案板上的豬肉都不如。
他把槍放回了槍袋,看了眼低著頭沉默不語的女孩,皺著眉想了想,才把人抓起來夾在腋下,走出了破敗的工廠。
在兩人走了不遠,徐小冬眼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像是一方巨獸,將黑暗盡數吞噬。呲啦的聲響在她耳邊響起,還有人尖利的喊叫聲,隨後響起的便是散亂的槍響聲。
整片天都被染紅了,穿過黑幕,她彷彿能看到黑色的人影在火色里瘋狂的亂竄著。焦臭味進了鼻子里,黑色的灰燼落在她頭髮絲上,她眼前成了一片火海,徐小冬緊緊咬著唇。
她以為她對人命已經夠冷漠了,可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到這麼多人死在她面前,還是以這麼凄慘的方式。
「害怕了」,上方傳來嘲諷的聲音。
徐小冬沉默著,繼而又是一陣粗粗的笑聲。
「媽媽說四哥是對她最好的人。」身後嘈亂的聲音被甩在身後,徐小冬輕聲說道。楚辛辭是否說過這話,她不知道,但她現在只能說對自己最有利的話,哪怕是有一點可能,她也要努力的活下去,不讓自己成為案板上的肉,誰都能宰割。
趙老四的腳步因為這句話明顯亂了幾分,他瓮聲瓮氣地罵了一句。
他的視線明顯有些遠了,小雞崽似乎和十多年前那個嬌嬌弱弱會甜甜叫他四哥的姑娘扯不上一點關係,唯一相同的是他們同樣弱的他用一隻手就能把她們的腰掐斷。
楚東來吩咐他把徐小冬帶回去,他自然不會違逆他的話。
驟雨初歇,天際剛顯魚肚白,楚公館蒙在一層薄霧裡。湖面盪起一絲微波,沿著一條連通湖面的一條長橋可以直達楚公館。
楚公館建在湖面之上,白色的建築是哥特風的味道,圓頂白牆,占著湖心最廣闊的一片區域。周圍依山傍水,景色秀麗。只是跟在大漢身後的的女孩卻與這景格格不入,像是乞丐誤入了殿堂。
徐小冬一直被帶到門前,門口寬闊的院子間站了一個穿灰色棉布長袍的老人,老人身後站著一紅泥色格紋衣服的女傭。
「四爺,早上好」,老人領著女傭上前說道。
「黃管家,大哥讓我帶她過來,你們先帶她去收拾收拾」,趙老四指著徐小冬說道。
「老爺已經吩咐過我了」,黃管家看了一眼臟臭的女孩,神色未變,只一眼他就移過了視線。倒是他身後的女傭像是在秉著呼吸。
趙老四把徐小冬往前推了一巴掌,說道:「人我交給你們了,到時候可別再來問爺要人。」
說完,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往外走去。
徐小冬動了動唇,終究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