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進了公主府,瑞王隨意抓了個婢女問道:「駙馬人呢?」


  婢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樂平, 聲如蚊吶:「駙馬……不在府中。」


  瑞王嗤笑一聲:「他又不需要上衙, 不在府中在什麼地方?」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侍衛,「去把駙馬找回來。」


  樂平抿緊了嘴唇:「找他回來做什麼,你以為你說幾句話他就不回出去沾花惹草了?」她抬頭看著瑞王,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 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如今看到了, 滿意了?可以走了!」


  瑞王驀然沉下了臉色, 他平日里臉上都是帶著笑的,突然這般嚴肅,猶如從春日直接進入了寒冬。


  樂平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下去。


  瑞王緩聲道:「我若想要看你的笑話,只要往這京城隨意哪個茶館一坐便是。」他看著樂平漲紅的臉,「你色厲內荏, 無非是怕我知道你這幾年做的荒唐事情。你覺得我在湘南,管不到你了是吧?」


  樂平捏緊了拳頭,很想要罵回去, 但想到瑞王的手段,又不敢了。


  瑞王看著她, 露出一絲失望:「我本以為這些年你吃的教訓不少了, 應該會有所長進, 但看起來並沒有。」


  樂平臉上的血色褪去, 變作了慘白。


  兄妹倆不再說話, 直到侍衛將駙馬帶回了公主府, 駙馬是新寧侯嫡次子,長相白凈端正如翩翩公子,但此刻衣衫不整看起來倒有點猥瑣。


  駙馬又驚又怒:「你們要做什麼!」他用力地掙扎著,只是他這點力氣絲毫不能撼動抓著他的侍衛。


  瑞王慢慢地走過去,駙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咽了一口口水:「瑞、瑞王殿下……」


  瑞王微微一笑,看向侍衛:「剛剛是在哪裡找到的人?」


  侍衛略帶猶豫地回答:「是……雲花巷。」


  雲花巷裡頭大多是些清倌人的私寓,又或者是一些官員養外室的地方,駙馬被從那種地方找出來,是去做什麼不得而知。


  駙馬還想辯解,瑞王的拳頭已經揍向了他的小腹。


  駙馬慘叫一聲,但這還只是個開端,接下來的一刻鐘就是他被瑞王花式吊打的展示時間,樂平嚇得打了個哆嗦,但看到瑞王臉上仍舊含著的笑,噩夢般的記憶襲來,她頓時就不敢動了。


  一刻鐘之後,駙馬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瑞王一把拽起駙馬的衣領,駙馬嚇得連忙用手護住臉。


  瑞王「嘖」了一聲:「算了,你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勉強能看,還是別打壞了,暫且留著吧。」


  說完,他送開手,駙馬又摔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瑞王掃了一圈噤若寒蟬的下人,輕輕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把駙馬扶回房間休息吧。」


  下人們屁也不敢放一個,連忙將駙馬給扶回了房間,整個房間只剩下瑞王和樂平這對兄妹,以及瑞王身邊的那個侍衛。


  瑞王看著大氣都不敢出的樂平,諄諄教誨:「你若是有本事,就學著元嘉,將駙馬給扔出府去,再不濟,打他一頓,也好叫他老實一點。」


  樂平後悔不迭,她怎麼會覺得瑞王會好好和駙馬談呢,他分明最奉行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


  瑞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侍衛:「這些侍衛在我離開京城之前交給你使用,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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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王離開了公主府,這時候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才落了下來。


  他其實並不如自己表現的那般討厭樂平,畢竟宮中孩子少,一開始知道有這樣一個妹妹他還是很開心的,只是樂平卻兵不待見他,一心想要回到皇後身邊,甚至待皇兄也比他要親熱許多,久而久之,瑞王那顆心便冷了下來。


  他知道樂平不甘心,其實他也有些不甘心。


  他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和皇兄不同,皇兄是嫡長子,出生便立了太子,是父皇一手教養長大的。父皇對他其實不錯,但卻很明顯能夠看出和皇兄之間的差別。他也是失落和怨恨過的,分明他比皇兄要優秀那麼多,為何父皇眼中卻從來看不到他?

  他有過野心,但父皇並沒有給他的野心發芽的溫床。


  後來他自己也釋然了,不再去鑽牛角尖,父皇雖然不那麼重視他,對他也很不錯,母妃全身心地疼愛他,母后待他不算熱情,也從未苛待冷漠過他,兄弟姐妹不多,卻也算得上和睦。他突然明白,就算他去爭,爭到了又有什麼用?


