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車子開動了好幾分鐘還沒人說話,褚欣然只好先開口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 反正我也是順路。」
這句話一出口, 褚欣然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以前她見過不少企業家和客戶,大家聚在一起通常是因為一個項目或者飯局之類, 都是有共同話題,能聊到一起的,像現在這種乾巴巴的狀態, 她以前還沒有遇到過。
而且她總覺得項宇成渾身釋放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這讓褚欣然多少有些不太愉快。其實她自己坐公交挺方便, 挺自在的, 只是費點時間而已, 再怎麼樣肯定也比現在強吧。
「聽說你是清華的學生?」
車子已經開了十多分鐘, 原本打算一直沉默的褚欣然, 猝不及防被他問話了。
「嗯。」
項宇成聽出了褚欣然回答時的不情願,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他今年二十七歲, 像褚欣然這種剛上大學, 還不滿二十的,在他眼裡就是孩子, 和褚欣恪是一樣的。
他當大院孩子王的那會兒, 褚欣恪還是個剛學會走路, 滿臉流鼻涕的鼻涕蟲, 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跑東跑西, 不帶著一起玩就能哭上半天。
這會看到褚欣然這麼容易就生氣了, 還把情緒表露出來, 他就覺得,果然還是個孩子,還不懂的隱藏自己的情緒。
心裡雖然這麼想,可他又羨慕這種狀態,這代表了年輕,代表了初生牛犢,而不是像他這樣,已經被生活被責任,磨的「不瘋魔,不成活」了。
他抬眼看了下後視鏡,褚欣然正側頭看著窗外,秀氣的側臉靜謐而寧靜,也不知道怎麼的,他腦子裡驀然蹦出來一句,不知道什麼時候看過的一句詩,「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
越野車在老城裡馳騁,引擎的轟鳴聲要比一般的汽車要強烈一些,速度自然更快。車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當看到熟悉的路標后,褚欣然迫不及待的開口說,「哥,你把我隨便路邊就行了。」
坐車坐的不舒服,還不如下車走一走,還能散散心。不過項宇成顯然並不准備聽她的,一點要停的意思也沒有,車子照常呼嘯著,又開了大約兩三分鐘的樣子,最後才在學校西門停了下來。
「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您」是老北京人說話時必說的一個稱謂,褚欣然用這個字,其實也是心裡頭有氣,故意寒磣項宇成,跟客氣,尊敬什麼的毫無關係。
褚欣然提著東西下車后,項宇成看了她一眼,他也不和她置氣,只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你一個年輕女孩子,平常最好不要獨自在路上走,還有那些東西,提著也挺沉的。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宿舍吧。」
說完,也不看褚欣然什麼反應,車子發動后就直接離開了,徒留褚欣然帶著複雜的心情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車走遠。
她這會開始氣惱自己,挺大一個人,竟然還為這點小事生氣。還有他最後交代的那句話,讓她聽了都有些內疚了。
原來他也是挺為人著想的一個人,那不就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項宇成去的地方離清華園不遠,是頤和園內的烈士陵園。頤和園離清華園本來就不遠,路上看到一家蛋糕店,他還停車下去買了一個小蛋糕。
今天他出門沒有穿軍裝,而是一套黑色的休閑西裝。他個子本來就高,還有著軍人特有的挺拔身姿,再配上那稜角分明的臉,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可他並不是個在意這些的人,對他而言,任何外在的美好,都不及內在美來的芬芳。從小到大,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得天獨厚的外貌而沾沾自喜,經歷多了生死後,就更不會在意這些細節了。
他拎著蛋糕,一路走到目的地。
「今天是你的生日,剛好我沒有出任務,就過來看看你。」
他把蛋糕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了墓碑前的地面上。
「本來還說好,等你生日我要請你去什剎海喝酒,還要請你去吃重慶火鍋,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他看著照片上穿著軍裝的青年笑的燦爛,彷彿就在他眼前。項宇成看了半晌,最後眼眶都濕潤了,等他平復好情緒,才繼續開口說,「我給你帶了個蛋糕,你雖然沒說過,可我知道你愛吃甜食,今天我買的是蛋糕店裡最甜的那一個。」