  皇兄對他很好,或許因為宮中的孩子少,從小皇兄有什麼事都會帶著他。他早年心氣不平,對皇兄暗中使壞,皇兄也從來不曾怪責過他,瑞王看得出來,皇兄是真心的,並不是為了什麼兄友弟恭的名聲。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這樣的人做皇帝真的好嗎?皇帝不就應該是他父皇那樣,手腕鐵血,狠厲果決,皇兄怎麼看都差得遠吧。


  但現在想想,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


  憑什麼那個位置上只能坐著六親不認的孤家寡人,誰說帝王家就一定沒有真心?

  這一次他借著祥瑞的幌子入京,就是想試探皇兄,他跟自己打了個賭,如果皇兄不變,他就永遠守在封地,替他鎮守這一方江山。


  所幸,他似乎賭贏了。


  瑞王輕輕地嘆息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遺憾。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路中間,而不遠處正有一輛馬車過來,瑞王眉頭一皺,衝過去將那孩子給拉到了路邊,而車夫也驚魂未定地停下了馬車。


  那孩子的母親連忙跑了過來,抱著嚎啕大哭的孩子向瑞王道謝。


  瑞王擺了擺手,對他來說這原本也是順手為之,不算什麼大事,倒是之前因為樂平而產生的那點鬱氣也消失無蹤了,他原本準備離開,卻突然若有所覺,轉過身看去,正好看到對面的酒樓上,有個孩子正看著他。


  雖然對方很快移開了視線,但瑞王卻覺得來了興趣,這股視線讓他彷彿有一種熟悉感,於是他直接走到了酒樓里,朝著樓上而去。


  那小二連忙攔住他:「客官,不好意思,樓上已經被包了。」


  「包了?」瑞王挑了挑眉,「什麼人包了?」


  「都是女客,小人不好透露。」


  瑞王點點頭,也沒有為難他:「行,那我就坐大廳,給我來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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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顧家三妯娌正在聊著天,展示著剛剛逛街的戰利品,顧清芷等人坐在桌子邊,丫鬟們擦乾淨桌子,打開食盒,將點心一盤一盤地擺出來。


  顧澤慕離開窗口,回到了桌子邊上,顧清寧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你剛剛在看什麼?」


  「沒什麼。」


  顧清寧不相信地也走到了窗口,看了一圈,果然沒有發現什麼,這又怏怏地走回來。


  最近,顧清寧頻頻試探顧澤慕,可顧澤慕的嘴太緊了,不管她說什麼都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若是顧清寧逼急了,他便一句話都不說了。


  顧清寧也沒了辦法,她是知道顧澤慕嘴有多緊,他要不想說,怎麼都不會說的。但也正因為他這神秘的態度,反倒讓顧清寧對他的身份越發好奇了。


  她不知道,顧澤慕心裡也十分矛盾。


  先不說顧清寧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后,兩人應該要如何相處,他們好不容易才能維持這樣虛假的和平,可能也要打破了。而且,他其實很害怕顧清寧怨恨的眼神,上輩子奉長寧與他決絕的時候,他曾經想過要將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可是看著她眼中的傷痛,他又沉默了。


  從一開始,他就不曾對她坦誠相對,他們之中所造成的種種誤會,他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他就算將真相說出來又有什麼用,無非讓她更痛苦罷了。


  他瞞著對方的東西太多了,他原本想著將這些都帶到地下,奉長寧會成為高高在上的太后,懷抱著對他的怨恨,又或者會忘掉他這個人,但無妨,她總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他沒想到,奉長寧居然在他之後也死了,更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會有這樣的際遇。


  他死的時候曾經聽到一個聲音同他說,他為帝多年,一身功德,可曾有什麼心愿未了?

  他當時恍恍惚惚,回想自己一生,少年蟄伏,登基之後運籌帷幄,使得社稷安康百姓富足,縱然也有過行事糊塗的時候,但他問心無愧,這一生的功績足以讓後人評說。唯有一件事情,讓他無法釋懷。


  他聽見自己對那個聲音說道:「朕這一生無愧天地,唯對不起朕之髮妻奉氏,若天地有靈,願以予一身功德,許她一世長寧。」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顧清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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