「我去看過盧霞,她的狀態比之前好了不少,她說她為你感到驕傲,也永遠不後悔和你在一起,她是個好女人。」
天漸漸暗下來,夕陽掛在天空中,晚霞紅透了半邊天。項宇成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拿出一根點上,倚在樹上抽著。
他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那麼燦爛,映著這片土地,讓人頓生悲涼。吐出一口煙霧,在那片煙霧中,他彷彿看到了他的戰友,他的兄弟,正背著晚霞笑著向他走來。
項宇成是軍人,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兩年前,國家成立特種大隊,他被選拔並任命為北平軍區蛟龍特種大隊副隊長。這個隊里的隊員,是從全國數十萬士兵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強將,每一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中國軍人的傑出代表,是特種部隊里的王牌部隊。
他們艱苦訓練,從戰場偵察到反恐作戰,不知道受了多少傷,磨破了多少雙鞋,儘管國內沒有任何可借鑒的經驗,他們還是憑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犧牲的精神,在訓練和學習中獲得了成長,在實踐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這兩年,他們參加過不少軍事行動,因為保密和危險的關係,每一次都像把生命掛在腰帶上一樣。最後,任務完美完成,戰友卻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權勇是上個月剛剛犧牲的,犧牲在國境邊的一個森林裡,國外可疑份子妄圖穿過森林,偷渡到我們國家進行犯罪行為。他們接到命令后,在森林裡蹲守了整整三天,最後和火力武裝分子展開了激烈的較量。
這不是第一次有戰友犧牲,也不是他第一次為了犧牲的戰友難過,不過權勇是他帶進特種部隊的,是他十多年的摯友。原本幾個月後,權勇就要和他心愛的姑娘結婚,可現在他卻躺在了冰冷的土地里。
項宇成不止一次責怪自己,他作為行動指揮的人,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戰友。權勇倒下的那一刻,他也因為正在拼殺而沒有第一時間趕到他的身邊。
「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不要難過,我是為了國家和正義犧牲,是光榮的。」
他的傷口不停湧出鮮血,項宇成瘋狂的按壓著,希望血液能停止流動。
「我沒有什麼遺憾,就是放不下父母和小霞,你幫我多照顧他們。」
權勇抬起自己的手,和項宇成緊緊握住,還留給他一個虛弱的笑容。
他默默的抽了幾支煙,直到最後一根煙在夜色中燃盡,項宇成才對著權勇的照片敬了個軍禮,離開了。
「你放心,我會在這荊棘密布的征途上繼續前行,為了我們共同的目標和使命,不會退卻,也不會恐懼。」
因為我們是軍人,為了國家而戰。
他開著車回了家,他媽趙淑娟從屋裡走了出來。
「你吃飯了嗎?我在廚房還給你留了一碗餃子。」
趙淑娟並不知道兒子的具體工作,因為特種部隊是保密的,以前國家也並沒有這個兵種,她只知道兒子工作很辛苦。
項宇成跟著趙淑娟到了廚房,接過盤子就無聲的來吃著,沒一會兒功夫一盤餃子就吃完了。
「餓了吧?我再給你下一盤。」
她麻利的打開鍋蓋,把凍好的餃子放進溫好的水裡,一邊弄,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今天你帶你邱姨家的侄女了?」
項宇成「唔」了一聲。
「怎麼樣,不錯吧?人家說名牌大學,長得斯斯文文,挺好看的,你對人家有沒有什麼想法?」
項宇成皺著眉頭,有些無奈的說,「媽,你別操心了,你也不想想人家才多大?」
「我是看你這個也不談,那個我不要的,你都快三十了,我能不著急?這個欣然,雖然說小了點,等畢業還有三四年,可我看了確實挺喜歡,你要是願意和她談,我也就不介意再等幾年抱孫子了。」
「我姐不是已經生了兩個了嗎?你還沒過足抱孫子的癮?」
「那能一樣嗎?那是外孫,不是孫子。你別給我打岔,我告訴你啊,你可不能再拖了,不管是誰,你得給我帶一個回來,要不然我可要出手了,你到時候別嫌我事多。」
窩裡的餃子好了,趙淑娟把餃子撈了起來,最後把盤子遞給了項宇成。
「行,我這輩子肯定會讓你抱上孫子,這是早晚的事。」
他也不管剛下好的餃子燙不燙,直接就往嘴裡塞,看的趙淑娟直皺眉。
「你跟你爸一樣,吃飯跟打仗一樣,就不能慢點吃嗎?」
「吃飯多費功夫,能填飽肚子就行。」
一口一個餃子,一會兒功夫,一盤又沒了。
「你還要不要了,我再給你下點?」
「不用了,我飽了。媽,我回屋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你別忘了我給你提的事,那姑娘你好好考慮一下。」
扶著門框,趙淑娟對著項宇成的背影喊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